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相亲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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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此刻卫潜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善,萧锦初一边低头,一面小心地把鱼往裙摆里又藏了藏。
“又出城去了?”卫潜一身戎装未解,虽是问句,语气中的肯定却是十成十的。
萧锦初就可怜兮兮地偷瞄着陈女官,那眼神真是要把冰人也给看化了,陈女官不由叹了口气:“是婢子的错,不该陪锦娘子出府的。”
“你有错自然要罚,她的错也不能就此免了。”卫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萧锦初瑟缩得越发厉害。
“你这些日子太不像样,去抄上十遍《孟子》静静心,不抄完不许出门。”
审判结果出来了,萧锦初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她又不敢像对陈女官一样去拽师兄的衣摆,只能带着哭腔喊:“师兄……”
“怎么?嫌少吗?”卫潜此时倒很善解人意,马上接到:“那不如就改成抄《淮南子》吧!”
萧锦初此时眼睛不发黑了,简直是整个人都木了。《淮南子》比《孟子》长了三倍有余,要是真抄上十遍《淮南子》,她估计到明年这个时候都别想出门了。
“还有,把她的鱼给我丢去厨下。整日捉鱼打鸟,心都野了。”卫潜最近为着战事焦虑,也没什么心情来管调皮的小师妹,施以最后一击后便背过身去书房了。
只剩下一个欲哭无泪的女娃僵在原地,陈女官看了心疼,忙劝慰:“最近忙秋收,听说北狄又在蠢蠢欲动,郎君操心正事还来不及。这回你可算撞了个正着!待过些日子我再探探郎君的口风,现在你且收收心,乖着些罢!”
好了,鱼没了,人也给关了禁闭,这鱼鲊算是彻底泡了汤。这种时候,换了一般人可能也就算了。
但萧锦初不是一般人,她是个有毅力的孩子。特别是她认定了的事,就非做不可。这个毛病一直到她长大成人也没好,此时发作起来自然更是厉害。
于是,她暗自制定了一个计划。先做出一副乖乖受教的样子来,天天认真抄书。除去给师兄请安,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连这么装了五六日,连最亲近的陈女官都只当她是转了性,纳罕不已。
一番隐忍之下,终于被萧锦初等到了一个好时机,这天府里卫潜与府里所有的幕僚都去了城楼巡视。萧锦初就哄了陈女官去给她到膳房取点心,趁这点间隙熟练地甩开所有侍女,从后墙的狗洞溜了出去。
这下真好比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萧锦初一路走着,实在对自己的作战计划无比满意。
可这份满意在出城之后很快就化作了乌有,无它,四周太安静了。官道上没有平时随处可见的行人与小贩,连平时挤满了人的水棚下头都空空荡荡。
田野里更是静得连虫嘶鸟鸣都听不到,静得叫人胆寒。太反常了,是不是该回府去?萧锦初不禁犹豫起来。但一想到那没抄完的《淮南子》,想到这次被抓住可能一年半载都没机会出来,她马上又下定了决心。
鱼且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想到这里萧锦初不由收敛起脚步,临时拐上了一条小道,她想先去李家村看看。
然后,她见到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一幕……
村子在燃烧,升腾的火光虽然还隔了很远,依然能灼痛人的眼。萧锦初警醒得很,当即伏下身,整个人埋在茅草中缓慢地往前爬。
所有人都被聚集在村口,一队穿着皮甲的骑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喊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萧锦初的心在缓慢地下沉,是北狄人。虽然兖州与北狄相接,双方常年交战,但这还是萧锦初第一回看见活生生地北狄人。
他们既没有红眉毛绿胡子,也不是如夜叉般青面獠牙,就是生得高大些,五官也更深刻粗犷。
见村民们只是发抖,却不答话。有个懂汉话的兵就站了出来:“问你们呢!粮食在哪里?趁早交出来,惹了咱长官,叫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兵大爷,咱们实在是没粮了。”一个胖胖的妇人忽然扑通跪在了地上,膝行两步,连着磕了几个头。“求你们放一条生路吧!”
