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第28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是准备拿寺里的和尚顶出来了?”朱喜一句话问出来,没等陈江答话,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也是,拿这帮秃驴顶这个罪,最好不过,佛祖慈悲为怀。”
“这是狗屁话!”陈江狠啐了一口,闷头又喝光了一杯酒,将杯子重重拍在矮桌上,也是一声长叹,“和尚也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跟老子一样。”
朱喜没接话,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喝酒。
陈江也不说话了,一手拿壶,一手拿着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
喝光了一壶酒,朱喜站起来,从温在旁边热水里的大酒壶里,给陈江倒了壶酒,给自己也倒了一壶,坐下接着喝。
“老朱,咱说几句醉话,当初,那个乙辛,你还记得不?”好半晌,陈江低低道。
朱喜握着壶的手一颤,“记得,她入城的时候,我去看了,是个狠角儿。”
“她死的时候,我想方设法,去看了一回,这里,”陈江指着自己的脖子,“这么长,这么深的口子,血管喉管断的不能再干脆了,往前往后,一丝儿不多,一丝儿不少,太干净利落了。老朱啊,老实说,这凶杀案,我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么干净利落的刀口,那么好的手艺,从来没有,就那一回,我当时,不瞒你说,我看的后背一层冷汗。”
朱喜看着他,一口一口抿着酒,没接话。
“那不是自杀,自杀割血管就够了,喉管一起斩断,是为了不让她出声。”陈江摸着自己的喉管,哆嗦了下,赶紧放下了手。
“这一回,头一眼看到三爷的伤口,我这后背,当时,又是一层冷汗,一样的好手艺。”陈江上身往朱喜伸过去,声音压的低的不能再低了。
“乙辛那案子,柏小将军必定是知情人……”朱喜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端起杯酒仰头喝了。
“柏枢密是个君子,这一趟,咱俩都没事儿,唉。”陈江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天下能人之多,奇事之多,真是让人仰而弥高,乙辛该死,这人,我当初敬佩得很,觉得必定是个天下少有的义士,唉,现在看。”
陈江的话顿住,垂下头,好一会儿,才看着朱喜道:“朝廷能有这样真知灼见之人,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朱喜摇头,“朝廷的事我不懂。大慈恩寺里几个老和尚,跟我几十年的交情……你别喝了,酒留给我,这心里……唉,今儿晚上,我痛喝一回。”
陈江看着他,好一会儿,唉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将手边的半壶酒递到朱喜面前。
他要放量喝醉,他就别喝了,这儿是大理寺,他醉了,他得看着。
城外婆台寺后山山顶,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前,一块巨大的青石一大半横在山顶,一小半伸出去,三面山林,一面悬崖,山风迎面,背后树木沙沙,是难得的好景色,到夜晚,景色更好。
金贵和十来个小厮护卫,散在树林里,各自靠着棵树发呆打盹。
巨大的青石上,靠近悬崖一边,一只矮胖小的红泥小炉闪着隐隐的红光,炉子旁边,围坐着郭胜,陆仪和金拙言。
郭胜紧挨着炉子,挑挑拣拣吃着花生,金拙言离炉子最远,端着杯子喝茶,陆仪不远不近坐着,不喝茶,也没吃花生。
“今年这花生不怎么样。”郭胜连吃了十几个花生,嫌弃的评价道。
“这是从徐家庄子里拿来的。”陆仪看着郭胜。
“那也不怎么样。”郭胜一点也不客气。
