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龄-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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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啊。
其实那时候自己一个人下棋一个人玩,师父何尝不也是,除了调侃打趣自己,他也没有人玩。
君小姐似乎看到他翘着腿坐在桌子前,一面将腌豆子扔进嘴里,一面在纸上疾书,嘴里还嘀嘀咕咕,时而摇头,时而又拍案笑。
他其实也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自己跟自己玩。
君小姐停顿一刻,再次掀过一页,然后视线微凝坐直了身子。
这是一页更加潦草如同胡乱图画,这些胡乱涂画的是同一句话。
紫英仙株,不够,不够,不够。
这一句话写满了这一页。
原来那时候师父不仅仅说,还写下来了,当时听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看这一页的潦草涂写,她能感受到师父当时的烦躁焦虑甚至,绝望。
绝望啊。
君小姐的手放在这一页上。
当初当时的她是不懂什么叫绝望,直到她死的那一刻,绝望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眼睁睁的看着仇人活着,她却无能为力。
那师父他又是为了什么无能为力而绝望?
他这样的人也会无能为力吗?
紫英仙株能够解了他的绝望吗?一个紫英仙株不够吗?其实算起来她已经见过两个了。
只可惜一个被朱瓒抢了,又浪费在那除了好看没有任何用处的一朵花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咬了咬牙。
这个朱瓒。
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如同春蚕进食。
君小姐放下手札走到窗前,细雨随风扑在脸上,带着几分清爽。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伤肯定是没事,她有信心,而朱瓒卷入的麻烦他可有信心解决?
所以说,就跟浪费了紫英仙株一样,他亲手杀死卷入黄小大人事件中,真是浪费。
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冲动幼稚,还是胆小奸猾。
至于另外一个紫英仙株。
君小姐的焦躁凝起的眉眼如同这夏夜的雨丝一般柔和下来。
还埋在怀王府的树下。
怀王府啊。
不知道九褣现在是不是睡了,还有没有伤心生气,对于九褣她多少有些放心,毕竟还有顾先生在,能陪着他。
念头闪过,君小姐又苦笑一下,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顾先生视为可以信赖的人了。
不过姐姐呢?
姐姐知不知道她离开京城了呢?她会难过还是开心还是没什么感觉?或者早已经记不起她了。
毕竟她们只见了那么一次,短短相处那么几天,而自己又顶着另一张脸,对于九黎公主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为本分的大夫。
君小姐伸手抚了抚脸,擦去薄薄的一层雨水。
相比于九褣,九黎才是没有人陪,孤单的一个人。
而此时的京城夜空明朗,无雨也无风,夏日的闷热已经初现。
陆府的宅院里灯火明亮,虽然夜深但人还不静。
几个丫头仆妇将新的冰块摆在室内四角,替换了尚未融化但对于陆云旗来说已经不好了的冰块撤了出去。
屋子里清凉如秋。
丫头仆妇都退出去了,卸了妆换了家常衣衫的九黎公主也不是一个人守着孤灯。
“九褣写的字果然进益多了。”灯下她含笑说道,眼底一片柔光看着手里的卷轴,又抬起头对对面坐着的陆云旗点头,“你请的这个先生真的很不错。”
陆云旗神情木然。
“不是我请的。”他说道,“他是自己要来的。”
“可如果只是他要来,也不一定就能来啊。”九黎公主含笑说道。
怀王府又岂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但是他要再这样用这种办法传递消息给你,就真的太蠢了。”陆云旗说道,看着九黎公主手上的卷轴,“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不代表我不识字,看不出什么叫藏头诗。”
九黎公主笑了,将卷轴放回桌子上。
“他也没想瞒着你。”她说道,“要不然也就不会写了。”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九黎公主也没有再说话,从一旁拿起针线,开始灯下绣花,她的眉眼平和,嘴角还带着笑意。
如果她没有从小被教导的端正守礼的话,此时此刻如果再哼唱一首小曲,屋子里的气氛就更温馨了。
“为什么得知她平安回到阳城这么高兴?”陆云旗忽的问道。
九黎公主针线不停。
“因为看一个人能好好的自在的活着,总是让人开心的事。”她含笑说道。
好好的自在的活着,是让人开心的事吗?
