娇娘美如玉-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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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己最为信任的宣诏使,是什么时候被大儿子收卖的?三十岁的大儿子,已经急不可捺到,不止是想争储君,还想将自己从这王座上赶去去了?
归元帝挥手示意冯忠退下,闭眼在窗前站了片刻,六宫之中,再无处可去,吩咐身旁近侍道:“摆驾景明殿!”
景明殿住着端妃母女,他这是要去见他的小公主和悦了。
*
既已夺情,又还是学士承旨,只待他从垂拱殿退出来,文泛之与廖奇龙二人便要将几个月中所攒积的密折全部呈给张君,要他过目。
在宫里呆了三天,看折子看的张君眼睛发麻。这天夜里他正准备解衣要睡,便见禁军侍卫中一个叫曾禁的在并不设门的框沿上轻敲着。
这曾禁,恰是与他一起查过宁王之死一案的禁军侍卫中的一个。相比于其他的禁军侍卫们武艺高强,但于文化层面总有所欠缺外,曾禁虽是武举人出身,但还曾是张君同年的第五甲的同进士,于一众侍卫中,算是个肚子里十分有文墨的。
出行在外,张君为钦使,这些禁军侍卫们自然全都听令于他。但只要一入皇城,权柄随之上缴,如今他们便成了不相干的内侍与外臣。
张君只着白色中单,才沐洗过,发披于肩上。他本白肤秀面,如此垂发而立,发柔了那双锋眉所能带给人的摄迫之感,倒叫他显得颇有些平意进人。
曾禁那怕有个同进士的资格,毕竟从了武职,于探花出身的张君面前,颇有些自卑。两人相对而坐,他拳握于膝,低声道:“属下前来,本是想感谢当初在庆阳府时,大人对于曾某一府的照拂之恩。”
曾禁的父亲在庆阳府凤城县为县令,好死不死,恰是赵钰之死所在地。一个皇子死在自家地盘上,就算属于无妄之灾,曾禁的父亲也必死无疑。张君多方檊旋,非但叫曾禁父亲不必死,还将罪过皆挪到了庆阳知府身上,倒叫曾禁父亲从县令一跃而上,如今成了庆阳府的代知府。
张君一笑道:“尊父胸怀荡荡,体恤爱民,既便皇子死于凤城属地,罪不在他。本官不过据实所报而已,你又何必再说言谢的话?”
一路同行同宿四个多月,曾禁渐渐了解张君的为人。知他内敛沉默,但心性颇为纯正,确实归元帝眼光独道,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曾禁有意结交,递了份卷宗过来道:“昨日属下与侍卫长高骏一同至西京督案,恰遇到件事儿,或者与大人有关,遂带了卷宗过来给大人瞧瞧。”
张君接了卷宗过来,着手翻开。这是弹奏西京府尹的案子,瞧几位谏官的名字,皆是赵荡手下。弹西京府尹纵奴行凶,恶霸欺市,私养府兵意图谋反,擅调西京大营之兵私用等,十几条罪状,最后由归元帝亲批,定了抄家并诛族之罪。
再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余剥皮的口供中,便见其中有一句:余等所抄那间文玩店,实则已经非小人所有。在半月前,小人便将那间店铺过户给了陈安实,如今店铺归秦州人氏陈安实所有,非但店铺,铺中一应货品也皆属陈安实所有,与小人全无干系。
墨香斋上个月便有三千八百两的进账,半个月前,已经死了化成灰的陈安实居然还在西京有了间文玩店。
张君刷一声合上卷宗,抬眉问曾禁:“为何你会觉得此案与我有关?”
曾禁道:“吾等督案时,属下恰巧听那余剥皮的娘子说过一句。她道:那间店名虽写着陈安实,所有人可是永国府的二少奶奶赵如玉,你们可以查封别的店面,但不能查封那一间,因为那店面属于赵如玉。”
张君随即打断曾禁:“不过生意往来而已,我回去问问我家夫人,若果真有此事,我再派人去查。”
第96章 山歌
曾禁又递过一份奏折来; 呈于张君道:“属下们归京之后,皇上并未召至近前问话,不过他曾下旨,叫高骏写一封出京上个月之内详尽的奏折。高骏自己文才不佳; 遂让属下代笔,属下先拿来给大人瞧瞧。
若将来皇上问起; 您也好有个回话的准备。”
张君接了过来,不出他所料,禁军侍卫长高骏在奏折中将他之恶; 骂的天上有地上无。他微笑着一路扫下去,提过案头之笔; 略加了几笔道:“你据此呈给高骏,他必定会欢喜,叫他上奏即可。”
曾禁接过来瞧了一眼; 愣了片刻道:“大人,高骏本就骂了您千言,为何您还要加上苛待下属; 暴戾无定; 审案不抓轻重; 常至半夜这几句?”
