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为后-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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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本就是吴正为了出兵而临时选拔上来的军户子弟,几乎没怎么在军营里操练过,眼神都不算太好,一时间竟没认出这一队骑兵里没有几个自己人,全部都是陌生的高大汉子。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刚刚片刻之间,这一队人已经兵临城下,李束率先往前走了几步,冲着城墙上喊道:“大军回转,开城门。”
总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命令下去:“开城们!”
只听吱嘎一声闷响,平康府厚重的西城门缓缓而开,荣桀策马在前,透过越来越宽广的门缝,他看到了另一座城。
第六省,雷鸣耳尖,听到荣桀这样感叹一句。
是啊,这是他们的第六省。
从无到有,从春到冬,时光荏苒,四季变迁,他们从梧桐镇一步步走出来,最终扫平大半个中原。
大陈曾经的一都十一省,有半数收归荣桀囊中。
荣桀策马上前,缓步踏入平康府。
这一刻,他的心却是无比平静的。
第108章 关破
溧水; 汉阳关。
烈日当空,厮杀震天。
残破的汉阳关城楼上已被鲜血染红; 早就看不出原来颜色。
临近盛夏; 天气越发炎热; 战场上的士兵们汗流浃背,汗味混着血味,几欲让人窒息。
便是这样时候; 鲜卑的骑兵依旧凶猛无畏,他们不怕痛也不怕死; 没日没夜攻击着这座守卫中原几百年的关隘。
这一日休战之后; 陈军的军营里哀嚎声一片; 军医们忙忙碌碌; 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在朝廷那边陆陆续续撤走一万士兵后,汉阳关这边的防守就越发艰难起来。
若不是汉阳关位置绝佳,两侧都是巍峨山谷; 鲜卑铁骑早就踏入中原了。
然而哪怕是这样,陈军也坚持不了太多时间。
留守在汉阳关的陈军早就只剩几千人了,这几年陈国遭逢天灾; 人口锐减。边关战事不停,士兵损伤无数; 如今还能维持这几千人的人数; 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朝廷不把一半士兵撤走; 他们说不定还能再坚持个一年半载; 只是……
拒绝回京的大将军苗浩宇; 这会儿正坐在大帐中,他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由军医处理伤口。
他身上的伤不比普通士兵少,相反,因为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许多伤口都肿起来,每次换药都血流不止。
军医皱着眉说道:“将军,您不能再上城楼了。”
苗浩宇垂下眼眸,因为干粮粗粝,磨的他嗓子都哑了:“我不去,谁去?”
军医没讲话。
当时朝廷调令一出,几位将军都争那回京的名额,倒是唯一被朝廷点名撤回的苗将军没有走,主动留了下来。
边关成了这样,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将士无人安置,如果他都走了,叫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怎么办?
苗浩宇叹了口气,他面色疲惫,显然夜里也休息不好。
“汉阳关……汉阳关……”
汉阳关保不住了。
虽说边关还留有这么多陈军,但大半都受了重伤,剩下的也是疲惫不堪,再过不了多久,一旦鲜卑踏破汉阳关城门,冲进溧水,他们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可他如今已经联系不上朝中了,军令迟迟不来,粮草和伤药也断了,苗浩宇心里清楚,朝廷已经放弃汉阳关,他们早就打算迁都了。
苗浩宇站起身来,走到大帐门边往外望去。
天际,残阳如血。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苗浩宇这般感叹一句。
副将跟在他身后,皱眉担忧道:“将军……”
苗浩宇的声音低哑,饱含着无法言说的无奈和遗憾:“当年龙城飞将可以一展英姿,把匈奴赶出祁连山外,叫匈奴唱出‘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歌谣,如今的我们……”
说到最后,他几乎哽咽。
无法言说的凄凉充斥心中,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片大好河山,这一群勤劳善良的百姓,都被朝廷抛弃了。
副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们都是军人,保家卫国是职责,哪怕被国家背弃,他们却不能临阵脱逃,弃百姓于不顾。
他们坚持了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弟兄,如今却即将迎来这样一个结局,实在叫他们无法甘心,哪怕将来死了,也闭不上眼。
苗浩宇深吸口气,回身问道:“军粮还剩多少?”
