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千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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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店主遇见的是魇魔,那就很好解释了,他陷入幻境中,看见满城灯火,和那阴鸷鬼气的白衣人,因为及时解脱而免于一死。
然而,陆栖淮却斩钉截铁地摇头:“绝无可能是魇魔。”他安慰地拍拍沈竹晞的手背,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店掌柜讲的,恐怕有所保留。”
“他讲的有破绽,明明是在一片烛光中,他却看不见来人长什么样。那个人要么是掌柜杜撰出来的,要么——”陆栖淮顿了顿,“要么独居在死城里的他,根本不是人。”
“不论哪一种,都更加佐证了我的想法,琴河不能走。”陆栖淮笑笑,按住沈竹晞的肩膀,“你啊,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就在沈竹晞欲要发作的时候,他忽然抬手打灭了烛火,压低声音:“须防隔墙有耳,先睡。”
陆栖淮拉着沈竹晞翻身上榻,将锦被随意一扯,手指竖在少年唇边按住他的一声惊呼:“现在可以说了。”
“我们有什么话不能让阿袖听到?”沈竹晞疑惑地说,他神情略带不满,撇撇嘴,“阿袖是我们的好友啊。”
“不是她。”陆栖淮在黑暗里定定地注视着他,忍不住皱眉,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你可真是心大,没注意到吗?在进来的第一刻起,我就觉得似乎是被人注视着。”
“你怎么最近越来越喜欢训我了。是是是,陆公子江湖经验最丰富。”沈竹晞嘀咕道,些微不满。
“这里是不能待了,朝微,你休息半宿,我们寅时起来动身。”说罢,陆栖淮一阖眼,似乎是沉沉睡去,此后,任凭少年如何在他耳畔低声地叫唤或龇牙咧嘴,他都如若未闻。
说是休息半宿,沈竹晞却觉得自己似乎刚刚合眼就被叫醒了,他茫然地睁眼,就看见陆栖淮立在床前摇晃着他肩膀,冷凝的脸色几乎让他瞬间就清醒了。
“啊!”他失声惊叫,看向窗口的地方。
一张脸骇人地贴着窗户忽然浮现,五官浮肿,脸上斑斑驳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神情可怖,竟然是刚才那个掌柜!
那张脸连同整个人吊在窗前,随着穿窗的夜风上下前后浮动。
“这可是二十一楼。”陆栖淮寒声。
他抬手用力敲击着墙壁,灰尘扑簌簌地下落,整间房子仿佛都在震颤。云袖的睡眠向来是极浅的,这一番大动作下来,隔壁却没有半点回应。
沈竹晞一凛,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袖间的刀:“陆澜,难道他们已经对云袖先下手了?我们似乎也没做什么暴露身份的事吧?”
陆栖淮神色凝重,死死地盯着门口:“不知道,先出去再说。”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激荡而起的剑气,陆栖淮端凝着祝东风长剑,挽起一地的剑花,那门只一下便轰然炸开,四散的碎片和灰尘噼啪落下,露出一个残缺的出口。
“走。”沈竹晞简短地说道,不由分说地走在了前面。
陆栖淮握剑的手难得地滞了一下,唇畔微微一勾,却转瞬化为沉肃:“这次让你在前面。”
走廊间,云袖松松地披着衣服散发奔过来,一迭声地问道:“朝微,陆澜,发生什么了?”
沈竹晞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皱眉道:“阿袖,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复我们?”
“你们先前喊过我吗?”云袖摇头,“说来惭愧,不知道为何,今日睡得太沉了,或许是没听到。”
“那就走吧。”陆栖淮打断她的话。
三人皆持利刃,在黑暗中前后小心地前行,脚步是静默无声的,云袖却觉得,似乎每踏一步,都是沉沉如擂鼓地打在她的心上。
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她居然神思有些恍然——上一次,与人同行在黑暗中,去迎战未知的艰险,是多久之前?