她这一跪,其他的妇人也都拉着孩子嘤嘤地哭了起来。男人们纷纷捏住了手里的锄头,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老子是给你们脸了!”那个兵脸一黑,拔起马头就往前踏了下去。胖妇人连喊都没喊出一声,就被马踢踩中了腹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半天都没动静。
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哇地嚎啕出声,一边喊着:“阿娘,阿娘……”他姐姐流着泪,死死抓着他,不让他跟着跑过去。萧锦初咬着下唇,几乎要沁出血,那是李婶和她的一双儿女。
“队正,这群南蛮子恁地絮叨,不如杀几个叫他们知道知道厉害!”眼见村民有些骚动,又有一个刀疤脸的军士不怀好意地道。
看上去像个领头模样的军官点了点头,“所有男丁,一个不留!”
此话一出,士兵们都激动起来,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抽出了腰间的刀。村民们见势不好,不知谁带头吆喝了一句:“跟他们拼了!”男人们抓着锄头、镐就往前冲,妇人们则护着老人、孩子向四面逃窜开来。
那些北狄军士却一点也不着急,分出一队去应付那些庄稼汉。其他人甚至互相说笑了一会,才驱马追了上去。此处尽是平地,人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牲。
北狄人不紧不慢地撒开包围圈,此时也不管男女老幼,只把村民如羊群一样驱赶着跑来跑去。直到有人力竭倒地,或被踩踏而死。他们才冲上去把脑袋砍下来,丢在马上。
村里的火仍未熄灭,冲天的黑色烟柱笔直往上,似乎要接到云端。四下里充斥着村民的惨叫声,血沁入大地,染成一片红褐。
这大概就是佛家典籍中说的阿鼻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是天生的战神,总会有一些经历是常人无法得知,也不想经历的
第20章 北巡之议
萧锦初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她只能死死咬紧了牙关。一手按着腰间的匕首,那还是上回生日师兄送的礼物。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后退,锋利的茅草划过她白嫩的手脚,割出了无数道血痕。她恍然不觉,她只知道她得逃,要不然她也会死在这里。
北狄人的笑声越发放肆,他们似乎杀上了瘾,对着妇孺也毫不手软。忽然,一个重物挟着腥风落到了萧锦初眼前不到两步的草丛中。
透过茅草的缝隙,她看到了一双眼,一双血红的眼。那是李婶的小儿子,他之前用芦叶给她编过小虫儿,编得像极了。他还说过,等长大了他要去参军,叫乡亲们再也不受北狄的欺负。
然而现在,他就在离她两步的草丛里,只剩下一个脑袋。他的嘴微微张着,似乎想对她说话,最终化作了眼角的一滴血泪。
萧锦初的四肢百骸都没了知觉,她只能像木偶那样僵硬地向后退,一步两步……一直到整个身体往下一沉。
自己是到河边了吗?衣衫浸来水渐渐沉重,萧锦初想挣扎,可脚被水草死死缠住了。水漫过了她的口鼻,带着土腥味直窜到肺中。
要死了……萧锦初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如果就这么死了,她会不会遇上那些乡亲们?到时候她又该说什么呢?
有一双手温柔地拥住了她,萧锦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如果这就是死亡,那么也不算太坏,至少她没有丧命在北狄人的屠刀下。如果有来世,她要……
眼前的光是白色的,是温柔的,并不刺眼。萧锦初好奇地摸上去,居然是一种很绵软的触感。像柔和的丝被,也像刚出锅的桂花蒸糕。
耳边传来了师兄的声音,那一贯沉静冰冷的嗓音,此刻却像是点了一把火,充满了暴烈的气息。“阿陈你给我闪开,今天不好好教训这个丫头,我看她迟早要把天也捅出个窟窿来。让开!”
