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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百媚生-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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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义有时候太重,反倒叫人不知该如何对待,尤其是你对他的情义无法回报的时候。姬央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便是再坏,也不能让李鹤无休止地等她。许诺在先,负他于后,已经是愧对无比了。
  可姬央的这番做派看在李鹤眼里,却是她对沈度依旧余情未了,他找来了,她便走了,并不是她嘴上说的那般无动于衷。
  张婶和王婶躲在篱笆后面看着姬央出来,彼此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李娘子这是要被捉回去了,也不知回去会不会受罪。虽说姬央寡言少语,但平素为人是很大方的,她们来借个什么东西,她从来不犹豫的,更不会提还的事情。所以张婶和王婶对她印象都不差。
  “央央。”沈度朝姬央招了招手,“既然要走了,同你的邻居道个别吧。”
  张婶和王婶一听这话,也不好意思再在外头偷看,你推着我,我拉着你的整理了一下衣裳一起走到了院门边。
  张婶道:“这就要走了呀,还怪舍不得的。乡里乡亲的,多个人才热闹。”
  人都已经进来了,姬央总不能再视而不见,何况平日里的确得张婶照顾良多,她缓步走过去,被沈度拉到身边,只听他道:“央央这些时日在这里多亏两位照顾了。在下略备了些谢仪,还希望两位婶子不要嫌弃。”
  沈度话音刚落,乐山和青木就捧着两份礼过来了,最下头是两匹布,一匹靛蓝素布,一匹蜡染花布,看得张、王两位眼睛一亮。那上头还有几封糕点并蜜饯,还各封了一串钱。
  可是把两位大婶给乐坏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完了回头一合计,也不再替李鹤说话了,都只说那沈郎君真是好脾气,出手阔绰,人又生得俊,那沈娘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跟李鹤跑了。这等不守妇道的妇人,回去了合该狠狠收拾一顿。
  这小半年的邻居到最后还是比不上两匹布值钱,李娘子一下就变成了沈娘子。
  当着姬央的面,沈度虽然没对李鹤做什么,但却也容不得他混淆视听,姬央前面的夫姓一辈子也只能是沈。
  只李鹤心里震惊,沈度怕是早就查到了他们的下落,否则不会连张、王两人的礼物都备好了。而他自己却不出头,而是将罗女史推到最前面,料定了小公主反抗不得,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然而这样让李鹤意识到了,他即便是苦等姬央也没有用,先且不提小公主心里怎么想,单看沈度就知道他不会放手的。沈度越是表现得沉稳而风仪上佳,就越是让李鹤心忧,他恨不能沈度冲动地打自己一顿才好,那样还能说明沈度好对付一些。
  但沈度明显是太了解姬央了,心善的人总是偏向弱势一方。他今日要是动了李鹤,姬央能心甘情愿地跟他走才怪,而如今这样反倒好,心里有愧的是李鹤和姬央,处在弱势和委屈之位的是他沈度。
  沈度没有猜错姬央的心思。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从他身边逃走,但遇到李鹤以后就有了那么点儿不够理直了,所以一看到老姑姑就乖乖就范了。
  走到山下时已经是夜里,客栈虽然不大,但比山上的两屋小院还是宽敞舒服许多。
  玉髓儿等人先伺候姬央沐浴更衣,这才脱了衣裳呢,玉髓儿就大惊小叫起来,“公主,你的脚怎么了?”
