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第3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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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听父亲这么说,罗婉心里又是酸又是痛又是舒心又是委屈,百感交集,看着她爹,眼泪更多了。
“唉。”罗仲生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阿爹一会儿还得回去衙门,过来看看你,还有几句要紧的话儿,你阿娘说你不肯回陈家了?”
“嗯。”罗婉点了下头,又急忙摇头,“我是说,阿爹,我死也不回陈家了,他们就没把我当人,先前,他家那个老五要配药,非要我去,我跟他说,说到药方,他笑胡夫人,笑的什么似的,说什么成仙的方子都比胡夫人那个方子可信,说胡夫人是痴心妄想疯魔了,他明明知道那方子是假的,知道没用,可他还是让我去,我说累得很,说了好些回,我不想去了,他不肯,说这是孝道,还说什么宗妇的话,他从来没心疼过我。”
罗婉的话说的很急,唯恐她爹一句话把她驳回去,急急慌慌的想要说服她爹。
“还有,有一回,胡夫人让我刚入人定那一刻,在后园刮霜花,还要从午时后就不能吃喝,我又冷又饿,裘嬷嬷给我备了些姜丝粥,还有几样小菜,谁知道他那天喝酒回来,说是饿了,裘嬷嬷跟他提点了多少遍,都是明说的,说这是特意给我备下的,我饿了大半天了,又在外面冻了很久,得喝碗姜丝粥,他要是饿了,这就让厨房做了送过来,可他置若罔闻,说他一身寒气,正想一碗姜丝粥吃,他吃的一滴不剩,阿爹,他心里哪有我?”
乔夫人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罗仲生拧着眉头,轻轻拍了拍女儿,罗婉更急了,“阿爹,那天,胡夫人真是要我出去送死的,不光是送死,那外头的匪徒,都是畜生,烧杀奸……我握了把银簪子……阿爹,我死也不去他们陈家了,那天,沈姐姐说,没有人最好,没有人就没人害我们了……我宁可死!”
罗婉捂着脸,放声哭起来。
“阿爹知道,阿爹知道你的委屈,阿爹没说让你回去,你先别哭,先听阿爹说。”罗仲生心疼无比的拍着女儿的后背。
“嗯。”罗婉猛抽泣了几声,压回悲声,忐忑不安的看着父亲。
“婉姐儿,你要是一直不回去陈家,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断亲,别急,你听阿爹说,阿爹没说不行。”
见罗婉又要急,罗仲生急忙安慰解释,罗婉点着头,看着她爹。
“你在家里住到什么时候,我和你阿娘都能容你,可我和你阿娘年纪大了,还能活几年?等我和你阿娘走了,你几个哥哥就得分家,你怎么办?阿婉别急,先听阿爹说,出家什么的,太清苦了,再说,方外也不是清净地,你也不是个能出离红尘的人,婉姐儿,阿爹不是不让你回来,阿爹是跟你说回来之后,会怎么样。”
罗仲生一边说,一边及时安抚女儿,“再一个,就是改嫁,婉姐儿,这女人改嫁,几乎都是填房,九成以上,前妻都留有几个孩子,婉姐儿,后娘难当,你这性子,更难,不做填房,那对方这人这家,就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了,除非撞了大运,不然,再嫁多半还不如这一回。
婉姐儿,我和你阿娘是你的阿爹阿娘,凡事肯定先替你着想,你是姑娘家,这断亲……唉。
你现在正在气头上,先别急,好好养几天,好好想一想,仔仔细细,前前后后都想好了,想好想透,再决断以后怎么办。你放心,我和你阿娘,疼的是你,不是陈省。只是,这样的大事,你得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做决断。”
