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第2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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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正好,我有两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金太后含笑道。
“有什么事,阿娘只管吩咐儿子。”皇上欠身答应。
“就一件事,你瞧瞧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这样,想着一,说着二。今天六哥儿过来,和我说赈济助人的事,我瞧着六哥儿,都这么高了,宫里除了六哥儿,好象十二姐儿最小?”
金太后笑容温和,和所有的老年人一样,絮絮叨叨,再过上一年两年,大约就要糊涂的前言不搭后语了。
“十二姐比六哥儿大了足足两岁。”皇上失笑出声,他这会儿看金太后,心里都是暖意。“十九姐儿最小,阿娘说的是,六哥儿是不小了。”
“是啊,我再一想,算起来,宫里有十来年没添丁进喜了。”金太后没接六哥儿那话,说到了另一个方向。
皇上再次失笑,“阿娘,怎么十来年没添丁?十九姐儿,还有十八姐儿,哎……”皇上笑着揉着眉间。
“反正是有好些年没添丁了,你今年才四十,正是盛年,文王百子千孙,咱们这样的人家,人丁兴旺才是正道,我看,这宫里,该挑些新人进来了,皇上说呢?”金太后只按自己的思路说话。
皇上心里微微一动,这倒是,宫里确实有小十年没进过新人了,他在这美人男女上头,并不在意。不过,阿娘有句话说的对,他才四十,正是盛年,正该再生几个皇子,等他六十七十,他的皇子二十出头,正是好时候……
“儿子这么大了,还让阿娘操心。”皇上这话说的,很有几分真心实意。
“当娘的都是这样,只要还有一口气,这心就放不下,唉,所谓骨肉,”金太后笑接了句。
“都说养儿才知报母恩,儿子这些年,越来越能体会到阿娘对儿子这份疼爱。”皇上欠身,十分感慨,那端敬皇后要不是被阿娘下狠手弄死了,这会儿……真是后怕。“儿子这几年只顾朝政,子嗣上头,让阿娘这样操心,是儿子的错,挑选新人,就依阿娘,请阿娘替儿子掌眼把关。”
“好。”金太后象所有上了年纪就不再精明的老太太一样,满口答应。
第396章 质问
江延世领了皇上的口谕,送走内侍,回到屋里,伸手抓起刚刚沏好的一杯茶,连茶带杯子用力摔在墙上,抽出帕子,慢慢擦着手,冷着脸吩咐小厮,“备马,去宫里。”
江皇后听说江延世请见,立刻让人请进,看着跨进殿门,大步走近的江延世,嘴角挑起丝丝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
“这差使,是你的主意?”江延世站到江皇后面前,直视着她,劈头问道。
“阿世,你翁翁是怎么教导你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失了冷静,这还没出什么事儿呢。”江皇后嘴角的笑意漫延出来,语调轻快。
“你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江延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做出什么事了?太后要赈济灾民,点了秦王没未门的媳妇儿主理,这样收揽人心,只有好处的事儿,我让你协助一二,怎么了?太子是储君,你这个东宫官,服太子之劳,为民尽力,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江皇后敛了脸上的笑容,冷声道:“倒是你,你想什么呢?你想哪儿去了?这一场关乎民心,关系重大的赈济,你没想着替太子抚慰民心,为国分忧,你都想了什么?风花雪月?”
江延世脸上一片青白,直直的看着江皇后,江皇后毫不示弱的迎着他的目光,冷哼了一声,“那妮子立刻顺手扯进了老四老五老六,这份机敏,你半分警觉之心没有,你想的什么?”
“姑母,我想的什么,你又想的什么,我心知肚明,姑母不也是心知肚明么?姑母真是象你自己说的这样,没有这份不上台面的用意?”江延世直盯着江皇后,反问回去。
“我当然有,有了,又怎么样?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最多不过一桩风流韵事,我瞧着,好得很呢。”江皇后应承的极其干脆。
“姑母,你是一国之后,一国之后!”江延世往后退了半步,眯眼看着江皇后,“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的身份,你就没觉得这事,你这话,失了你的体面,丢了你的脸面?”