“大约是肥没上足,”金拙言凉凉道:“听说死人最能肥田,你多杀几个人,埋到花生地里,这花生必定好吃。”
“没用。”郭胜吃着花生,“海匪还猖獗的时候,从津门到福建,沿海沙地,哪块地里不埋几个死人?多的时候,随便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出块人骨头,那花生我吃得多了,也不是都好吃,多数不好吃。”
郭胜答的认真极了。
金拙言无语之极的看着郭胜,陆仪失笑出声,伸手掂了只花生,剥开吃了,看着金拙言笑道;“老郭这人,别的都在其次,浑不吝一样,早就臻了化境,无人可及。”
金拙言叹气一般哼了一声。
“老三是你亲自动的手?”陆仪看着郭胜,直截了当问道。
郭胜正剥着花生的手顿住,看着陆仪,一脸严肃,“你这话,我没法答,你就不该问这句话。”
“这话怎么说?”金拙言皱眉道。
“你我他,”郭胜手指划了一圈,“咱们三个,各有差使,你,还有你,”郭胜点着陆仪和金拙言,“我可从来没问过你们俩,这事怎么样,那事又如何,不该问。各司其职就是了。”
陆仪眉头微皱。
郭胜看着陆仪皱起的眉头,将花生壳扔进火里,拍了拍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既然问了,我就多说几句。我奉的差使,不全是王爷的,这话不大对,这么说,我奉的差使,王爷吩咐的极少,就是王爷吩咐了,王妃那里,也得知会一声。”
陆仪看向金拙言,金拙言慢慢放下茶杯,紧盯着郭胜。
“我在五爷门下参赞,说到底,是李家的人,自然听王妃吩咐,这是一。其二,这话,是我提点两位,太后娘娘大行前,是怎么交待后事的,我是听王妃说的,不知道有没有出入。”
郭胜看看陆仪,又看看金拙言。
陆仪看着金拙言,金拙言看着陆仪,一齐看向郭胜,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大行前,确实把她手里的一切,托付到了王妃手上,而不是王爷。
“要是从前,从太后娘娘手里领的差使,两位敢问么?”郭胜看着两人,不客气道。
陆仪神情一僵,金拙言两根眉毛挑的老高。
“我觉得!”郭胜突然提高声音,把陆仪和金拙言吓了一跳。“太后娘娘英明之极,极是英明,天下最英明!”
陆仪和金拙言面面相觑。
“太后把一切托付给王妃,不是王爷,真是英明,英明之极!”郭胜接着赞叹。
陆仪有一股子想啐郭胜一脸的冲动,这冲动冲到一半,就消散了,他这话,语气态度可恶,可话,却不错。
“能娶到王妃,是王爷的福份。”金拙言沉默片刻,一句话说的干脆直接。
“怪不得王妃推崇世子,世子见识果然不凡。”郭胜冲金拙言树起大拇指。
“京城多的是聪明人,比如柏乔,陈江。”金拙言神情冷峻。
“柏乔大约有所疑心。”吃了两三粒花生,郭胜低声道。
陆仪一下子挺直了后背。
“我有胡子。”郭胜笑眯眯指着自己那短短的胡须。
陆仪伸手揪上去,郭胜被他揪的唉哟一声痛呼。
“居然是真的。”金拙言欠身上前,十分惊讶。
“当然是真的。”郭胜捂着下巴,痛的连声吸气,陆仪下手快而狠,一把竟揪掉了他四五根胡子。
“那寺里……”
“关我屁事!”陆仪话没说完,就被郭胜恶狠狠的打断。
“是我多事。”陆仪干脆认错。
金拙言看看捂着下巴的郭胜,又看看陆仪手里那几根黑粗的胡须,长长舒了口气。
第504章 脉络在哪里
江延世回到江府,打发小厮枫叶替自己给江老太爷请安,自己转个弯,径直进了他那座将后园占据了十成之二三的书房院子。
江延世穿过垂花门,没去上房,直接进了东厢。
东厢是他的私人幕僚莫涛江平时看书的地方。
东厢临窗的阔大长案旁,莫涛江对着铺了满案子的纸条人名地图,正挪来挪去不知道拼什么。
“公子。”听到脚步声,莫涛江抬头和江延世打了个招呼,将手里的一张纸条放到了长案上。
“这是什么?”江延世站在长案一边,伸头看着长案上乍一看整齐,再看却零乱无比的东一张西一件的纸条折子人名。
“这是今年以来的大事。”莫涛江指着长案一角,“春闱,咱们推了罗仲生。本来是很稳的事了,偏偏出了陈眙卖考位的事。接着是冯福海和利家的案子。”
莫涛江指着一份折子,“咱们推了古翰生入主户部,古翰生推举了王富年,王富年现在,倒向秦王府。”
莫涛江点着一块琉璃镇纸下压着的王富年三个字。