  姬央探头看了看,不以为意地道:“没什么啊,受的伤都好了。”
  “可是,可是……”玉髓儿指着姬央脚上的疤痕一脸的心疼,白璧微瑕,怎不叫人遗憾,“公主,等沐浴完奴婢给你擦雪肌膏,指不定能把这疤痕去掉。”
  姬央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舒舒服服地泡在澡盆里,由露珠儿给她洗头、擦澡。不得不说这有人贴身伺候的日子就是好,由俭入奢真是一点儿都不困难。
  洗过澡,老姑姑在外头早给姬央准备了她以前日常穿的衣裳,不过因着魏帝薨了,所以在家里时就已经做好了素色衣裳带过来。
  姬央看着老姑姑抖开的轻罗裙,光泽仿佛瓷色,摸上去滑润如绸,夏日里穿起来既清爽又透气,是她以前夏日最喜欢的布料,一匹便值百金。
  姬央琢磨了一下道:“不穿这个,穿我在山上带下来的衣裳。”
  

  ☆、情与义(三)

  那是麻布做的; 其实也透气; 虽然不如轻罗舒服,但总好过让她沉迷于奢侈富贵的生活。这样的日子太削弱人的意志了,姬央生怕自己落入富贵陷阱; 到最后舍不得走。
  罗女史道:“那衣裳怎么穿啊?粗得厉害。我做主替公主已经扔掉了。”
  姬央嘟囔道:“那也是银子买的,李鹤要猎一头野猪才能换两匹布呢。”她无奈地穿上轻罗裙; 在心里舒服地喟叹一声; 凉快、舒服。
  晚饭是老姑姑亲自下的厨; 手艺自然不是李鹤能及的。姬央美美地吃了一顿,说来也是奇怪,在山上吃得差了她的食量反而变大了; 但也可能是饿肚子太久的后遗症。
  待姬央吃过饭,罗女史才在她面前坐下,使了个眼神将玉髓儿她们都撵了出去。
  “公主和李将军之间可还是清白的?”罗贞问道。
  姬央被惊得一跳,“当然是清白的,我还在为父皇守孝呢。”
  “那如果没有守孝呢?”罗贞追问了一句。
  姬央沉默不言; 可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公主!”罗贞忍不住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侯爷有心结; 难以解开。可是该死的人是樊望,最可恨的人也是樊望; 侯爷虽然有错,却也错不至死吧?”
  姬央不解地看向罗贞,“最可恨的的确是樊望; 但他不是我的丈夫。姑姑,难道你不恨沈度吗?”
  在罗贞这个年纪早就没有单纯的爱和单纯的恨了。她对沈度不出兵救洛阳当然有恨,可她更知道今后信阳侯沈度会成为她的衣食父母,所以再大的恨也抵挡不住生存的欲望。
  “侯爷有侯爷的不易,他并不是一个人。”罗贞实事求是地道,就算沈度肯发兵,那也要他的手下肯用命才行。
  “是啊,他有他的不易,他不是一个人,可难道我曾经就是一个人吗?如今父皇、母后都没有了。”姬央说到这儿就开始掉眼泪。
  罗贞也替她难受,“公主,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了。如果我们大魏还在,我根本就不会劝你。可如今,公主离了冀侯将来又如何过?”
  姬央道:“没有锦衣玉食,我也一样能过。我在山上时虽然清贫,但心里安心、舒坦。我还养了一窝小鸡,等着她们下蛋呢。”
  多孩子气的话呀。罗贞哀叹一声,“公主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品貌,你以为你躲在山里就能逃过吗?就这些日子,信阳来了多少波人想刺探公主的下落,你知道吗?”
  “公主现在不过是觉得山上的日子新鲜而已,如果十年、二十年都那样呢?你难道要一辈子养鸡,成为一个农妇?”罗贞真是怒其不争,完全不能想象小公主变成那什么张婶、王婶的模样。
  姬央道:“农妇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日子过得心安理得。姑姑,人活一辈子,并不是有荣华富贵就够了。”
  罗贞道:“公主以为我是舍不得侯府的富贵?我担心的是公主你,你现在是意气用事,你想过你对侯爷的感情没有?你那么喜欢他,真的就甘心这么走?从此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其他女人了。你会后悔的。”
  就算姬央甘心,罗贞可不甘心。苏后做了那么多事情,她当时不明白,如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苏后让小公主带到信阳来的人,都是她预备的将来姬央跟着沈度入主洛阳时的帮手。在罗贞看来,天下自然再没有比姬央更配成为新的洛阳宫中女主人的人了。
  不甘心?或许有吧,姬央还没有想过。“姑姑,可是我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地留在沈度身边。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还有什么面目见去父皇、母后?”虽然苏后也许没死,但姬央一日没亲眼见到苏后还活着,她就一日也没办法完全相信。
  罗贞没想到姬央的态度这么坚决,压根儿就不去想实际的处境问题,就算小公主不愿意留下,可也还得看冀侯的意思呢。
  罗贞知道如果姬央心里转不过弯来,难受的只会是她自己。她正犯难该如何再劝姬央放过她自己,却听见门“吱呀”一响,沈度迈步走了进来。
  姬央和罗贞都站了起来看着他。
  沈度道:“姑姑,你先出去吧。”