“好。”罗婉慢慢点了下头。
第605章 哪有小事
罗仲生和乔夫人从东耳屋出来,乔夫人眼泪就掉下来了,罗仲生轻轻推着她,回到正屋,乔夫人看着罗仲生,哽咽道:“她提都没提养在老宅的那个青梅,她这是……她一向爱使小性子,这一回,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她这是……”
“唉,我知道,她恼的是陈省没有真心待她,唉,我已经想到了,只怕是劝不回来了,婉姐儿这是对陈省和陈家死了心,才连这些事也不在乎了。唉,这也是比着的,你看看李家那几个女婿,婉姐儿跟她们常来常往的,也难怪婉姐儿……你别哭,这事不怪你。”
罗仲生唉声连连,见一句话说的乔夫人眼泪掉成了串,急忙安慰。
“怎么不怪我?当初严夫人开始给楠姐儿,还有梅姐儿挑人家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挑女婿比娶媳妇还难,得趁早,我那时候想着,等老爷这尚书坐稳了,还存了等她大哥中个进士的心,觉得那样的话,这地步就不一样了……怎么不怪我?不怪我怪谁?”乔夫人想着李家那些女婿,越想越难过。
“当时不是因为选秀么,要怪也得怪我,怎么能怪你?你想想唐家那孩子,咱们婉姐儿这性子,跟唐家姐儿差不多,婉姐儿,好歹……”后面的话,罗仲生没忍说出来,他家婉姐儿好歹还活着,唐家姐儿,只怕骨头都已经化了。
“你先别急,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再后悔也没用了。这件事儿,既然连到了婆台山那些大事上,就不能急了,千万急不得。
好多事,特别是阮十七往陈家这一趟,我得找人好好打听打听,一定得先打听清楚了,唉,咱们知道的太晚了,没想到那个胡氏竟然搅在中间,你先放宽心,阮十七能先把婉姐儿送回来,至少咱们家没什么大事,婉姐儿没什么大事,你先别急。”
其实罗仲生自己心里也很乱,不过他还能稳住。象他刚才说的,阮十七能先把婉姐儿送回来,从这上头看,罗家至少不会牵连进去,而大难临头,有了这个大前提,他乱也是小乱,稳还是稳得住的。
罗仲生胡乱吃了半碗饭,就往衙门回去。
进了衙门里他那处小小的院子,罗仲生径直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如今是朱参赞帮办部务的地方。
自从进了京城,确切的说,自从李夏定亲秦王府,郭胜在秦王府一天比一天重要,朱参赞也就越来越受重用,这些年,一直稳稳坐着罗仲生身边参赞中的头把交椅。
朱参赞是个极其淡定低调的人,如今这份重用之下,他和在杭城时,也没什么两样,照样常年一身半旧衣服,带着从内而外的谦恭和气,走到哪儿,都是那幅好脾气的老私塾先生模样。
见罗仲生进来,朱参赞忙站起来,先让罗仲生坐下,从红泥炉上提了水,给罗仲生沏了杯茶。
“我家婉姐儿闹的出了娘家这出事,你听说了吧?”罗仲生开门见山。
“听说了,刚刚陈家有人找到这里,听说您不在,就走了,没说什么。”朱参赞缓声答道。
“你看看这位二郎,怎么能傻成这样?他找我有什么用?事儿都这样了,他们家那位夫人,现在还有他们家,对不起谁,得罪了谁,难道还不明白?找到我这里有什么用?他和他父亲,甚至他家那位老夫人,还不赶紧到阮家和陆家跪着陪礼求饶过去,人家李家都到陆府陪礼去了,那还是正正经经的亲戚呢。他找我有什么用?”
罗仲生气儿不打一处来。
朱参赞叹了口气,没答话。
陈家是罗家亲家,两亲家之间的事,这是罗家家务事儿,家务事儿他一向不说话,更不沾手。
“还有更气人的呢……”罗仲生拍了几下桌子,他真是气坏了。
朱参赞凝神听罗仲生说了丁泽安如何告诉了陈省那天夜里的详情,丁泽安如何以为,不光是以为,只怕还交待过陈省,得把这事告诉自己,可陈省却把这些话全数瞒下的这般那般,直听的眉毛都掀起来了,“丁泽安说的是胡夫人助着匪徒搜找阮家和陆家女眷?”