“……五日。”
苗浩宇吹下眼眸:“那便守好最后这些时日吧。”
七日后,依旧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汉阳关内外堆满了阵亡的士兵,他们安静的躺在那,不分国家,也不分服色,闭上眼的那一刻,便一了百了,什么都不剩了。
战场上的厮杀声刺得人耳朵痛,苗浩宇眼看副将领着最后一队骑兵冲出汉阳关,使劲闭了闭眼睛。
耗了这么多年,双方都死伤惨重,可骑兵到底比步兵要强许多,两方每次阵前交手,陈军只能以人数抗衡,能有抵抗之力,却无法反攻回去。
泱泱大国,被拖垮至今日这模样,实在可悲可叹。
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
就在苗浩宇愣神的片刻功夫,一道震天巨响自城门处传来,伤痕累累却依旧坚持经年的汉阳关外城门,终于破了。
不过一瞬间,如潮水一般的鲜卑骑兵便高声喊着冲进汉阳关,不管不顾直奔内城门而去。
他们仿佛不要命的疯子,无论城墙上士兵如何射箭,都无所畏惧。
内城门也几经战火,这一刻,却终于坚持不住了。
苗浩宇领着剩下的士兵下了城楼,他集结所有尚存战力的士兵们,组成最后一道“汉阳关”。
落日余晖洒落大地,士兵们肃穆而立,苗浩宇抬头忘了眼天,蓦地朗声笑道:“儿郎们,明日便是端午,想想家中妻儿老小都能吃上粽子,便也不枉此行!”
年轻的小兵偷偷擦了眼睛,却跟着打趣一句:“没来得及娶上媳妇,只望月老再给她牵个好姻缘,不用等我了。”
说到最后,他也控制不住哽咽起来。
虽然悲凉,却不胆怯。
军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一生的荣耀。
事到临头,他们没什么好怕的,只要能多杀一个敌人,便是赚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送来了内城门轰然倒地的声音,那风里有着浓重的血腥味,一丝丝钻进每个人鼻中。
苗浩宇看着前方如鬼魅一般的赤红骑兵,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弟兄们,随我杀!”
“杀!”两方人马一下子便纠缠在一起,直至黄土染红,金乌垂落,都未能分出胜负。
银色的月光洋洋洒洒照亮了大地,却无法照亮这个最黑暗的角落。
这一夜,就连星星都醒着。
次日清晨,当金乌钻出云朵被窝,正要开开心心散发热力,低头一瞧,却被那惨烈的修罗场惊呆。
一夜战火未歇,汉阳关内外是遍地烽火。
原本壮丽璀璨的边塞明珠,也被血水浸染,已是明珠蒙尘,再也不复往日荣光。
天色将明,偶尔有还残存一口气的士兵从人堆里爬出来,茫然地站在那,不知归处。
而闯入汉阳关的鲜卑铁骑,却已直奔南方,往溪岭境内进发。
吓成缩头乌龟的陈国已经不足为惧,在鲜卑人眼中,新立起来的越国才是他们下一个目标,他们盘踞在中原最肥沃的土地上,那里,将会成为鲜卑人的新家园。
而残破不堪的汉阳关,已经被他们遗忘,远远甩在身后。
越国,琅琊越王府。
颜青画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她认真听着侯儒的话。
侯儒一扫往日冷静,嗓子竟也有些抖了,只听他说:“王妃,刚接到汉阳关暗探消息,言说十日前汉阳关已破,边关一万陈军死伤殆尽,冲破汉阳关的鲜卑骑兵未曾停留,一路往咱们越国境内袭来。”
叶向北正好也在,他一听就站起身来,走到侯儒身边探身去看那封信。
“十日……”颜青画呢喃道,“十日……他们现如今应当已经踏入溪岭境内了。”
鲜卑各部现在还剩多少骑兵不好说,暗探凑不了太近,只能大概看个人数。经年战争,他们哪怕再强横,也不是铜身铁胆,必定有不少的伤亡。
在汉阳关最后这一战里,陈军几乎是拼死抵抗,是以鲜卑骑兵遭逢的打击也不小。
便是如此,他们依旧还有一万骑兵,正整装待发,虎视眈眈盯着溪岭。
叶向北说道:“与溧水接壤的是金沙城,一旦他们攻破金沙城,下一个……”
下一个便是琅琊府了。
颜青画抿了抿嘴唇,事到如今,她竟异常冷静。
如果不是鲜卑连年征战,便是遇到天灾,百姓也不至于一家骨肉分离,死难无数。
“同鲜卑,早晚要打,”颜青画一字一顿说道,“只是我们留守骑兵,加上新训练的也不足五千,最精锐的前锋都跟着王上出征,至今未归。”
虽然荣桀只带了一千人,可那毕竟是跟了他们几年的老兵,战场经验极为丰富。
