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第3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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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夏在秦王府二门里下了车,就看到一身素服的秦王,站在月洞门外。不远处,陆仪背着手,站在树阴下。
李夏往前几步,一头扑进秦王怀里,秦王用力搂住李夏,抱着她,下巴抵在李夏头顶,好一会儿,才动了动,低声道:“夜深天凉,进屋吧。”
“嗯。”李夏挨着秦王,转身并肩,慢慢往里进去。
“阿娘没事吧?”错着灯笼的余光,秦王仔细看着李夏的脸色。
“阿娘还不知道,只和她说五哥伤的极重,六哥和六嫂轮流陪着,大伯娘说不用担心阿娘,有她和太外婆呢。”李夏低低道。
“你五嫂呢?”沉默了片刻,秦王才接着问道。
“我给她沏了杯茶。”李夏心底一阵浓烈的酸涩,“五嫂很好,女人总比男人坚韧,这是太外婆的话。”
秦王低低叹了口气。
“很早以前,我们还没订亲的时候,五哥就有准备。”李夏将手塞在秦王从她后背绕过来,按在她腰间的手里,“五哥和姐姐交待过,和五嫂也说过,他说他跟着你做大事,生死难料,他知道。”
“不该是他。”秦王喉咙紧涩。
“没有不该的,能是别人,当然也能是咱们自己,我也……”李夏的话猛然顿住,“你不也做过准备么,这本来就是一条生死一线间的路,好在,”李夏仰头看着秦王,“我觉得,快要走出来了。”
“嗯,皇上很怕。”秦王的声音很轻。
“他怕的是强弓硬弩,不是握着那些强弓硬弩的手,这个蠢货,一辈子觉得自己帝王心术,智珠在握,刀光就在眼前,还觉得一切皆被他玩于股掌之间,天下早就腐烂到恶臭不可闻,他还觉得是史上未有的太平盛世,他治世之能非尧舜不能比。”
听到皇上两个字,李夏心里猛的冲上一股恶心难忍的愤怒,几句话连珠般喷出,又猛啐了一口。
“阿夏。”秦王紧握着李夏的手,用力搂紧了她。
“我没事。”李夏轻轻呼出口气,“我最恨帝王心术这四个字,以后,你不要这样。”
“好!”秦王答应的郑重而干脆。
两人没再说话,偎依着进了正院,满院灯光扑面而来,这扑面的明亮和温暖,让李夏有几分刺目恍惚的感觉,下意识的往秦王怀里挤了挤,低低叹了口气,这是家啊。
湖颖带着几个小丫头,赶紧递了热帕子,热汤水,摸着李夏手脚冰凉,又急忙让人赶紧拿汤婆子来,烫热了厚棉帕子,包在李夏脚上轻轻揉搓。
“明天要早朝吗?”李夏双手捧着热汤,抿了一口,仰头看着再次仔细打量她的秦王问道。
“嗯。”秦王见李夏确实还好,松了口气,“你放心,都准备好了。”
“侍候王爷沐浴,水热一些,让厨房煮两碗烂糊面。”李夏吩咐湖颖,又看向秦王,“我也有点儿饿了。”
秦王听李夏吩咐煮烂糊面,有一瞬间的怔忡,她和他一样,也想起了阿娘吗?
