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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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地点点头,将他扶进屋子。此时季节入冬,入夜寒冷,我先生了炭火,尽量让屋子温暖一些。
他在身后默默望着我,忽然道出一句:“冒昧问一下姑娘芳名,怎么称呼?”
我背着他,嘴角掩不住笑意,声音却十分平静地作答:“我叫花照,你可以叫我阿照。”
他又是问我:“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火盆渐旺,我往他那处移了移,轻轻点了点头,深深望着他:“是啊,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人。”
他环顾四周,继续发问:“你在这儿住了多久?这间屋子看起来有些陈旧了。”他停了一下,应是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些不妥,忙又是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但这间屋子看似已有数十年甚至更久。”
我也不知赤晏为何要把屋子变成这样,这屋子像极了从前在竹林小苑的那间。而此时,他这样出口问我,心中必然对我还有些疑惑和警惕,对此,我有些难过,更多的是心疼。他受了重伤,又从悬崖摔下。也不知是何人要对他下次毒手。他心思细腻,待人警惕,这是生在什么样的坏境之下才能有的。我不知道他之前都经历过什么,但能隐隐感觉到那些都是有关生死之事。而对于他对我的警惕……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道:“我在等一个人,等他来找我。或许是等得太久了,我也便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住到这儿的。”
他脸上略微动容了一下,却是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之后便道:“原来如此,不小心谈及姑娘伤心事,实在抱歉。”
我摇摇头:“没关系,我已经不用等了。”继而微笑着上前两步,站在与他不远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对于我的靠近,他面无改色,也毫无情绪,却是毫不犹豫地答了我:“在下姓苏。两字舜玉。”
我展颜笑开,苏舜玉……很好听的名字,这一世,他叫苏舜玉。
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冷风,差点将火盆熄灭。
我上去将窗户关上,一片冰凉落在我手上。我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白雪,高兴道:“下雪了!”
今夜下雪,明日便会积雪皑皑,走不了路。这样,我与他就会被困在这件小屋,谁也出不去。于是,我装作一脸可惜地转头告诉他:“看来苏公子,明天是走不了了。”
苏舜玉皱起眉,一瘸一拐下了榻子,非要自己看了才甘心。看到窗外茫茫大雪,他久久凝神,最终垂下眼,半声不语。
合紧窗后,我将采回的草药调制,做成一碗药泥,准备给他敷上。
可当我伸手去解他衣裳之时,他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顿是缩到一边,对我厉声重口:“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
我差点忘了,从前我与白延卿在一道做夫妻时,并不在意这男女有别,如今二话不说地跟苏舜玉伸手解衣带,确实有几分不妥。于是,我拿来药碗,指指他身上的伤口,说:“我稍懂些医术,你的伤口若不先用药敷着,怕是会发炎流脓。若变严重,那就不好了。这里方圆十里也没个镇子,要请大夫,也得翻过那座山,走个一天一夜呢。”
苏舜玉紧张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自行接过药碗:“让姑娘挂心了,这药……还是由我自己来吧。”
我并不想逼他,点点头,退出屋子,去到另一间准备饭菜。
我打开柜子,赤晏倒是把东西准备地很齐全,蔬菜小肉,也够几日吃的了。只是我极少下厨,远远见过以前白府大厨炒过几次菜,于是学着样子炒了几道。不过我手艺不好,几乎是全焦了,唯有蒸煮的米饭还可以……不,这稀稀拉拉的。应叫做粥了。我终于体会到,凡人的柴米油盐生活,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我拿着还算像样的粥回到屋子,苏舜玉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坐在榻上擦剑。
腰间的铃铛再次响起,他闻声回头看我,注意在那铃上。我忙步行进去,尽管一手捂着铃铛将它藏入袋中,一手将粥放在桌上:“这铃铛动起来太响,怕是会吵到你。”
他不以为然,没有继续在意,将重剑搁在桌上。因这剑的重量,粥碗随之颤了两颤,溅出几滴汤来,洒在他手背上。而他似乎对这粥视而不见,只是默默擦去沾在手背上的东西,闷声不语。
屋中寂静半响,我轻口发问:“苏公子。不然,你先吃点东西吧。”
苏舜玉终于瞧了那粥一眼,有些艰难地开口:“花姑娘……”他懵顿了一下,脸上有些窘迫地立马改口,“姑娘是否不会炊米?”