“我没觉得。”江皇后神情淡然中带着丝丝冷意,“先郑太后挑了江家,挑了我,他们怎么说的?江家乃粗鄙商户,不堪为后。我这一国之后,做了二十多年了,他们眼里,江家还是商户,还是只有银子,对么?我这个一国之后,不还是商户之女,天生的粗鄙下作么?”
江延世紧紧抿着嘴,拧过了头。
“你的学问才华,比苏烨差吗?是比苏烨强多了吧?世人都说苏公子才冠当世,清华出众,你呢?大家一提起你怎么说?有的是银子,生的好看,还有别的吗?”
江皇后轻笑出声,“不管什么差使,到你手里,总比别人做的好,他们怎么说?不过凭着银子罢了。是吧?”
江延世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愚昧的,真以为有了银子,他也能办到你经手的那样,明白人也很多,他们更可恶,心知肚明,却照样面不改色的说你:不过凭着银子!”
江皇后啐了一口,“你不粗鄙,也一样粗鄙,你不下作,也一样下作,既然这样,那不如让我随一随心意,痛快些不好么?”
“姑母这样任性,有什么好处?”江延世声音低下去。
“你当初哪怕与天下为敌,也要求到那位九娘子,有什么好处?”江皇后不客气的质问道。
江延世拧着脖子,一言不发。
“没什么好处,我跟你一样,想喘口气,透一口气,就是这样。”江皇后伸手摸到杯子,捏了下,却又松开,“那年他病重,我以为要熬出来了……不过是件安排送东西撒银子的事,你不愿意,随便叫个幕僚过去。”
江皇后的声音渐渐冷厉,也渐渐平缓,“这样邀买人心的事,又是顺手,不宜错过,太子……靠着冰山,站在冰上,你多费心吧,她把老四老五老六都拉出来了,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有这一条,我举你出去,好处就足够了。”
江延世垂下头,片刻,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转身走了。
江皇后看着他出了殿门,伸手摸到茶,端起来,抿了一口,扬手砸在了地上。
李夏从宫里出来,回到永宁伯府,直奔过去寻严夫人,将金太后让她统一调度赈济这件事说了,“……太后说,让你帮一帮我,还说,到我去找一趟秦王,从他那里要几个人,帮忙打理。”
“你这里,这就算领了太后的口谕了?江公子和三位皇子那边,这会儿皇上的口谕送到了没有?”严夫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先问口谕的事,这样的事,头一条,先要明确了旨意。
“嗯,江公子和三位皇子那边,听太后的意思,她还要先跟皇上说,皇上再传口谕下去,不过肯定也快得很,我得去一趟秦王府,太后既然交待了,而且,这样的事,从秦王府要人,比用咱们的人好,咱们这边,这件事儿该怎么做,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全靠大伯娘了。”
“这没什么,象这样的天灾,就是太后不牵头出面,这城里差不多的人家,也都要施药施粥施银什么的,这一回不过是太后出了面,再让人统个总,我看这样,你既然已经得了太后的旨意,咱们这会儿就去请各家老夫人夫人们,不宜下帖子,就是口信儿,这是太后的意思,必定都来的,等人来了,先让大家自己报,是银子,是粮食,还是医和药,统个总,再看看要多少粮多少银,调度上,你就交给江公子,和三位皇子。”
严夫人腰杆儿笔直,脸上眼里全是笑,边想边说,“……你去寻王爷说说,我赶紧去一趟唐家,还有大嫂,让家瑞去一趟长沙王府,先商量商量,你去吧。天儿不早了,我也得赶紧过去。”
严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起来什么赶紧吩咐下去,和李夏一前一后两辆车,出了永宁伯府,一个往秦王府,一个往唐家去了。
第397章 旧事的缝隙
秦王没在府里,李夏等了大半个时辰,秦王回来时,脸色不怎么好。
“怎么了?”李夏仔细打量着秦王的脸色问道。
“你从宫里出来,就过来了?”秦王没答李夏的话。
“嗯,娘娘把统总赈济的事派给我了,让我过来找你讨个主意,再要几个人用。”