第624章 恼怒的皇上
第二天的早朝,虽然皇上先大发了一通脾气,可朝堂上,还是吵成了一团。几乎每个人都递了折子,有的人还不只一本,递了四五本折子的,都算平常。
朝堂直吵的皇上烦躁到愤怒,呼的站起来,拂袖而去。
金相抬着手,连喊了七八声,勉强压下满殿愤怒的争吵,让人抬了两只大筐,收了所有的弹折,命殿内所有人今天都不要擅离衙门,备着随时传召,再叫了柏枢密,六部尚书等人,一起往中书过去。
进了那间议事的大屋,金相示意先把那两大筐折子放到一边,看着众人依次坐下,自己一只手撑着长案,慢慢坐下,看着众人道:“折子的事先放一放,有一件急事,得先议一议。”
金相两三句话里,叹了四五口气,“侯计相今儿个没来,病了,唉,已经上了乞骸骨的折子,如今正在春赋上来的时候,唉,侯计相荐了度支上的王富年,我觉得妥当,大家说说吧。”
在让大家说说之前,上官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这在金相……不光金相,在谁,都是件很不怎么合适的事,不过现在这会儿,朝廷乱麻一般,确实紧急,确实混乱之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大家虽然心里都浮起异样感觉,不过,都还是能理解的。
“我跟王富年公务上常来常往,他确实担得起,品行又好,我觉得合适。”古翰生是户部尚书,和度支公务上来往频繁,他先表态也算合适。
“当初在福建统总剿匪一事时,浙东路就是由王富年统总钱粮,极其清爽明白,后来我就和浙东路借了王富年,统总各路钱粮,南方剿匪势如破竹,王富年功不可没,他确实有计相之才,绰绰有余,我赞成。”
柏景宁实话实说,就是现在,军费钱粮,他跟侯明理向来说不清楚,他只找王富年,清楚明白,根本不用他操心,王富年要是接任了计相这个位置,他每年这军费上,可省力多了。
“王富年和我在浙东路共事多年,号称铁算盘中的铁算盘,这就算了,难得的是,王富年品行极佳,我赞成。”
罗仲生跟着表态,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说妒嫉肯定算不上,不过酸水不少,说高兴也算高兴,他跟王富年从当年到现在,交情都相当不错,计相这个位置他肯定是坐不上,与其别人,不如王富年,王富年能坐上去,与他和罗家,都只有好处。
可这高兴中,却夹杂无数酸水苦水,说不出的万千味儿,唉,算是感慨吧,感慨这人之际遇。
当年他统总江南军务,一方大员,封疆大吏时,王富年不过是个四品同知,如今,这也没几年啊,这王富年就要被称一句相公了,他这辈子,只怕也上不去这一步了。
魏相脸色微青,侯明理上折子病辞,又推荐了王富年这事,他跟大家一样,也是刚刚听金相这一说,才知道,这太过份了!
金相刚刚说完的时候,他就该冷脸斥责这事的荒唐,按照规矩,这样的事,应该他们几位相公先议好了,或者议不好,再提到这里来。
可他一只手抓起松开,松开抓起,犹豫到现在,还在犹豫。
昨天那场劫杀,太骇人听闻了,强弓硬弩这事,沾上边碰得着的,都是个粉身碎骨,侯明理这个时候乞病,不就是因为女儿侯郡王妃牵涉进去了,他推举王富年,必定是得了什么许诺……
王富年是秦王府的人……
他要是反对,就得提出另一个合适的人,可现在,他不敢随便提人选,外面柏乔还在满城搜查,李家那位女婿丁泽安,紧跟在柏乔身边一步不落,万一……
“魏相的意思呢?”
魏相还在乱七八糟的想,突然听到金相一句询问,急忙答道:“这是大事,是要圣裁的。”
“嗯,既然大家都觉得王富年十分合适,那一会儿就举荐王富年接任计相,请皇上圣裁。”金相总结了一句,接着道:“好了,现在开始看折子吧,要快,这几天皇上病着,过了午时,就得等明天了,都是极要紧的事。”
众人听了,急忙接过小吏递上的一摞摞折子,赶紧看起来,这两大筐折子,他们每个人都要全数看一遍,再理出来,理出折子,也得理出自己的思路。
早朝上吵的时间太长,折子又太多,众人头也不抬,也就堪堪看完,离午时,只有一个时辰了,金相一边催着众人分类折子,一边道:“赶紧分一分,至少各有什么想法,到皇上面前再说吧,这折子里的事,实在拖不得,赶紧赶紧。”
众人忙中好歹没出错,跟着金相,急急匆匆赶到宫门口,直奔勤政殿。
皇上缓步从殿后进来,看起来疲倦非常的坐到榻上,扫了眼每个人都抱的满怀的折子,脸上的倦意更浓,“说吧。”
“是,”金相上前半步,先说了推举王富年接任计相的事。
皇上皱起了眉头,“侯明理不过病了,怎么就推举起计相来?”
