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千秋-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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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沈竹晞心中陡然有惊雷掠过,僵在那里。
这里是南离的浮槎海,而隐族居于漠北,他们要想横渡中洲大陆,是一项何其浩大的工程!然而这断断续续维持一年的项目,却是隐族人暗中谋划,没有半点惊动岱朝的统治者文轩帝和驻守的士兵。
这是怎样可怕的敌手?自己七年后的复活,云袖的毒,琴河的剧变,以致南离的雪崩,不净之城的动荡,无不指向幕后的隐族叛军。甚至,是否他们一路南下被吸引过来,也出自隐族的手笔?让这些燃烧复仇之火的将士,在他们落单之际,斩杀夺朱之战中岱朝的英雄人物,以壮军威?
“要想杀我,可不简单!”沈竹晞大笑中点足掠去,大笑着踢到滚落的头颅,他侧身瞥了一眼陆栖淮,两人一路斩杀敌手聚在一起,配合默契如人潮分海,背后是聚拢成阵的僵尸群。
沈竹晞提刀联挥,奋不顾身地护住陆栖淮,直到他终于能腾出手来,放任祝东风在一旁有灵自舞,转而横笛而吹。
杀伐之音骤起——杀,杀,杀!
正文 第65章 无露不为霜其三
咔嚓咔嚓的白骨声响分外密集,倒下战死的隐族人尸骨都在杀伐的笛声中站起,跳跃,持兵刃反攻向曾经的战友。浩荡的笛声振风送得很远,音符一声一声地飘落堆叠在累累白骨上。那些砍杀的僵尸更加神勇地攻击,隐族人却动作缓滞,恐慌地后退如潮,一波接一波地倒下。
两侧渐次扬起的笛声犹如海潮不屈不挠拍打着堤岸,沈竹晞力在他身旁,早已提前封闭了六识五感,岿然不动如磐石,循着本能杀伐。他踏在府邸大门前的中心点上,以一根细长尖锐的白骨支撑身体。
沈竹晞神色空洞,然而手中的刀光却是雪亮的,每一次翻卷挥出,就有无数隐族人如大海中的落叶,被远远地抛逐、跌宕,全身骨头尽裂地跌倒在地。
笛声略略停了一下,忽然音调拔高,如同一线指向天际。
陆栖淮吹着一曲极耗尽心力,他全身都微微颤抖,清瘦的五指死死捏紧了玉笛,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在风雪里被转瞬冻结。笛声带来的后果是惊骇而显著的,一双双死人的手从地上攻向自己的同伴,簇拥在一起。那些隐族死去的战士不断发出低哑的鸣叫,毫无惧色,游荡拼杀,去而复返。
笛声仍在继续,和着朝雪浅蓝的刀光,连带着足下大地剧烈震动。
隐族这支先锋小队的统帅站在队伍的最深处,黑沉沉地蒙着脸,只露出黯色的瞳孔,仿佛两只狭长的探照灯,看着手下的两千人冲撞拼杀,眼神死死地定在那一身青衫上。
自从知道了撷霜君复活的消息后,隐族上下所有人,都歃血立誓要斩杀此人。他明明只是个青衫少年,却在千军阵前辟易奋怒,谈笑间挥刀决生死。
多年前也是这样,他和三位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同伴杀死了逾万的隐族人。统帅的眼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蓦地一挥手,他后方黑沉沉的石板轰然裂开,无数烟气升腾而起,陡然扩散,明亮的天,居然一寸寸黑了下来。
沈竹晞这时恢复感官,视线却被浓密的黑雾所阻隔,甚至看不到身侧的同伴。只有一线笛声轻灵飘忽,忽左忽右忽东忽西,让人琢磨不定。黑暗中,他无法及时地全力相护陆栖淮。
残酷的杀伐仍在继续,沈竹晞忽然听到身侧有清晰的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溅了出来,便听到陆栖淮闷哼了一声,显然是受了伤,笛声也在刹那间停滞了两个音符。
就在此刻,他陡然觉得周围的攻击变得急促起来,来自各个方向,甚至背后阴冷的白骨气息也在不断逼近——这样的黑暗阻挡住了白骨军队辨认敌我的能力,他和陆栖淮极易被误伤。
