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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将军相亲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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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翎是北狄贵族之女,本就不服大可汗器重一个杂种。此时见两人态度迥异,却都对这位萧侯异常关切,更是激起了一时瑜亮之心。
  幸好她理智尚存,没再故意挑衅,只是狠狠剜了一眼楚向澜:“大可汗派你来中原是办正事,可不是折腾那些风花雪月的空架子。既然人都齐了,便敞开说话,本姑娘没兴致在这里陪你耗。”
  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意思却与卫潜不谋而合。卫潜又看了眼尤愤愤不平的萧锦初:“楚向澜,还不开价吗?”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楚向澜也就不再强求大家坐下好好商量,拱了拱手道:“陛下爽快,我请二位来此并无奢求,只是想要一纸手谕,与西戎解除婚约的手谕。”
  这还不算奢求……果然,这场联姻终究让北狄坐不住了。萧锦初冷笑了几声:“如此说来,蒋澄被伏击,也是你的手笔?”
  楚向澜对她的态度却很温和,仿佛还是宫中那位本草待诏。“阿锦,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我亦无可奈何。只能怪他命中有此一劫罢了!”
  “好个命中劫数,”不说还罢,他这一解释萧锦初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着牙道:“你帮着嫡母算计了蒋十郎,抢了我十四妹的婚事,借此从鸿胪寺得到了使团的路线图,这些都是无可奈何。楚七郎心思缜密,环环相套,我甘拜下风。只是从此你最好夜夜祈告,今后永无相见之时。否则万一落到我手里,可别怪我的剑不认识你楚向澜!”
  这里头的纠葛太深,楚向澜不禁沉默下来。这些事确是他做下的,他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卫潜唯恐这丫头一时说顺了嘴,再惹来皮肉之苦,出声制止道:“含章,万事有朕在,你少说两句。”
  孰料萧锦初这回却不肯罢休了,梗着脖子就顶了回去:“师兄你自己识人不清,还老让我闭嘴。要是我再少说两句,你这会已经帮我和楚待诏赐完婚了。”
  实在是这番话让人无从反驳起,卫潜险些给气了个倒仰,饶是硬撑住了,脸色也很是精彩,白让北狄人看了场笑话。
  “你们说够了没?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燕翎眼见他们唇剑舌枪,深感中原人做事太不干脆,当即插了进来。
  “你们还是早些回草原做梦去罢!”萧锦初斩钉截铁地答道。
  “我就不信了……”燕翎生就的火爆脾气,当场又要动手,却被楚向澜一个箭步拦住了。“我说过,不许再碰她。”
  “谁管你这个杂……”只见燕翎瞪大眼睛就要骂将起来,却在与楚向澜的对视中打了个寒战,自己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那个男人的双眼没有一点温度,仿佛看着的不是活人,只是一堆血肉而已。更可怕的是,在下一刻,他已经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模样,教人无从分辨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片刻的寂静之后,楚向澜重新戴起微笑的面具,转身向卫潜:“陛下,北狄与中原休战已久,擅起战端对谁没有好处。西戎首鼠两端,妄想一女二嫁,这才惹怒了大可汗。此事与陛下无关,只要您同意取消与西戎的联姻,大家都不伤和气,岂非一举两得。”
  “若是朕答应了你,你们凭什么自信能出得了中原疆界?”大家都不是傻子,昔时楚怀王武关会盟,是为什么被扣在秦地至死不得脱身?也不过是出于轻信二字,卫潜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条件。
  燕翎终究不肯输了气势,又跳了出来:“那就要靠萧侯送我们一程了,若是咱们能平安离去,自然不会伤了她。”
  她的眉梢眼底有掩不住的得意,位高如何?权重又如何?就算这个女子曾杀得北狄边关闻名而色变,如今还不是落在了她的手中。
  卫潜的视线一一扫过石室内的这几个人,其实对方手里的筹码极少,偏生抓住了他的软肋。一道手谕换萧锦初的命,是换,还是不换? 
  “你们是不是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萧锦初忽然就笑了起来,眼中是说不尽的讽刺:“手谕你们拿去,我也还在你们掌心里攥着。我说,你们该不会让我把你们送回平城才算数吧?”