陆云旗木然无波。
而且别人开心不开心,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事。
“我的意思是阳城也好,京城也好,又有什么区别?”他说道。
九黎公主针线停下,抬起头看他,神情有些无奈。
“你还是不放过?”她说道。
“我为什么要放过?”陆云旗也看向她说道。
屋子里明亮的灯没有照亮他的脸,反而让他的脸藏在阴影下。
没有了那张俊美苍白诡异的脸,只木然的神情和声音让他看起来认真又淳朴。
“我做到今日今时的地位,我得到今日今时的一切,就是为了她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处可逃
为了她。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解析。
为了让她过得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过的不好,也是为了她。
而这个她,对于九黎公主和陆云旗来说,也可以有很多解析。
“陆大人。”九黎公主默然一刻,“你为了她,照顾我和九褣,在不可能之中给我们最大的可能,我没资格也不能指责你,只是她已经不在了,她不是她,你就放过她,也放过你吧。”
这一句话两个她,指的是谁,九黎公主知道,陆云旗自然也知道。
但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是不是她,对他来说,没有考虑的意义。
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他如今存在的唯一意义。
“放过很多时候是因为不得不放过。”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能够不放过,就没有道理要放过。”
他说着站起来。
“这大江南北,天上地下,锦衣如卫,天罗地网,在京城也好,在阳城也好,在天涯海角也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九黎公主看着他。
这个人已经疯了,道理是讲不通了。
“那又如何,你又能奈何她?”她柔声说道,“你难道没觉得她很厉害?”
她来到京城短短时日就名声大噪,而且这并不会虚名,她能让大夫们信服,让民众们敬畏,成国公世子为她出头,宁状元为她挺身而出。
质疑没有拦住她,太医们的刁难没有阻止她,陆云旗你的欺扰也并没有让她困顿。
如今她虽然离开了京城,但九龄堂依旧存在,而且回到了阳城,有方家宁家相护。
这样的一个小女子,你真的觉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陆云旗迈了一步,人也站到了灯下,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也瞬时黯然。
“我的爹没有本事,除了吃酒,打我,这辈子没有别的成就。”他说道。
然而吃酒和打孩子也并不是什么成就。
九黎公主看着陆云旗,对于陆云旗的身家来历,她很清楚,因为他的身家来历太简单了。
京城郊外人氏,人丁单薄,父亲从军,后来机缘巧合混入锦衣卫当差,爹娘媳妇早死,只有陆云旗一个儿子。
仅此而已,简单到有些凄凉。
陆云旗并没有觉得凄凉,他的脸上甚至浮现笑容。
“不过,他留给我一个吃饭的差事,还留给我一个好名字。”他接着说道,“云旗,运气,我的运气一直还不错。”
他说着转过身,慢慢向外走去。
要不然我怎么会遇到她,还能娶到她。
陆云旗站到了门外,院子里灯火通明,夜色退避,廊下的仆妇丫头齐齐的施礼。
“大人,夜深了,该歇息了。”一个仆妇大着胆子上前说道。
这些日子陆云旗没有再去外宅,而九黎公主也看上去很高兴,跟大人有说有笑。
那个君小姐已经是他人妻且离开了京城,这件事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听到仆妇的话,陆云旗嗯了声。
夜深了,该歇息了,可是这个家这么大,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歇息。
他抬脚迈下台阶。
听到嗯了声正欢喜不已的仆妇抬头愣在原地,一脸不解的看着陆云旗走入夜色中。
天光渐亮的时候,阳城的锦衣卫所变的热闹起来。
几个锦衣卫说笑着走进院子,交流着最新得到的某个官员或者某个乡绅富豪的趣闻,但往日惯常的一切却被站在院子里的两个锦衣卫制止了。
“金爷来了。”他们指了指屋子里说道。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的金十八,是掌管山西锦衣卫的重要人物之一,是陆云旗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几个锦衣卫立刻噤声肃容,看着站在屋门口的四个男人。
这四人是金十八的心腹,探查刑讯逼供好手。
金十八游走不定,突然来阳城不知道有什么事?