鲜血淅沥地滴落在履面上,是身侧陆栖淮的血,沈竹晞伸手扶住他后背,输入一缕温和的灵力,另一只手挥刀成圆,刀光密密地如同地网,将他们护在中间。
剧斗中,他无以为继,好在陆栖淮已经缓过来,再度吹响玉笛。在抬手的前一刻,他冰凉如玉的指节划过沈竹晞掌心,飞快地掠过扣出一个箭头。
沈竹晞飞身而上,足尖在隐族敌军挨挤的人头上一点,倏然间一刀挥出,刀光如雪,刺破虚无。笛声间音落下,他已一刀划出。
这是他全凭身体印象使出的一招“长夜别”——当年撷霜君踏行千山时,无形无痕而凌厉逼人的一式刀法。
手起刀落,他斩开了黑色的长夜。
天穹上黑雾织成的幕布从中崩裂开,嗤的一声,干脆利落如裂帛,天色明亮起来。朝雪那一瞬如白虹贯日,凛冽而下,所有人都仰首望着那一身鸦青长衫飘飘折折,携着刀光直掠如电,令人胆寒。沈竹晞显然已经在暗中窥伺了许久,如今一旦出手,压抑不住的怒火便喷薄而出,短刀挥洒过的每一处,清光冷练,摧枯拉朽,砰砰连声中,那些各持兵刃的隐族人被接连刺中跳环穴,委顿在地。
沈竹晞顺着雪原冷风施施然收刀,看见地面上有人闷哼着猝然滚落。
是那个隐族统帅,虽然是一身黑甲,却能看出全身是血,气息微弱。他跌倒在地下一米深处的地道,只露出一隙前额,一拥而上的白骨战士噼啪接连出手,锋利的兵刃从他颅骨洞穿而过,将人钉死在地下。
那种蚀骨的仇恨,即便是化作白骨,亦深入骨髓的每一处,无法泯灭消散。
统帅虽脑浆崩裂,死相可怖,余下的隐族军队却丝毫不动摇,反而血红了眼拼力搏杀,一波一波冲击着向前。死去的僵尸和活着的人混战在一起,场面无比混乱。
有更多的隐族人看出陆栖淮受了伤,一味吹笛,无暇防卫,簇拥着攻上来。沈竹晞回身去救,背后空门大露,反手一刀杀死拔剑扑上来的人。
然而,委顿在地的隐族人双目怒睁,染血的双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腿,在他染尘的鸦青长衫上印下深深的血手印。沈竹晞勃然大怒,一刀提起削下他头颅,然而,在头颅骨碌碌滚圆的片刻,那弥留的人居然用指甲重重地掐进了他的膝盖。
沈竹晞反腿将人踢出去,匆匆扫过一地的狼狈惨状,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回身去护陆澜。
然而,这样一来便是耽搁了,箭镞呼啸着扑面,直钉陆栖淮的眉心。他吹笛正在高音曲折流转的地方,灵力全部系诸在玉笛上,稍有妄动,就有经脉断裂之灾。
沈竹晞惊骇欲绝,手比头脑更快一步,从鬓边一掠而过,灿烂的明黄色抖成一线,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拦截下箭镞。刺耳的金铁相交声中,他才认出来,那是他平常术法的缎带,这时注入灵力,也锋利如剑。
因为出手回护分了神,背后的寒刃从他已经重伤的左肩直透而入,沈竹晞握刀的手一颤,几乎拿捏不住朝雪。
他一步一步竭力拼杀,向着陆栖淮缓缓靠近,他双腿微微发颤,在激烈的杀戮之后,几乎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机械地挥刀应敌。
也许,这就是终结了吧。
沈竹晞看着身前身后不断永远倒下的白骨战士,和聚拢攻来的隐族人,发现自己心中对于死亡居然没有半点恐惧。不像上一次在琴河幻境中经历死亡的慌张悲哀,他现在竟是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陆澜在这里,他怕什么。
他们相识一场,如今在这里并肩迎敌而死,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然而,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骤然中断的笛声余音中,助力的死尸失去控制,轰然倒地。沈竹晞感觉到对方的经脉里有充沛的灵力震荡,圆转如意。
陆栖淮将疲倦不堪、近乎油尽灯枯的他半揽着掠起,回身唰唰唰三剑逼开最前面的攻击者,忽然抬手,灵气作一线从指尖迸出,将地上修驿路的砖石铿然击碎,露出深深裂痕来。
他携着沈竹晞疾速掠进府门,单臂揽紧了他,沈竹晞觉察到他身体里游荡的混乱灵气,不觉一惊——居然是,居然是两伤法术!陆澜要做什么?