  燕翎的脸上现出羞恼之色,但因着楚向澜之前的威胁,究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作为一个将军,萧锦初其实很惜命,正是见多了死亡,才懂得生的可贵。但如果这条命是要牺牲国土与百姓来换,她不愿意。
  所以,她看着卫潜的神情是前所未有地认真:“陛下,朝廷与西戎的国书已然换过。在此时毁婚,不仅朝臣们不答应,西戎更会因此衔恨。若是因为我一人,致使西境不宁,那是万死难赎的罪过。”
  话到最后,声色俱厉。楚向澜不禁叹了一声:“阿锦,你这又何苦?”
  燕翎急了,若是卫潜真的狠下心来不受威胁,她们岂不是无功而返。当即道:“若不答应也成,便请中原的皇帝也随咱们去平城一游吧!”
  “阿燕,此地何时换了你主事,我怎么不知道?”楚向澜皱起眉来,若是动了卫潜,中原与北狄的一战便在所难免了,只有那个蠢女人才会说出这样没头脑的话来。
  卫潜的神色不变,还附和了一声:“她说的不错,如今不仅是含章,朕也在你们掌中,自然万事随你们摆布。其实朕还没见过拓跋利,有机会见一见也好。”
  他也曾拿过刀枪,带着大军横扫于漠北,比之拓跋氏的少主要早成名十年。如今这点阵仗,实在算不得什么。
  “陛下玩笑了……”楚向澜又狠扫了燕翎一眼,心下却在盘算怎么打破眼前这个僵局。早先以他的判断,为着心上人的性命,卫潜肯定是愿意写这封手谕的。未曾想事到临头,油盐不进的那个却是萧锦初。
  只是如此一来,势必难以善了。他们有人质在手,又是易守难攻。难道真要挟持皇帝出逃吗?
  他能想到的事,萧锦初与卫潜也都在想。一时间,室内竟然静得落针可闻。
  “师兄,”静默中,最先开口的是萧锦初。“我最近闲来想了想,先生给我算的那一卦廉贞坐命应该不大准。”
  这个开场白让卫潜的心不由一沉:“含章……”
  “我命中的富贵,是用无数尸首垒起来的,就像吐奴、彭虎、齐皋。坊间传我克夫,也不是没有道理。你瞧,每一回你遇上什么倒霉事,不都有我的一份么。也亏得你没答应娶我,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石室内的灯火昏黄,萧锦初的笑容却很明亮:“这一回,我便不拖累你了……”
  卫潜已经明白过来,但他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早存死志的人。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子,以飞蛾扑火地姿态撞上了燕翎手中的匕首,飞溅出一抹温热的红。
  燕翎猝不及防,竟一下松开了手,沾着血的匕首当啷落地。萧锦初瘫软着往前倒去,正落在楚向澜的怀中。
  “阿锦……”楚向澜伸出的手在微微发颤,甫一接触到她的鼻下立时又收了回来,速度之快像是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炭。
  “她死了吗?”燕翎瞪着眼只是不信,一个曾经名镇边塞的将军,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容易。她上前半步,准备去探她的颈侧,却被楚向澜扬起的手打了回来。
  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谁允许你碰她了?”
  燕翎不禁气结,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为了一个女人,你三番两次与我做对,我看你是不想回北狄了!”