“赵贵荣贪腐的案子,已经委给了御史陈江,陈江这个人我认识,我看他很有几分郭胜的品格,百无禁忌,只是才干上,比郭胜差了不少。”秦王话题一下子又抛的很远,李夏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交到陈江手里,赵贵荣案,必定要牵出大小弓这件事,大小弓的事,你听说过没有?”秦王看着李夏,见李夏点头,露出几分意外。
“赵贵荣贪腐的案子,还有都水监的案子,都是郭胜挑起来的。”李夏看着秦王道,秦王眉头微蹙,却没有什么意外,这个,他知道了。
“郭胜之所以挑起这两个案子,就是为了大小弓这件事。”李夏接着道,秦王惊讶而意外的看着李夏。
“最早,是从阮十七身上起来的。”李夏将阮十七巡查刑部大牢,发现十九人案的事说了,“……阮十七就找到郭胜,说这件事他既然知道了,如骨梗在喉,没办法置之不理,而且,大小弓并行,这是乱政,祸乱之源,但是,这件事,只怕牵涉到朝廷中每一个人,甚至是每一个大族富户,每一个得利的人,阮十七这个人,你知道的,看似莽撞,其实滑头得很,他和郭胜两个,就转了这么大一个圈。”
秦王呆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疑心过阮十七,问过他一回,阿凤也问过他好几回,他铁齿铜牙,一字不认。”
“他只跟郭胜说这件事,是郭胜告诉我的,不过,阮十七大约不知道郭胜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你。”李夏笑起来。
“这件事,确实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就到此为止,不能再容第五个人知道。唉。”秦王轻轻叹了口气,“这大小弓的弊端,当初在杭州时,我就听说,也亲眼见过几起,刚刚,阿娘和我说了大小弓的来历,阿娘说,小弓改大弓,是当年的金贵妃,也就是端敬皇后,给先皇提的建议,先皇用了。”
李夏眼睛都睁大了,“端敬皇后?”
“嗯,先皇极宠金贵妃,阿娘说,金贵妃当初极爱干涉朝政,倒不是为了权势,她只是要让皇上看到她的才干,那时候连年灾荒,朝廷拿不出赈灾的钱粮,金贵妃不知道从哪本书里看到大小弓,就给皇上提了这个荒唐蠢恶的建议,皇上采纳了,密旨密州知州孙学仁,在密州试行,推行不到一个月,就出了十九人暴动造反的案子,朝臣反对之声极其激烈,说是先皇的乱旨,害了孙学仁等人,以及密州这十九人。”
李夏听的专注无比,她要是没记错,金贵妃好象就是在密州案那一年死的。
“阿娘很生气,罚了金贵妃,金贵妃娇弱,一病没了,先皇伤心过度,心神失守,逆着所有朝臣,执意不肯取消这份旨意,以及,下罪已诏,门下中书也将这份旨意封退,后来,就不了了之,就当这份实际已经废弃,只是没有收回的旨意不存在。直到皇上即位,全具有想起……他大约从来就没忘记过,把这份旨意又拿出来,先在皇庄,后来,又借此祸乱天下,谋利无数。”
秦王说到最后,声气都有些粗了,李夏却呆呆看着秦王,怔怔忡忡的出了神。
从前她敢动手,是因为她确定了一件事,皇上不是太后亲生骨肉,确定这件事时,她已经如同刀贴到脖子上的鸡鸭,除了求生,无力顾及任何其它……
之后,刀从她脖子上移开了,可她站到了地狱一般的修罗场上,四面八方,都是枪刀,偶尔,她会想一个两下,皇上竟然不是太后的骨肉,后为,她就极少想起来这件事,因为她极其不愿意想起那个皇上。
现在,她知道是谁生了皇上,这份愚蠢和恶毒,一脉相承,不是全具有记得这件事,而是,皇上身上那股子血脉,象磁石一样,在这份蠢坏恶的大小弓上,一见而融,由皇上,她可以想见这位金贵妃,甚至可以想见先皇。
太后那样的人,怎么会嫁给了先皇?
“阿夏?阿夏!”秦王连叫了好几声,才把想的出神的李夏叫回了神,“啊,想出了神,原来大小弓是这么来的,我就说,这么蠢坏的政令,先皇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也跟他自己想出来的差不多了,人以群分。”
秦王听的眼睛都睁大了,瞪着李夏,李夏迎着他的目光,想露出几分怯意,露到一半又放弃了,摊着手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什么大小弓,蠢到极处,坏到极处?这么个又蠢又坏的贵妃,先皇还能爱若掌珠,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