“王富年是不是倒向了秦王府,我觉得,还要再看看。”江延世神情严肃凝重起来,折扇点着王富年的名字道。
“嗯,目前看,是要倒向秦王府。”莫涛江修正了自己的用词,“郭胜身边的两个管事,富贵和银贵,回绍兴办事,可是没去绍兴,去了江阴。”
莫涛江手指点向写着郭胜的纸条,“苏烨将皇庄交到四爷手里,这一桩,应该和诸事没什么大关联,冯福海被人告发,秦王成亲,当天,太后大行。”
莫涛江说的很慢,手指挨个点着长案上的折子和人名。
江延世脸色越来越凝重。
“江阴军哗变,两浙路大乱,冯福海顺顺当当逃了出去,熊家杨家翻出陈年旧案,当街告状,这是秦王府手笔,秦王府没打算掩饰这一点,接着,三爷被人刺死在大慈恩寺。”
莫涛江手指重重点着写着三爷两个字的纸条,重重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中间是有脉络的,这些事,有脉络连着,可就是想不出来这脉络在哪里,要去哪里。”
“不管他要去哪里,头一步,就是拿下太子,把太子这个位置,空出来。”江延世冷声道。
“我也是这么想。这一条,是必定的,可这个之后呢?二爷?”莫涛江看着江延世。
江延世几乎是立刻摇头,“我觉得不会,”顿了顿,江延世看着莫涛江,“你这是认定了秦王府?这些?”江延世指着长案。
“还能有谁呢?”莫涛江反问了一句。
“老三的死,不是秦王府的风格。”江延世答的极快。
“公子,您别忘了,秦王爷成亲了,有了位王妃,那位王妃,是公子都高看一眼的人。虽然是个女人,”莫涛江顿了顿,“女人怎么了?开国李太后之惊才绝艳,何人能及?”
“秦王府手里还有个老五,”江延世避开莫涛江的话锋,“老五的懦弱无能,岂不是最佳之选?出手清掉老三,手沾绝不该沾的龙子鲜血,除了替老二清通往上的通道,还有什么好处?她那样的聪明人,不会出这样一着昏棋。”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莫涛江没把江延世语调中的丝丝不稳定放在心上,公子是个极能把持的住,内外公私极其分明的人。
“秦王府出手杀了三爷,简直想不通,就算秦王府真心依附二爷……”莫涛江干笑几声,“二爷和三爷的情份,两位一体,是个人都能看得到,无论是谁,杀了三爷,有朝一日,二爷真要即了位,必定要诛尽元凶,但凡涉及之人,都得诛九族。”
江延世低低嗯了一声,三爷死了,不过三四天,二爷几乎脱了形,这是痛极了的。
“还有太后的死,甚至这个王富年,到底是不是秦王府的人,真要是秦王府的人,难道不是隐而不发,才最有利?要不是秦王府的人,他是谁的人?这一件一件的事,仿佛连得上,却又说不通。”
莫涛江连声长叹。
江延世拖了把椅子过来,往后靠着,看着长案出神,好一会儿才恍过神,看着莫涛江道;“今天朝会后议事,苏相推举秦王往两浙路安抚百姓,清理后患,以及,清查盱眙军等其余三地驻军。”
“皇上什么意思?”莫涛江看起来有几分惊讶。
“皇上问了柏枢密,柏枢密觉得盱眙军等几处驻军,和高邮军,江阴军一样,从先帝停止调动起,就开始败坏,如今必定积弊重重,一旦查起来,只怕要倾巢而覆。”
“柏枢密就这样直言不讳?”莫涛江忍不住插了句。
江延世嘴角挑起丝丝笑意,点了点头,“实话直说,柏家确实令人敬重。皇上十分恼怒,准备让秦王到两浙路安抚百姓,处理后患。既然盱眙军等是因为没有调动而腐坏,立刻调盱眙军等三地驻军,往北边驻守轮防,交由关铨调度。”
莫涛江噗一声,也不知道是口水呛着了,还是岔了气,一个劲儿的咳起来。
江延世脸上都是讥讽的笑,“柏枢密脸都青了,皇上的脾气,除了乾纲独断,还有一样,决断的越快的决断,越是坚决,柏枢密话都说尽了,皇上还是很给他面子,改调盱眙军到京畿,交由柏乔统总,其余两军,还是调往北边驻守,立刻启程。”
“这已经腊月了,哪有……况且都是拖家带口,早就在当地扎下了根,这大过年的,唉,这要激起兵变的、”莫涛江摇着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在这事交在枢密院调度,旨意上头,几个翰林承旨还算明白,措词上留了余地,有柏枢密调度,兵变倒不至于。”
“那就好。”莫涛江再次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