  “嗳。”罗贞点了点头,以前最不喜欢沈度的就是她,可如今最先低头的也是她。罗贞却不是为了她自己,只是小公主还在任性,她却得为小公主留条后路。
  “姑姑,你别走。”姬央现在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和沈度独处。
  罗贞哪里会听姬央的,朝姬央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走了出去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姬央没有看沈度的眼睛,她心里有些慌乱,看不见人的时候可以各种冷清,但一旦相见,真想要做到心如止水却还欠些火候。尤其是在山上时,被沈度看见她喂李鹤水喝,那一刹那姬央心里甚至有强烈的羞耻感。
  姬央很是气自己不争气。
  从在山上开始,沈度与她也不过就是在张、王两位来时说了一句话,此后便是下山时他对她也是不闻不问的,他心里有火,她心里难道就没有,相看两相厌,姬央并不想面对沈度。
  沈度往前走了一步,姬央便警惕地往旁边侧了半步,往门的方向靠近,仿佛一不对劲就要拔腿开跑。
  沈度没有再逼近,反而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姬央。
  那荷包的边上已经被摸出了毛边,显然经常被人把玩,姬央接过来警惕地看了沈度一眼,这才低头将荷包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
  不用摊开来,姬央也已经认出了那是什么。
  当初沈度巡边时,姬央为了求他带她同去并州,曾许诺沈度,若是他带她去,她就给他写个条子,承诺将来可以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
  那时沈度的态度明明很坚决的,可后来听了她的话之后,却露出了异样的表情,进而同意了。
  当时姬央还窃窃自喜以为沈度是最终被她诚意打动呢,其实不是的,眼前这张纸条才是打动他的原因。
  姬央垂眸看着那纸条,其实沈度不用拿出这张纸条,她也会答应他带他去找地宫的。
  “央央。”沈度开口道。
  姬央转过身去看着他,静等他开口。
  “能不能忘记过去,我们从头开始。”
  “这是你的要求吗?”姬央问。
  沈度看着姬央手里的纸条,点了点头。
  姬央转过身背对沈度面桌而站,“当时在壶口关,我为了能让张耿放我离开,已经委身于他。就这样,你还想从头开始吗?”
  姬央缓缓回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度。仿佛如果能从沈度的脸上看到痛苦就能宽慰她的苦痛一般。
  那件事对姬央而言也是不能碰的刺,一碰就疼,每一次疼痛都让她更憎恨沈度一点儿。姬央这才恍然,原来她那么恨他。恨他将她逼到了这一步,也恨他斩断了他们所有的可能。
  “张耿不敢,所以我只要了他一只手。如果他敢更进一步,他们三兄弟的命都保不住。”沈度道。
  姬央心里松了一口气,听见张耿还活着对她而言实在是种解脱。“可是性质是一样的。最后是张耿不忍心羞辱我,不是我退却的。”
  “央央,你要公平一点。我不想你去洛阳是为了你好,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如果那天我不是及时赶到,便是收尸都替你收不了。”沈度道。
  “你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你想娶谢二娘所以让我当女道士也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些好,都不是我要的。我要的只是你的尊重,你有大义所以不愿出兵救我父皇那样的昏君,我没有逼你。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孝义,你凭什么阻拦我?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私心而已。江山美人你一个都不想松手,你只要你的鱼与熊掌,何曾顾忌过我的感受。”姬央吼道,她是有些不争气,明明想好了不在沈度面前哭的,可还是流了泪。
  沈度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晃了晃身退后一步,“原来你这么恨我?”
  自然是恨的。在她不得不去勾引张耿的时候她就恨他。在她回洛阳的路上不得不和别的小叫花抢吃的时候也恨他。在她走投无路,躲在门背后看着那具无头尸的时候也恨他。看到洛阳满城尸首的时候就更恨他。
  恨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都在为他所谓的大义而奋斗。而她呢,只能等他空闲下来才会回顾一二,以慰他的私欲。
  “是!如果不是你的阻拦,我如果能早三日回到洛阳,就能见到我母后最后一面,或许我父皇、母后便是成为庶民,也能保住性命。”姬央含着泪看向沈度,“你叫我怎么忘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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