七年了,在她早已斑驳零落的记忆中。
喀喇,便是这一分神的时间,她脚下似乎踩中了什么,那东西猛地裂开,冰凉的触感在脚心掠过,忽而便觉得一痛。
有什么活物钻进了她的脚中!云袖大惊失色。
正文 第27章 执伞作飘零其六
就在此刻,陆栖淮忽然抬剑利如闪电地刺出,疾喝道:“别动!”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响起,云袖只瞥见划破黑暗的雪亮剑光,挥舞如电,细密地织成一张网,将他们护在里面,不断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试图靠近,却被剑花猛地摔落在地上,弹几下,不动了。
云袖借着微弱的光看明白那似乎是一种毒虫,提剑便要上前相帮,却被沈竹晞按住了拖到后面前。他沉声道:“我去帮陆澜,你守着后面。”
“当心!”陆栖淮反手在沈竹晞肩头一刺,挑出一只汩汩蠕动的毒虫,那虫全身乌青,须发毕现,看起来令人作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沈竹晞趁机上前去持刀护住他,陆栖淮借着一刹的喘息,抬手从腰间抽出了玉笛,呜呜吹奏出声。沈竹晞默契地屏息不打断这音律,随着他慢慢向后退却,看疯狂扑过来的毒虫虽然依旧凶悍,却慢慢改变了方向,攒聚在一起,越堆越高。
“快退!”后面落地长窗洞开,冷风从洞开的领口里灌进来,沈竹晞第一反应竟是瑟缩着向前,避开直视这骇人的高度!
然而,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陆栖淮忽然死死抓住他胸口,又一手将云袖一推,毫无阻碍地跳了下去!
一线朗月下,沈竹晞瞥见几只几乎透明的虫子扒在窗边,没有余力下来再追击他们。
直到落地了,沈竹晞还是脸色煞白,看着陆栖淮从容地将玉笛收入怀中,将目光凝在馆舍进门的地方。
那里,倒吊着掌柜的尸体,双眼外翻死白,嘴唇一张一翕,死不瞑目的样子,依稀是不断念叨着:“不要去琴河,不要去琴河……”
“呕”,虽然有陆栖淮在一旁相扶,沈竹晞还是觉得一阵反胃,弯腰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陆栖淮无奈地转过来看着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朝微,坚强些,你还比不过云姑娘一个女子。”
果然,沈竹晞一听这话立即倔强地挺直腰板,推开他扶着的手,看向旁边的云袖,关切地询问:“阿袖,你的脚没事吧?”
云袖这时已除去鞋袜,提剑挑出早已死去的毒虫,忽而扑哧一笑,缓解了这紧张的气氛:“没事了,想来是我的血里青萝拂的毒性太深,连这样的毒虫都受不住了。”
月光映着她韶容丽色,如诗如画,眉间却有朱砂也掩不住的死气,映着额角粉色的花萼格外突兀。
沈竹晞心下颇有几分涩然,不忍道:“阿袖,你的毒会好的,我……”
他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再度被陆栖淮扯住袖口:“噤声,听。”
沈竹晞一安静下来,几乎汗毛倒竖——沙沙的声音,像风吹过落叶,在这一片平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是刚才的毒虫!比那还要多上百倍的分量。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陆栖淮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拉着他们二人御风而上。因为刚才的一场剧斗,他的灵力消弱很多,此刻跌跌撞撞飞得有些不稳,云袖看见了,握住他的手,缓缓地源源不断输入灵力。
站在高风中,沈竹晞尽量闭眼不去看下面高高跃起的毒虫,紧张感慢慢平定下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澜,你知道方向吗?”
“不知道,不过天快亮了。”陆栖淮答道。
掌心云袖的手细腻柔软,却冷如玉石雕刻,指尖有意无意间在他掌心轻轻勾画,陆栖淮微微蹙眉,挣开她的手,淡淡道:“云姑娘,谢谢。”
云袖似乎怔了一下,咬唇一笑,就把目光放到了远方。
“那里似乎有亮光。”她指着天边一线熹微的弱光,有些不确定地说,“莫不是天光?”
沈竹晞徒劳地睁大眼,任凭他如何地用力去看,也只能看出那是一点点微弱的光,而头顶是渐渐暗淡的月色:“陆澜,反正也不知道方向,不如先去看看吧。”
陆栖淮应了。在呼啸的冷风中,他伸出手来比划着光的距离,良久,有些不安:“时远时近,我测不出。”
三人又飞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那一点亮光慢慢放大,然而,最先看清楚的沈竹晞心下一沉——那不是朝霞的光,是大片的灯火。
“莫不是那掌柜说的地方?”沈竹晞颤声道。
“我们大概已经进了琴河。”陆栖淮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说,他斜背着手,祝东风迎着满目璀璨。
被他毫不动容的冷静气度所震,沈竹晞也渐渐平和下来,思索一番,忽而一拍腿:“这人驱使毒虫来,就是为了逼我们进去?”