“丁泽安是不是原话如此,不敢说,可至少丁泽安那个媳妇儿,是这么说的,这句话极要紧,夫人问的清清楚楚,我也问的清清楚楚。”罗仲生又捶了几下桌子。
“这话!这是要抄家灭族的!陈二郎这是想让陈家破家灭族吗?”朱参赞简直不敢相信,摊着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婆台山那一场血案,说是匪徒,背后到底是谁和谁,京城明眼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这是天下最大的一场争斗。
这句胡夫人助匪徒搜找阮家和陆家女眷,一旦说出去,但凡听到的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胡夫人是事先伏进李家的暗手,陈家已经站了队,还奋不顾身冲在前面,甚至罗尚书,只怕也要被人家以为站了队,以为他也冲锋在前……
丁泽安和阮十七既然说出这事,闹出这事儿了,绝不可能是两人的胡作乱为,这只是……
朱参赞轻轻打了个寒噤,照现在那位王爷骤然大变的强硬作派,不把陈家抄了家灭了族,怎么肯善罢干休?也许还有罗家……
“东翁,这是大事。”朱参赞心里连转了七八个圈,越想越害怕,后背一层冷汗,脸都白了。
“我也是,刚刚听到时,我跟你一样,吓的后背一层冷汗,后来……”罗仲生凑过去,将阮十七冲进陈家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你看看,这摆明了是先把婉姐儿摘出来,老朱啊,你不知道,听说婉姐儿是这么回来的,我这心,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了。”
朱参赞也轻轻吁了口气,抬手在额头上抹了把,“我也是,这心落回去了。东翁跟李家交好了大半辈子,和王爷,还有那位王妃和她那两个哥哥,又有在杭州城那几年的交情,王爷是个重情念旧的人,王妃也是。”
“你那个外甥,也念旧得很。”罗仲生补了一句。
朱参赞低低叹了口气,“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一面没见过。我跟东翁说过,阿胜刚到京城时,就跟我说过,治平年间,能不见就不见吧,等以后再说。”
“他这是怕牵连了你,你这个外甥,真是不简单,当初头一回见他,我就觉得眼前一亮。”罗仲生先夸奖了句,“老朱啊,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婉姐儿被十七爷那几句话说的,哭的死过去好几回,这会儿说是宁死也不回陈家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那位十七爷,只怕不只是把婉姐儿送回罗家那么简单吧?”朱参赞看着罗仲生。
罗仲生长叹了口气,这他想到了,他现在犹豫的是,是先等等呢,还是主动出手,这事可不光关系着女儿,现在这事关系着整个罗家,他不得不万分慎重。
“十七爷既然先把婉姐儿摘出来,又让两个妻妹紧跟到府上照应,照我看,大事儿上头,东翁不用多担心,东翁只管替婉姐儿打算就成。”
这就是家事了,他不宜多说。
“我这不就是拿不定主意,才来找你商量商量?”罗仲生一脸烦恼,“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东翁,真要……和离什么的,”朱参赞含糊了句,“可都得男方点了头才行,这会儿,陈家只怕不肯吧?东翁要是……那个,话说重了什么的。”朱参赞含糊着,用话说重了,委婉的替代了以势强逼,“陈家闹起来,再传出去,这话可就不好听了,过几天陈家再要有个什么不好,说不定还有人说是东翁怎么怎么样,东翁是不是得先想想这个?”
“这个我倒不愁。”罗仲生一脸淡定,慢吞吞道:“真打定了主意……用不着我出面,有那位十七爷呢,他必定很乐意出面助上几拳。”
朱参赞想笑又忍住了,连连点头。
……………………
秦王府,郭胜进了书房院子,径直进了上房,秦王和金拙言正在说话,郭胜见了礼,先说了阮十七跑到陈家闹了一场,把罗婉闹回了娘家的事。
“他这是要干什么?想挑着罗陈两家断亲?”金拙言挑眉道。
“这件事是陈家不妥当。”秦王眉头微蹙,“把一个孝字,用的太过了。圣人的父子君臣之道,说的明明白白,君臣先不说,这父子,必定先要有父慈,然后才能有子孝,推子侄出去受死,这慈就没有了,既然没有了慈,哪儿来的孝?”
“这话极是。”郭胜这话倒不是奉承,这么简单的道理……其实不是世人连这点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而是懂了,视而不见,只挑着对自己有好处的来说来用。
毕竟,父父子子这件事上,权柄都落在父母手里,经他们生,由他们养大的子女,是几乎不可能握到权柄的。
这个世上,可不是个个父母都够得上父母这两个字,待已无限宽,对人无限严,用到父母子女之间,用到孝字上,就象陈家这样,就是时常用来明目张胆的杀人了。
“又在想庞冲了。”金拙言看着秦王问道。
郭胜挑眉看向金拙言,一脸疑问,庞冲这个人他知道,是个在御史台坐了近十年冷板凳,郁郁不得志的小御史,他怎么了?
“今天早朝上,庞冲突然出列,面谏皇上,说婆台山惨案,源于六路驻军,六路驻军无一路不溃烂至极,祸害地方数十年,其中更有高邮军将朝廷军需贩卖给海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