侯儒和叶向北就站在那听她说,也都渐渐冷静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他们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也不怕这一遭了。
“根据王上新发回的军报,不过几日雷将军会先行归朝,而王上的大军也不过就错后十日。”颜青画边说边起身。
她缓步而行,走到放在茶室条案上的堪舆图前,莹润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几下。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侯相,即刻起便交由您调拨粮草,我希望大军出征之日,粮草已经备好。”
侯儒冲她行礼:“诺,臣领命。”
颜青画把目光放到叶向北身上:“叶相,大军调拨便由你操办,云州与宁河距离琅琊最远,你即刻便与两省都指挥使去信,务必要在半月之内,每省调集一到两个营的士兵,北上抗敌。”
叶向北沉声回禀:“诺,臣领命。”
颜青画冲他们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叫来内侍:“去把邹将军请来,要快!”
第109章 回朝
邹凯来的很快; 他路上已经听说了情况,因此一进书房,来不及行礼便说道:“回禀王妃,如今溪岭中尚有四千骑兵与四千步兵; 只是分散在溪岭各城,需要些许时日调集。”
颜青画点了点头; 道:“只调骑兵和两千步兵; 剩下的步兵还是留各城府守卫; 以免鲜卑兵行险招; 分兵进发。”
“诺; 属下领命。”
颜青画回过神来,认真看着这位大将军; 不由叹了口气:“邹将军,鲜卑率一万骑兵入侵越国; 我们只有四千人; 你是否……”
她想问邹凯他们有几分成算,可话到嘴边; 却有些犹豫了。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 哪怕杀到最后只剩一人; 他们也不能退缩,一旦他们守不住琅琊府; 叫鲜卑骑兵四处作乱; 那中原便完了。
邹凯冲她笑笑; 果断说:“王妃; 你把鲜卑想的太、太凶恶了。”
颜青画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为了能说得利落些,邹凯反复想了好久,这才开口道:“边关毕竟连年战乱,鲜卑的骑兵、骑兵也是人,便是再勇猛,也会累的。他们刚同陈军大战,又要赶路奔赴溪岭,难道还能跟刚上战场时、时一样?”
“你说的倒是在理,只是这样一乱,百姓们就又要遭殃了。”
鲜卑手里肯定没有军粮,一路行军赶路,上哪里弄粮食?不还得靠抢!光抢粮食还好说,若是危急百姓性命,便十分糟糕了。
邹凯顿了顿,难得没有结巴:“只要早早打服他们,就能天下太平了。”
“是的……一定要把他们赶回雁门,”颜青画沉声道,“如今军中能主事的唯有邹将军,在王上归朝之前,辛苦你了。”
邹凯冲她行了个礼,匆匆退了出去。
颜青画坐回书桌前,这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乱世之下,短暂的平静好似偷来的幸福,不过转瞬,便成泡影。
这一次,他们是否还能延续之前的好运呢?
颜青画抿了抿嘴唇,就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了。
业康,平康府。
陆氏宗族世代居于状元巷中,荣桀刚一到平康府,还来不及休息,就被带病出来拜见他的陆安舟迎回家中。
如今陆氏族长虽然还是他父亲,但族中若有大事,还是要陆安舟定夺。
陆宅正堂,此时不过坐了五人,荣桀自然坐在主位上,垂眸喝茶。
他跟颜青画相处久了,也学会了她那一手泡茶喝茶功夫,做起来自是行云流水,儒雅端方。
陆安舟略有些诧异,面上却十分平静,他面色还略有些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却已经开始着手操持业康朝中之事,毕竟政事是耽搁不了的。
“臣多谢王上搭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陆安舟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