屋子里阳城锦衣卫的统领神情亦是肃重。
“金爷的意思我明白了,虽然这方家和宁家势大,阳城的上下官吏也对他们敬畏三分,但是,监控一个人也不是做不到。”他说道,“这件事我们来办就行了,不用劳动金爷您出手。”
金十八笑了笑摆摆手。
“高总旗,不不,不是监控,而是要抓人。”他说道,“这件事是我亲自来办。”
高总旗闻言却更紧张了。
“金爷,你应该也知道这君小姐是什么人。”他说道,“这听起来已经很厉害,真切的感受到就更厉害了,她还没回来的时候,阳城上下都把她奉为神仙了,她回来的当天那场面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她在阳城的一举一动,无数人都盯着,她现在就跟念智和尚,不,比念智和尚还要厉害,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如果招手一呼说要造反去,阳城这百姓一多半都会跟着去。”
金十八哈哈笑了。
“这个君小姐嘛,我还真不是只听说。”他说道,摸了摸短须,眼睛眯了眯,“我是亲眼见过两次。”
那时候君小姐还不是神医,厮混在一群小姑娘中间,金楼里玩转言辞让挖坑人自己跳坑,再然后就是缙云楼,虽然还是一群小姑娘们厮混争闹,但这次的争闹却不仅仅是赔几个钱。
这一次她长袖善舞,借力打力,将几方势力掌控在手里,毁掉了一个小姑娘的一生,且让一个当地的乡绅官宦之家吃亏不敢言。
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个君小姐厉害啊。
不过因为当初她还帮忙宣传了陆大人和公主的亲事,他对这个小姑娘很满意,所以在缙云楼事件中没有插手。
没想到这一放手,就把这小姑娘放到京城去了,还跟陆千户成了对手。
既然是他当初放手,那这次还要他来出手吧。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陆千户想要,管她神仙还是鬼怪呢。
“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备受关注,暗地里要下手机会很难。”高总旗再次低声说道。
金十八嗯了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
“那就明着下手好了。”他说道。
明着?
高总旗也忙站起来,神情惊讶。
暗着还不行,明着怎么来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约再见
清晨一过,天就闷热起来。
柳儿将扇子挥的哗啦啦响,看着白芍和麦冬往屋里摆冰块。
“这些冰块是不是不行啊?捡着好的送来啊。”她一面抱怨说道,对着君小姐摇扇子,“比起抚宁差远了。”
君小姐斜躺在美人椅上看书札,闻言笑了。
“抚宁就是没有冰块也凉快啊。”她说道。
虽然她还没去过,但听师父说过。
念头闪过,她忍不住又翻去看燕云十六州的舆图,这边很多地方现在都凉快吧。
这时候回想觉得那时师父说起时似乎带着追忆和向往。
燕云十六州那边就是师父的过去吗?
君小姐仔细的看着舆图,试图发现如同阵图上那几个描画精细的兵将一般的特征。
只可惜舆图就是舆图,严整不带一丝感情。
“九龄。”
方承宇的声音传来。
君小姐抬头看到他站在了窗前。
他应该是刚从外边回来,脸上有细细的汗发亮。
“我都不敢出去了。”方承宇走进来,一面接过麦冬捧来的手巾擦脸,一面顺势歪坐在君小姐一旁。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君小姐看着他笑。
“怎么不敢了?”她问道。
“我一出去大家都问你啊。”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手札扣在身上。
“所以你觉得我的风头盖过了你,害怕了吗?”她打趣说道。
方承宇也哈哈笑了。
“九龄你真逗。”他说道。
她这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