张君笑道:“听我的; 就此呈奏即可。”
曾禁愣了片刻; 低声道:“实则,属下还是希望能由您继续统令禁军侍卫。皇上体恙不便亲领,高骏委实苛待下属到我等难以为继; 若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或者他仍旧让您继续统领禁军侍卫了?”
张君丢了笔道:“你若尽奏些美言,皇上从此不肯用我。你若照实呈奏,禁军侍卫终将归到我的治下,照此回奏即可。”
皇帝病重没有精力抓权,当然需要一个与禁军侍卫们不对付的人来统领他们。若皆沆瀣一气,作为御前带刀侍卫们,万一叫那个皇子收买,兵变不是易如反掌?
曾禁当然参不透这其中的曲折,转身辞去。张君重坐下来,再翻方才关于西京府尹的那份卷宗,翻到附在最后的抄家物品清单,再未寻到那间店铺的踪迹,显然,店铺归到赵荡手中去了。
那个王八蛋,显然是等着如玉自投罗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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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提心吊胆挨到端午节,生怕张君又要回来歪缠,许是宫里果真事儿多,他连着四五天都没有回来。
永国府的白楹联尚还新展展的在门上贴着,小辈们即便欢喜,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过节。但毕竟年青人们,怎么也拘不住他们想找乐子的心。到了端午节夜里,蔡香晚在秫香馆备了酒和果子,将隔壁府中三个妹妹一并儿叫了过来,张诚和如玉也来凑热闹,一家子大大小小围在一处,吃酒玩乐。
张君好容易等到皇帝肯回后宫去慰问妃子们,出了宫一路策马加鞭,急冲冲回府。到了东门外连马都顾不得下,跃上瓦檐窜着房脊,直接跃墙进了竹外轩。大过节的日子,这一院子竟是灯黑影暗一个人都没有的样子。
张君脑子一懵,生怕如玉已经背着包袱走了,闭眼片刻,高声喝道:“这院里的人了?都死到何处去了?”
许妈本在后罩房作针线,连迭步儿跑了出来,见是张君在檐廊下站着,连忙回道:“今儿端午,二少奶奶带着秋迎和丫丫两个往四房院里过节去了,只留着老奴一人看家,您可要老奴过去叫人?”
张君踮脚望隔壁,张诚院里也是灯黑影暗。他闷声道:“不必,我自己去找即可。”
还高兴到有心思去过节,可见西京那间店子被人查封了的消息,还未传到她耳朵里。
张君作惯了梁上君子,最擅长的就是蝙蝠倒吊,自然不会走路去秫香馆。他心里憋着一口闷气,要看看自己不在时,如玉究竟如何在这几欲闷坏人的永国府里给自己找乐子,遂仍是沿脊走瓦,悄悄儿的进了秫香馆的后院,直接从主屋后面的窗子钻了进去,隔着屏风,便能瞧见一屋子男女不避,长幼不分的乐呵。
虽说男女不分,张仕和张诚两个却是坐在地上,而如玉和蔡香晚并几个妹妹们坐在靠窗的大炕上,桌上小圆碟的干果蜜饯鲜果儿摆了满满,人人面前有只小壶,显然是在自斟自饮的。
周昭不在如玉便为长,她坐在最中间,恰背着窗子,歪靠着两只引枕,正在与蔡香晚两个说着什么。她穿着木兰青的双绣缎衣,刺绣面妆花裙,大约已经喝了不少,两颊浮着春粉,蔡香晚在她耳边笑语着什么,她便止不住的一直在笑。
张诚手中持着酒筹,站起来将偎在炕上的嫂子与妹妹们过了一眼,亮自己的酒筹:“这一回,我抽着了诸葛亮,现在,我要点曹操了!”
蔡香晚在说白日里南宁府遣人来送礼的事儿,那姜大家遣来的两个婆子四处找张登,又各种风言蔡香晚管家不力,显然区氏丧去才不过四五个月,姜大家已经急不可奈要嫁进来好好束勒几个儿媳妇了。
如玉也抽了支酒筹放在身边,她听蔡香晚说话的功夫,眼不见儿的张茜便将她的与自己的悄悄调了包儿。
“是你!二嫂,拿你的出来我瞧瞧。”张诚巡了一圈儿,手指住了如玉。
如玉看也不看,顺手捡起自己的酒筹拍到桌上,叫道:“这你可错了,我抽到的是夏侯渊,我不必吃酒,你们快猜拳去。”
有叔有嫂,行名士美人令自然不合适,所以他们行的是最洒脱的捉曹操令。张诚凑了过来,张仕也凑了过来,几个小姑子齐齐指住如玉叫道:“捉着了捉着了,二嫂恰是曹操,快快儿的,连饮五杯!”