“侯明理病得重,只怕一时半会不能到部视事,如今正是春夏赋税吃重的时候。”说不上来为什么,金相没有多说的心情。
从昨天开始,连他们这些老臣,也都站着议事儿了。
“魏相看呢?”皇上的目光从金相,移到魏相。
“臣以为,皇上说的极是,侯明理年纪不大,不过一时病了。”魏相心里转了无数念头,还是先让侯明理拖着计相这个位置,等他理出头绪。
“嗯,你看呢?”皇上看向严相。
“皇上所言极是,只是,如今正是春夏赋税吃紧的时候,侯计相哪怕一时半会不能到部视事,都影响极大,臣以为,若是让侯计相在职养病,三司使这里,得指个人统领一二。”
皇上看向古翰生,他是户部尚书,代理一下三司使,极为顺便。
“皇上,臣一向愚笨,接任户部,直到今天,还十分吃力,就是户部的事,还要时常请教侯计相和王富年。”古翰生迎上皇上的目光,立刻推辞,他是真兼不下来。
皇上皱起眉头,又看向严相,严相立刻躬身苦笑道:“苏相病重,臣兼顾苏相和臣手中诸事,再要顾及三司使,只怕顾此失彼,误了国家大事。”
皇上脸色沉下来。
“不如让王富年暂代实务,再让魏相兼顾一二,皇上看呢?”柏景宁上前半步,躬身建议。
“你看呢?”皇上脸色缓和,看向金相。
“臣以为妥当。”金相欠身赞同。
魏相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这么安排,岂不是责全是他的,回头有了功劳,倒不一定是他的了。
唉,就这样吧,好在,这计相的位置,不算落到他们手里,只能这样了。
“皇上,今天早朝的折子,臣等已经理出来了,总计……”
金相的话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议的怎么样?先择要紧的说。”
“是。”金相将自己怀里的折子递给内侍,“这十二份,说婆台山惨案,和昨天的劫杀,皆是皇上纵容所致,请皇上下罪已诏。”
皇上脸色变了,上身猛的直起,眼睛微眯,从金相起,挨个看向低眉垂眼抱着折子的众臣,“真是混帐!你们说说。”
皇上先点到了魏相。
“历朝历代,总少不了这样哗众取宠以博名的小心,皇上不必理会。”魏相忙欠身道。
皇上轻轻舒了口气。
“这十二份折子言词中肯,皇上应该好好看看,臣以为,下罪已诏是有些过了。”金相迎着皇上看过来的目光,欠身答话。
皇上神情顿时转厉,眯眼盯着金相,冷哼了一声,看向柏景宁,“你说说。”
“婆台山一案和昨天的劫杀,陈少和柏乔还在清查,臣以为,应该等查清楚之后,再论责任。”柏景宁垂眼道。
皇上似有似无的冷哼了一声,斜向严相,又从严相斜向几位尚书。
“诸位朝中重臣,一个个疏忽应付,私心重重,你们扪心自问,这臣子,你们做的怎么样?算来算去,倒是朕的不是了!也是,是朕过于慈悲了。把折子放下,朕自己看,都退下。”
皇上看起来十分恼怒,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金相脸色不变,垂手应了,往后退出,诸人也忙将折子交给内侍,跟在金相后面,依次退出。
第625章 算大事不
看着诸臣退出了殿门,皇上转眼看向一堆堆的折子,挨堆打量了一遍,冷哼了一声,看向垂手立在大殿一角的崔太监,“这事儿,你怎么看?”
“朝廷上的大事,老奴不懂。老奴只是想起来先皇常说,为君者不可逆大势,要顺势而导,不可逆流而行。”崔太监往前一步,垂手笑道。
皇上脸上的神情更加不好看了,冷哼了一声。
“从婆台山一案,到昨天的事,看起来,朝廷内外,都吓坏了,不瞒皇上说,老奴也吓着了,实在是过于暴烈了,得压一压了。”崔太监看了眼皇上一脸的心情不好,接着道。
“怎么压?”皇上烦恼的拍着炕几上的一摞折子,“二哥儿走了,朕若打压太子,秦王府这边怎么办?你看看这几天,老二跟疯狗一样,见谁都亮着牙,整座秦王府都跟疯狗一样,朕压都压不住。偏偏四哥儿和五哥儿一对儿没出息,四哥儿跟在太子后面,唯命是从,五哥儿跟在老二后面,唯唯诺诺,哪象是朕的儿子?”
皇上越说越气,“真是太没出息了!朕让他俩一起领差使,一起出府,甚至两处座府,都特意挑了相邻的两片宅子,不就是想让他俩互相扶助,谁也别靠,立起来,朕也好……”
后面的话,皇上咽住了,“你看看现在,朕这样扶助,这两个也没能立起来。二哥儿三哥儿先后没了,你看看这两个,也是一对儿蠢货,朕什么都给了,可他俩连自己都护不住!现在成了这样,两边都是乌眼鸡一样,一个暴烈,另一个能好到哪里?不也疯狗一样?动了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