  正待强行把他扯起来看个究竟,却听羽箭破空之声响起。
  箭是从通道出口的方向而来,速度极快。燕翎已经算是反应迅速,胳膊仍是挂了彩。原本守在进口的人听见声音冲了进来,也纷纷中了暗算。
  一片混乱中,燕翎的第一反应是去制住那个中原的皇帝。但袭击者已经从地道里冲了进来,他们收起了手弩,挥舞着长刀。不仅武器精良,而且人数源源不断。就算北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好手,也被这样的突袭打懵了,战斗的天平在开场已然倾斜。
  “快走!”被同伴率先推出地道的燕翎又惊又怒,但此时她已经顾不上卫潜,甚至顾不上楚向澜。只能且战且退,大声呼喊着其余人手往进口处撤去。
  来的人是陈千户,在那些守在出口的北狄人看来,他简直就像是妖怪一般,率着一群虎狼般的侍卫突然就从地底钻了出来。
  “参见陛下,末将救驾来迟……”分出一队人马去追击逃跑的北狄人,陈千户赶紧先向皇帝行礼。
  而卫潜却像没看见这么个人一般,径直走到了楚向澜面前,冷声道:“放开她……”
  陈千户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向了一处,心跳得飞快。他在宫内当值也有好几年了,还没见圣人的脸色如此可怕过。北狄险些攻破洛阳时没有,林邑进犯交州没有,临川王谋逆时也没有。
  众人都交口称赞皇帝陛下乃是一位天生的君主,几乎从不犯错。如神祗般高踞于王座之上,俯瞰众生,赏罚严明。
  而现在,因为一个女子,神走下了他的祭坛,被地狱卷起的火焰遮蔽了双眼。
  “卫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句话,”从头到尾,楚向澜一直谦恭有礼,此刻却大逆不道地直呼皇帝的姓名。
  他的声音低哑,用一种嘲讽地态度问道:“我自有我的罪孽,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自以为爱她、护她,事事插手,处处设限。可你有没有问过她,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把她还给你,不是因为你爱她,是因为她爱你,这是她想要的归宿。”他抬起头看向卫潜,眼神中竟然带着奇异地怜悯:“卫潜,你虽贵为天子,可却一无所有。”
  陈千户被灌了满耳朵不该听的密辛,只恨不得当场聋了才好。但皇帝没有命令,他也只能在那里硬撑着。眼见话已经说完了,忙使了个眼色令人先把楚向澜押走。
  一身素衣的萧锦初就这样躺着,血色蔓延到了地面,触目惊心的红。帝王黑色的眸中掀起了滔天风暴,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柔。将萧侯抱在怀中时是那样地小心翼翼,如同持着一件稀世珍宝。
  那个女子极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不似平日的耀目飞扬。但不管什么模样,其实他都是喜欢的。
  “含章,你说得不对。”卫潜清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在石室内荡漾开。“先生那样的人,你何时见他出过错。他既说你命中出将入相,富贵双全,那必然是准的。不是你拖累我,是我带累了你……”
  陈千户半跪在地上,心如擂鼓,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方才见萧侯的衣襟上沾满了血,明明就已经没了气息。
  “你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就算不嫁人生子。也可以像你年少时想的那样,做个游侠,纵横大河两岸。如果不是为我,你的双手不必染血。更不会落得孤家寡人,一身伤痕。枉费先生从前总是夸你聪明,这点帐却算不过来。”
  卫潜的手轻抚过她的面颊,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似乎是在沉睡。修长的手指从眉毛画到眼睛,鼻子,嘴唇。一路流连,似乎要把她就此刻在心上。
  “含章,从前我一直催着你相亲,你都不愿意。我既担心你终身无靠,但每一次婚事不成后却又暗暗松了口气,是不是很傻?安素一直说我的心思太重,藏得太深。其实我只是不敢,我怕你对我只有孺慕之思,更怕你当真动了情。”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对我说,让我娶你为后。就算当初谢相到滑台来请我回京时,我也没有那么惶恐过。我的路眼看已经到了尽头,而你的路还那么长,我怎么舍得用一顶后冠来困住你。”
  一身青衣的帝王拥着他毕生至爱的女子,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那是他一直想做而没能做的事。
  他一直固执着想为她安排一个圆满的结局,夫贤子孝,安稳终老。却从未想过人生漫长,也许下一刻就会面临生离死别。
  楚向澜说得对,他从未考虑含章到底要的是什么。让他们错过的,不是所谓天命,是他自己。
  “含章,我后悔了……”
  “此话当真么?”白衣女子睁开了眼,在黯淡的石室内,她的眼中似有流光。丝丝缠绕,如无尽地眷恋
  拥有绝世容颜的帝王忽然就笑了起来,这一场梦境,大约是老天所能赐下最好的礼物了罢。他答道:“一诺千金。”
  檀戎身为宣威将军,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然而他觉得这辈子所受的惊吓也及不上今日一天多。
  比如眼看着皇帝孤身入敌营时,又比如说看见一群虎贲卫从敌营中杀出来时,还比如接到禀报说萧侯被刺身亡时,更比如刚听完禀报后,又见到皇帝陛下与萧侯从厢房内携手而出时。
  以上种种,实在是把他刺激得不轻。最后还是陈千户看不过眼,偷偷踢了他一脚,他才如梦方醒般赶紧躬身道:“见过陛下,见过新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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