“或许是吧。”云袖答道,秀气的眉锁成疙瘩。
“我们已经深入琴河一段,只能在这里待到天亮,再做打算。”陆栖淮随手捡了块头盖骨,拍去上面的灰,一掠衣服坐下。
沈竹晞坐在另一边,扶着额头陷入沉思。他细细一想,内心不觉泛起了深重的寒意。他们走的每一步,竟似都在别人的预料之中,从云袖的毒,到前行的路线,也许最终是在南离古寺收笔。
这人大费周章、不惜杀伤地安排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想起来出发之前林青释的劝告,低头看了看掌心微微亮起的燃灯咒。这是林青释执意在他们三人掌心画下的咒术符号,说是可以在遇险时分担他们的伤害,及时地医治。
那个药医谷主,明明也不是多么强健的身体,如何还能做到分担、甚至救治他们的伤害?
沈竹晞闭了闭眼,他清楚地记得,分别时,白衣医者半边侧脸笼罩在雪光里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着,命运之轮已然开转,珍重。
确实算得上是命运,他因为云袖这个萍水相逢、似曾相识的人而奔波万里,身侧相伴的,是同样只有一面之缘的陆栖淮。他们似命运棋盘上的棋子,在几下拨弄中汇聚到一起,共同奔赴各自的前程。
或许,对于命运这盘大棋来说,不论是他,还是陆栖淮、云袖,甚至七年前落幕的夺朱之战,两方参战的数以百万的人,都不算什么吧?
“朝微,别乱想。”陆栖淮担忧的眸光落定在他身上,迎面向他走过来。
沈竹晞发现,陆栖淮的眼眸真是好看,几乎容纳了整片天空的云蒸霞蔚、灿烂星光。他忽然抬头,看着陆栖淮头顶的那一片天空,朝霞聚拢在一起,形状也似一双巨大的眼瞳,无声地俯瞰他们。
正文 第28章 匹素由刀尺其一
“轰!”
陆栖淮冷眼看着面前轰然落下的门,毫不犹豫地扬手便是一剑。
他觉得内心焦急如烈火灼烧,天光乍亮时分,他们三人相继往前走,才刚入琴河不久,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在他望见远远近近绵延的石屋时,去唤落在最后的沈竹晞,竟然听不到对方的回答。
陆栖淮慌乱地转身,就看见一片鸦青衣角被重重地掩在白骨门背后,还有植物纤细的叶脉被压到门缝下,乖觉地卷曲着缩了回去。
那门由一块一块的白骨打磨光滑后垒成的,正中颅骨竖起,望之森然。他连连砍了几剑,火石交迸中,竟是纹丝不动。
进来之后,他总觉得似乎在暗处有一双眼睛窥伺着他们一行,细细察觉,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陆公子”,云袖迟疑了一下,从后面唤住了他,“这门被下了禁制,只能从里面打开,你就是把祝东风劈坏了也是无用。”
她走上前去,手腕一翻,手中的菱花镜直直地面向骨门,映照出凡眼看不到的景象。那一排尸骨上有幽幽的蓝光曲曲流动,至上而下贯穿着,组成繁奥无名的深邃纹路。蓝光簇拥如火苗,在骨与骨之间黑色的填充物上恣肆盛放。
云袖指尖一挑,镜子的中心恰好正对着门中颅骨的眼,空洞的双眼中幽光顿作,簇涌过来接连没入镜中。感觉到菱花镜越来越沉,云袖手一抖,倒转方向,光束轰然扫落在地上,砰,砖石飞溅,满地的残骨迸裂在脚下。
“破不开。”她撕下袖口的纹饰,黏在菱花镜面上绽开的缝隙中,神情忧虑,“陆公子,在此等待并非良计。”
“二公子他带着兵刃,不论遇到何种艰险,都还有抵抗之力,我们到前面去看看,说不定能遇上他。”云袖细声细语地建议。
陆栖淮垂下眉眼,死死地盯着骨门正中的眼瞳看了几息,忽然一点头:“走吧,云姑娘。”
顺着绵亘的石墙往前走,他们越发觉得心惊。
走一段后,视野陡然开阔起来,白天的琴河竟与那掌柜所讲的完全不同,。这是一条原本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