听了这话,我也不由愣了下。继而,他继续说:“方才敷药之时,在下就嗅到一丝怪味。现下,看到这碗粥,在下有一疑惑,还想请教姑娘。”
我点点头:“你问吧。”
他目光尖锐,如冰锥般盯在我脸上,语气低沉:“此粥半生不熟,姑娘不会炊米,是如何在这儿自行住上那么久的?”
我猛地惊愣住了,咬着牙不知如何解释。而在这一刻,他的重剑便以对上我的脖颈,他神色迷惑窥探我。冷呵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假装好意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说,是不是他派你来的?此处,又是何地,为何我从未见过,距离都城又有多远?”
第063章 肌肤之亲
面对他这一连串的发问,我愣愣张着口,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实情……他恐怕是如何也不信的。
正当我还在找理由解释的时候,苏舜玉忽然身体一弯,捂着胸口摇摆退了两步,斜倒在榻上,表情痛苦。
我心头一跳,顾不了什么男女之别了,扯开他的衣服一看,顿是气得跺脚:“你怎么没敷药?刚刚给你的药呢!”
他身上的伤口,因手持起那重剑被拉扯裂开了!而那上面,除了一点点药渍,再无其他。
苏舜玉拉紧自己的衣裳,冷冷瞥了我一眼:“怎敢!”
我恍然大悟,也不由阵阵心生难受。原来,是他觉得我可疑,便又将敷好那药给抹去了。我强忍眼中酸涩的委屈,重新给他配了副药,将他按在榻上。他宁死不屈,挣扎中用撕裂了几道伤口,几乎又要痛晕过去。无奈之下,我只好用布条将他双手绑在两边的柱子上,他两眼微张微合,迷迷糊糊却仍不忘抵抗。然而这种无力的抵抗与我而言已没有多大作用,我将他的衣服解开,殷红的伤口袒露在昏黄的烛光下。我的心也被眼前这些一揪,轻轻擦洗伤口上的血渍,然后用草药小心敷好。后又抬头见他忍辱负重之样,不由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若要害你,现在便该动手了!”
他紧紧咬着薄唇,合上冷目,无意理睬我,不过倒是没再挣扎乱动了。我又去煎了一碗药,阴着脸咄咄逼他喝下。他也是左右拒绝了几下,最后还是张口将药喝了。许是身体太过虚弱,不多会儿,他便慢慢睡了过去。
我坐在他身边,望着他安静下来的睡颜,轻轻解下绳子,将他双手小心放好,不触碰身体伤口。不曾想,他上一世的优柔寡断,这一世竟是这样倔强倨傲。不过在我看来,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这百年来苦苦寻找的那人。
夜越来越深,屋子里的温度也比先前冷了许多,即便生着火盆,也抵挡不住从外渗透进来的风雪严寒。
还好,我连不幽仙山之顶上的千年寒冰都无所畏惧,这区区风雪自然也冻不着我,可是躺在那儿的苏舜玉却在瑟瑟发抖。
我把手伸进被褥,里面一片冰凉,我赶紧将火盆又烧旺许多,可是这团温热还是暖不到苏舜玉身体各处。于是我上了榻子,钻进被褥,轻轻靠在他肩头,与之双手紧握,为他取暖。慢慢地,那双紧皱的俊眉舒展,身体也不再剧烈发抖了。许是发现有暖身之物,他微微拖动身子,与我贴近几分。
心头泛起一丝温暖与甜蜜,我仰起头在那张白皙俊朗的脸颊上偷偷落下一吻。
夜很慢,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四周也冻了一夜。夜也很快,还未让我温存足够,天就亮了。
当我还沉浸在欢喜的睡梦中时,身侧的人忽然一动,几乎整个儿从榻子上跳起来。
我被莫名其妙惊醒,迷迷糊糊望着他,正想喊他“夫君”,忽然想起此时他是苏舜玉,是记挂男女有别的苏舜玉,便只好换了个口气:“苏公子莫要误会。”说着,我从榻上坐起,将一同盖着的被褥往他慌乱撑起的上半身搭了搭,“昨夜风雪太大,你身体冰冷,而且我也没有别的休息之处,所以只好……相互取暖了。若非如此,只怕你我都撑不过雪夜。”我故作无奈,垂下头轻轻叹息了声,继而下了榻子,回头与他道,“苏公子,倘若我真像你昨日口中所说,你还能安然无事地躺在这儿吗?实话告诉你,我的确不会炊米。平日我都是酿些花蜜来吃,偶尔去山后面的镇子上买点熟食,也能够撑段时间。我是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捡到你的。想到你吃不惯我这些东西,便试着下厨做那些常人吃食,可惜我厨艺不精,不仅把菜给烧焦了,就连粥也是半生不熟,让苏公子见笑了。昨夜与苏公子同寝,也是无奈之举,你若是生气,便就当我是个无耻之徒罢!”