如玉方才抽筹的时候分明记得自己抽着的是夏侯渊,这会儿自然不肯白吃酒,捉过几个小姑子扯着要看她们的酒筹,笑着叫道:“必定是你们几个捉弄我,快快儿的,把嫂子的夏侯渊找出来,否则明儿我就到南宁府去请姜大家回来,叫她好好的教你们学规矩。”
几个小姑子那里肯,张宁拿壶张茜斟酒,几个合伙便要给如玉灌酒。如玉本就酒力浅薄,见张凤端着酒来了,抿了一唇便捂着嘴不肯再吃,连连往后退着:“今儿你们故意灌我,我怎么觉得回回都是我在吃酒?不行,我实在吃不得了,不如你们吃着,我先回去睡觉去。”
几个小丫头还要闹,张诚一个眼色止了她们,小叔与嫂,当然也不敢相逼的太厉害,回到远在下首的桌前坐了道:“若不愿吃酒,不如二嫂唱首曲子来给咱们听?”
自打永国府接二连三抬出去几个死人,府中不开宴,不请人,整日茹素嚎丧,几个小姑娘连戏与曲子都好久未听过了。张凤连连鼓掌叫道:“好二嫂,我头一回听说你还会唱曲儿,快快儿的,唱一个来给我们听,好不好?”
如玉手捂着盅子生怕几个小姑子要斟酒给自己,偏叫几个小丫头围在中间,不知何时喝酒变成了唱曲儿。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那会唱什么曲子,你们自吃着,我该回家睡觉了。”
她下炕要找自己的绣鞋,摸了半天摸不到,连声叫道:“秋迎,秋迎,快将我的鞋寻来。”
张凤手中两只如意云纹的缎面绣鞋,恰是如玉的,她站在炕上跳着脚将两只鞋子高高扔到了蔡香晚的炕柜顶上,笑似银铃:“二嫂,说好了大家一起乐一乐,你怎能半途走掉?快,我今儿必得要听你唱个小曲儿才肯放你走。”
如玉终归是长,渐渐觉得她们闹的有些过了,虎了脸道:“不行,你们也该回去睡了。老三,老四,将几个妹妹送回去,咱们就此歇了呗。”
几个小姑子一听这就要被送回去,顿时没了起哄的心思,怏怏儿坐到炕上努起了嘴儿,爬过去央求蔡香晚道:“四嫂,你来请二嫂给咱们唱一个好不好?”
蔡香晚拽住她的手道:“横竖如今咱们无人管束,不趁着那姜大家没嫁进来的时候乐一乐更待何时?我常听你在家哼些小曲儿,就在此唱一个,我们都是从未出过城的,听你哼个乡间小曲儿乐一乐,比吃酒更高兴了。”
张君本来欲走的,听隔壁突然噤了声,暗道只怕如玉是要唱小曲儿了,心中不知是酸楚还是吃味,乡里的小曲儿,不是情哥就是郎,老三老四两个大大方方的坐着听,他倒弄的像个贼一样。
如玉清了清嗓音,手中还握着那只酒盅儿,环首扫了一眼坐于身边的几个小丫头,手在桌上轻叩几下,便唱了起来。
“东山头升起红云朵,红彤彤照亮西山坡……”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悠扬婉转的调子,甜而舒缓。外面丫头们也在偷偷吃酒,此时皆噤了声,听这平日里总是笑的甜兮兮的二少奶奶唱山歌,人甜歌更甜,她用曲折悠悦的调子,描绘着一个新奇欢快的世界。
吆喝着羊群出了窝,羊儿奔跑着多快活。
流水响过老树柯,东风吹拂绿草坡。
羊群赶上绿草坡,一对对羊群像莲朵。
莲朵开花白瓣瓣,山羊跳上青石岩。
岩下的绵羊咩咩叫,牧羊的人儿哈哈笑……
无关风月无关情,对着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们,她唱的是首放羊娃的山歌。一曲唱罢,如玉不等她们鼓掌便虎了脸道:“这回你们是真的该走了,老三老四,快把几个妹妹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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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张君满满一腔的酸意出了秫香馆,转过巷子走到竹外轩门上,便见月光下老父亲负着两只手,正在张诚院门前徘徊着。他恰见张君走来,迎上来问道:“何时回来的?”
张君道:“就此刻!”
张登深叹了口气道:“囡囡有些不乖,我去瞧了一眼,出来想看看老三在否,谁知一院院的皆是灯黑影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