身后士兵嘶吼着冲过来,越过地上的裂缝时,仿佛被无形的利器刺中眉心,立刻委顿在地,
沈竹晞无暇再顾及这个,陆栖淮将他放到那个充当传送阵的井沿边,微微敛眉:“朝微,要走了。”
他俯身替少年系上发带,身上的血落了对方满身满脸,沈竹晞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松了口气,拉紧他的手:“总算要走了,幸好有这个传送阵。”
“陆澜,我们拉紧了,想着同样的地方,就不会走散了。”他伏在光滑的井沿上,矮着身子喘息。
陆栖淮一直没有讲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门外隐族军队和白骨交缠厮杀,坚持不了多久,然而,他仍然没有开口。
沈竹晞渐渐觉得不安,握着他的手也一紧:“陆澜,你还好吧?我——”他要说的话忽然被吞没在嗓子里,陆栖淮手指拂过他颈间喉结,轻轻抽出手来,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不跟我一起走?”沈竹晞猛然明白过来,眼瞳里渐次分明地浮起泪水。他想质问面前的人,动了动唇,却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朝微”,陆栖淮在他掌心重描了一遍燃灯咒,眉目间仍然清清淡淡的没有一点变化,甚至唇角还挂着笑,声音却像咬着牙一字一字挤出来的,“一定要去向中州示警——我猜,殷景吾已经去了。”
“燃灯咒可以阻挡邪祟——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点亮燃灯咒的时候,林谷主在那一端会耗费血气治疗你,但不会平分你的伤口,所以你不必有负罪感。”他抿着唇,“既然如此,你更要小心了。”
“走吧!”他把沈竹晞推进狭窄的井壁,小心地松手,俯视着少年缓缓滑落。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所有视线前,沈竹晞心怀激荡,居然自行冲开了陆栖淮下的哑咒,他提高声音,回道:“你马上就会跟着来的吧?”
他只听到井壁里自己嘶哑的回声,上方很远的地方,陆栖淮似乎微微地笑了一笑,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如泉。那一袭黑衣折环抬手,持剑斩落,轰隆隆的巨木落下,阻挡住井沿上透下的最后一线光。、
传送阵启动了——昏惨惨中,黑暗如天幕坠落,灭顶而来,迎面砸下,沈竹晞没有再发出一声,便合上双眼,陷入长久的昏迷。
正文 第66章 无露不为霜其四
暮色四合,斜日西沉,京城史府处处挂满正红的绫罗绸缎,这户簪缨高第平时紧闭的朱门,也在此时通宵及晨地开门迎客。
两日后,史府幼女与靖晏少将大婚,顾恋到靖晏少将孤身羁留京城,无亲无故,文轩帝亲下谕旨,这场婚事将在史府举办。这几日来,皇亲贵胄纷至沓来,唯有那些最显贵的人,才按约在婚礼当日到。
中州人谁不知靖晏少将?邓韶音年少得志,品正端方,是众口相传的绝世将才。而他将要迎娶的新婚夫人闺名画颐,是饱读诗书、博闻强记的奇女子,两人也算是郎才女貌,龙凤翻飞。
史府中起一座新苑作新房——少将平日外出带兵,镇守京畿,婚期只停留数日就要返回军中,因此,史家幼女婚后仍居住在史府,只是住的地方有先前的闺阁改为这座新房。遍目望去,亭廊回倚楼阁相连,粉漆金饰雕栏玉砌,极是气派华丽,足见史家老爷、当朝宰辅史孤光对这场婚事的重视。
大门口的小厮站了一天,早已累得头昏眼花,却慑于府中规矩森严,不敢妄动。他黑漆漆的眼盯着门口许久,再也看不到人影,方才壮着胆子打了个哈欠:“今天应该没有人……哎哎哎,浣烟公子!”
来的人一身绯衣缓带,细眉高鼻,斜睨着一眼扫向他,旁边是个一身朱色的少女,脸容旁缀着镶玉掩鬓,似乎正讲到什么好玩的事,跺着脚扯着他大声取笑,笑声清脆,像晨雪折竹的轻响。
小厮认得那个公子,是史府的表亲,叫金浣烟,平日住得远,原本是当朝尚书华翰的独子,父亲去世后,就丁忧去了远方。
——然而,为什么他父亲姓华,他却姓金?
小厮连忙点头弓腰地放人进来,注意到那位姑娘似乎眨眨眼向他笑笑,那笑容竟有些风流恣肆的洒脱意味,仿佛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金公子好大的威风啊!”少女牵着他啧啧调侃。
金浣烟侧身反唇相讥:“阿槿也好大的威风呢,将金公子捉弄得跑遍大半个城市,恨不能把你捉了扔到树上——”
那一对金玉似的璧人笑闹着远去,小厮不敢多看,揉揉眼,忽然感觉眼前好像有一抹鸦青色一掠而过,细看之下,却只有晚霞昭昭,映着天边光芒万丈。
一定是错觉。他和同伴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