说罢,我拂袖一甩,愤愤而去。与赤晏在凡间混了百年,看尽世人百态,也从赤晏身上学了不少圆滑之术。
我坐去另一屋,背着身在那偶尔抬手擦擦眼角,佯装委屈。
赤晏总是说,男人的心再狠,也抵不过女人一滴眼泪的柔弱。他也总是怨我这百年来没给他好脸色,整日见着我的苦……咳,苦瓜脸,倒希望我痛痛快快哭一场。
此时,屋中安静一片。而在稍许过后,榻子上传来轻微声响。我窃喜,赤晏说的果然没错。可是我又等了一等,还是没能听到所希望的脚步靠近之声,不由悄悄转过头去,竟然发现苏舜玉已经整理好的身上的衣袍,拿起桌上的长剑,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走去。
“你去哪儿?”我跑上去拦在大门,不许他动木闩,“你还是觉得我有害你之心?”
他低垂着眸子,眼神闪躲。我干脆握住他的长剑,高高扬起脖颈,铮然道:“你若是还觉得我心怀诡计是个坏女人,那你就把我一剑杀了吧。反正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可惜!”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却始终不敢正视于我,轻声说:“姑娘,对不起,之前是我多心了,还请你原谅。”他收回长剑,将它抵在背上,俯首作揖,以示致歉。
见他这幅认真模样,我忍不住跟他纠缠一番,故作生气道:“原谅?若是有人把你的好心当坏意,还把剑架在脖子上,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能轻易原谅他吗?”
他脸上生出窘迫,有些不知所措:“在下……在下真的实感抱歉,姑娘要怎样才能原谅在下?”
我冷哼,撇过脸去。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向我上前一步,伸手向我腰间。
我心头“噗通”一跳,喜从中来。可也在这时,听到门闩噼啪一响,身后的大门开了,一阵冷风带雪的刮来。
苏舜玉低着头,从我身侧擦肩而去,我急道:“你干什么去?”
苏舜玉站在雪中,叹声说:“在下惹姑娘生气,心中愧疚,不敢再麻烦姑娘照顾。在下还是先行告辞,免得姑娘看见在下不高兴。”
我又气又急,绕到他跟前。目光铮铮地直视着他:“你走了,难道我就会高兴吗?你既然惹我生气,便是要哄我开心才是。你走了,是逃避之意,是不负责任之意!”听到这儿,他眼中猛地一闪,苍白的脸上莫名生出两抹红晕。我怕他虚弱的身体抵挡不住外面的严寒,将他硬赶回屋里,关上门来继续训斥,“况且雪还没有停,你能走到哪里去?若是你又在路上晕了,我还得把你捡回来。你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愈合,身子还虚得极。你这下再出去受冻受凉,是成心要我白费一夜苦心吗!”
这边我正发着怒,那边苏舜玉却毫无半点反应,就连反驳之言也没有,跟昨天那位持剑儿郎比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站在屋中,白雪的光亮从窗外照映,映在他通红的脸上,那些绯红的颜色,蔓延到了耳朵根子。慢慢地,他目光闪烁地抬起眼,动了动嘴唇:“姑娘,我……”他紧紧盯着我,咬牙用力点了下脑袋,“我会负责!”
我诧异了,我没想到苏舜玉最后会用这句话答我。我承认我有极大的私心,不想让他离开这儿,想跟他多相处一段时间,但我也是真心关心他的伤势,不想让受这样的苦。我只是没想到,无心的一句“负责之意”,被他听进了心里。后又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