陈女官低婉的声音中透着虚弱:“郎君,阿锦已经这样了。您就算有天大的火,总得等她好起来,到时候就算您要上军法,我绝不敢拦着。”
碰的一声,似乎是无数碎瓷落地的声音。萧锦初觉得头有些沉,再睡一会吧,也许再醒过来时师兄就没那么生气了。
这一觉萧锦初睡得很不踏实,一会看到师兄吩咐下人把她拖出去打军棍;一会又见着师兄准备了百八十部书,把她锁在屋里抄,不抄完不给饭吃。直到耳边又传来了陈女官的声音……
“郎君……”阿姨的声音一直是温柔的,就如她新月一般的眉。
师兄也一如往昔,一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跟石头一样硬。“不是让你在房里歇着,自己还没好呢,就知道操心这丫头。”
陈女官叹了口气:“今天厨娘来给我送粟米粥,无意中与我说起,原来阿锦非要做鱼鲊,是想做给郎君吃的。”
“家中又不是没有庖厨,要她逞什么能?”师兄仍是那个冰冷的调子,听着就让人生气。
“她是见你为了军务操劳,又吃不下东西,日渐消瘦,才起了这个心思。郎君……”陈女官柔声劝道。
才不是呢!她是想自己吃的,不是为了师兄……萧锦初听着不禁有些着急,她想捂了阿姨的嘴,不让她说下去。可越是急,她就是越是动弹不得。纷乱之中,她又昏昏睡去。
这一回,她见到了李家村的百姓们。有善于做鱼鲊的钱婆婆,有打得一手好铁的老庄,有嗓门特别大但热心的李婶,小牛儿姐弟俩……
他们的表情木然,衣服上染着血,齐齐向她伸出手来。特别是小牛儿,他哭喊着:“阿姊…阿姊……我的脖子好疼啊!”说罢,他的头就这么咕咚一下落了下来,滚到了萧锦初的脚边。
“不要……小牛儿…李大婶,你们不要死!”
一只手轻轻替她掖上了被角,萧锦初一把抓住,唯恐这只手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先生……”她喃喃地喊着。
“说到底,阿锦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打小就没了父母,祖父过世后,褚先生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阿姨又瞎说,萧锦初迷糊地撅起了嘴。她才不可怜,她有先生,有阿姨,有安素,还有师兄…她一点都不可怜……
“别说了……”那只手修长而温暖,和他冷冰冰的声音一点都不像。那只手轻轻回握了她一下,如握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那一场病是萧锦初从小到大最严重的一次,她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无数医者都摇头,阿姨急得差点要去找巫者。也因着这场病,她逃过了一顿打,但被禁了半年的足。更因为这场病,她开始跟着师兄认真习武。
她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起来,希望有一天当身边的人遇到危险时,她不再只是无助地旁观,而是能护得住他们。
“要出巡北方六州?”萧锦初很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看着正在醴池之畔一派悠然喂鱼的皇帝陛下。
而她的师兄在发现她对此事的诧异程度后,也感到诧异不已。“不行吗?”
“在这个时候?”萧锦初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师兄的节奏。季司帐已经被一卷破席埋在了城外,然而害死她的凶手是谁仍没有头绪。
至于此人是否意图对圣驾不利,他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伙,除了季司帐有没有其他宫人牵涉其中?统统如石沉大海,半点音讯都无。
萧锦初知道,事态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宫里已经悄无声息地没了一批人,安素在宫外也没闲着。她的师兄能继少帝后坐稳了江山,可不止是因为会怀柔。那双正在喂鱼的手,此刻看来如此修长优雅。但在需要杀伐时,它是丝毫不会留情的。
“春天正是好时候,咱们可以去滑台行猎。你前些日子不还手痒么,也让你过过瘾。” 卫潜提到这件事,很是兴致盎然。
“我不是说春天……”正想解释自己的意思,萧锦初忽然琢磨过味来:“师兄,你是故意的吧?”
“那个幕后黑手还没抓到呢,你不能因为处置了一批人就觉得太平了。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有那么多隐患埋在那里,她真不认为此刻离开京城是一个好主意。
卫潜忽然定定地看着她,压低了嗓子,黑色的瞳孔反射着日光,粼粼如波。“你在怀疑谁?虎贲卫?”
“师兄说的哪里话,虎贲卫乃是天子亲军。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颗忠心自然毋庸置疑……”萧锦初撇了撇嘴,只是听来颇为言不由衷。
这么多年的师兄妹,卫潜哪有听不出来的。“别说好听的,怀疑就怀疑。”
“好吧,我是怀疑来着。”萧锦初有些泄气,随即强调道:“谁让宫里接连出了两桩命案,不怀疑他们我怀疑谁。”
“所以这次出巡我不带虎贲卫,”出乎她意料,卫潜居然对这个观点颇为赞同。“齐翔领一个小队作为我的贴身侍卫,其他戍卫都用你的人,由你全权负责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