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紫宫宠-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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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一句,她们应一声“是”,之后便让众人各自散去了。如素随即也告辞:“忙了这一日,你必定累坏了,好好歇歇吧。”
我抻个懒腰,累,真是累,比我进宫那日都累,于是不与如素客套,遣人送她回去。
至晚间掌灯时分,正要卸妆更衣,司徒鄞却过来了。
他在朝服外罩了一件檀色裼袍,与我的衣帔竟十分相配。瞥见他手中新扇,我会意暗笑,刚送出一把,又寻了一把,这人还真是扇不离手。
随口问一句:“怎么过这儿来了?”
他抖开折扇,笑得春风意暖,“不然呢?”
我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挪开,虽则见到他心里无限欢喜,但也不愿惹上专宠的名声。
如今宫中填了新人,更不比从前,我少不得违心道:“今日新小主入宫,母后又有那个意思,你也该到别处……”
“别处?除了你这里,哪里还有别处。”他理所当然地揽过我,低道:“你这样说,是存心要我心急?”说罢恶作剧地呵我痒痒。
髻上步摇玎珰乱响,我躲闪不过,细喘着讨饶:“我知道了!好好说话便是。”
司徒鄞乖乖住手,笑问:“送你的扇子,可还喜欢?”
我不由笑:“我很欢心。”
司徒鄞更开心:“我不工诗词,游戏之作唐突了你。嗯……赶明儿写一篇《凤妆赋》送你,如何?”
我注视他明亮的眼睛,“都好,就是太费心了。”
“我心如此,又怎会费心?”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神连同语气都变得认真:“选秀之事,不过是应母后的意思,把人娶进宫来,也无非做个摆设。你入宫那日我冷待了你,今日,不妨就当作你我的大喜之日。”
我百感交集,过往种种浮上心头,原来之前是我多虑,他待我之心,从不似我想的浅薄。
出神间,司徒鄞拨下帷帐,将我轻轻抱至榻上。
一纵清宵,无边旎梦。
*
每年一入十月,宫中总有好忙,因为再过一月便是皇上寿辰。今年更有岱国之主梁袖前来贺寿,所以筹办寿宴之事格外严慎。
宫外之事有复尘经手,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宫内的一应事务,从装饰布置到宫人侍从,再到器皿菜肴,无一不是我亲身着办。
虽然尚可应付,但毕竟没管过这么大的事,几日下来颇感乏累。此时想到牧舟,就有几分忿忿,这哪里是他过生日,分明是在折腾我!
这日晚间去霖顺宫,殿中灯火眀明,司徒鄞仍在批阅奏折,我见状感慨:“真是巧者劳智者忧,走到哪儿都是这般劳碌景象。”
司徒鄞笔下不辍,亦不抬眼,口中道:“才堪堪忙了几日,就这么埋怨起来,改明儿你过寿辰,朕也为皇后亲自操办可好?”
“当不起。”知他做事专注,我将食盒放在小几上,不再扰他。
过了一时,司徒鄞扔下笔,抻着腰身向这边踱过来,懒声问:“带了什么好东西?我都饿了。”
我将笋尖鲈鱼汤和白玉酥端出来,幸而还温着。这几日膳房送来的寿宴菜品尝得多,自己也动了心思,试着做了几回,只算能入口。
司徒鄞倒是不嫌弃,用得很顺口,我道:“晚膳用的什么,还这样好胃口?”
他忙着吃,顾不上说话。
看着他的吃相,我想起白日的事,“今日在母后宫里见到云靖,不知为什么,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司徒鄞听见这个,露出头疼的表情,“这个小魔王,昨儿个闹我一整天了。”
第58章 常求如意
听见司徒鄞说云靖的事; 我便问:“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你哥哥。孑群不知什么时候看中了冠剑,要去身边做了亲兵。云靖不肯; 就闹到我这里来。”司徒鄞深深看我一眼:“冠剑那种身份,我自然愿意他离开皇宫,对他也好,对别人也好。”
我点头不语,司徒鄞忽然转换话题:“我最近想着; 给钟辰择一门亲事; 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我一丝讶异; 如何突然提起这桩事来?司徒鄞又淡笑:“你看银筝如何?”
银筝?和我哥哥?我大感意外; 这两个人,似乎怎么想都不般配吧。哥哥长年在外打仗; 不懂风花雪月; 公主却是自小在宫里锦衣玉食; 难道叫她去边塞随哥哥受苦么; 还是在家独守空闺呢?
想追问司徒鄞有何深意,话到嘴边又不好出口。斟酌了一番问:“那; 问过银筝的意思吗?”
“小丫头知道什么?你兄长是镇远将军; 银筝嫁去,也不算委屈。”
我不置可否; 直觉这门亲事没这么简单。
果然,银筝不知从哪儿得了风声,几日后就闹上门来。
她有意择了件藕色素裙,脸上未施粉黛; 看着便可怜兮兮,人没站稳就叫嚷:“我只当嫂嫂真心疼我,却不想是和皇兄一伙的,都盼着把我早早嫁出去!”
我头疼地让迢儿上茶,银筝却跺脚:“不喝不喝!”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她这副模样又可气又可笑,我有心逗她一逗,假作为难道:“这是你皇兄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银筝委屈得快哭了,“你们都期负人!我不管,反正我不嫁,皇兄若是逼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我无可奈何地敲她脑袋,“你也就是看我好消遣,才敢来胡闹,换作霖顺宫里那位,你试试去?”
银筝被我说中,小脸红了红,拉着我的袖子撒娇:“皇嫂到底帮不帮我嘛?”
“你先说,为何不愿嫁给钟辰?”
银筝看了看我,有些不好意思,“皇嫂别多心,我可没有半分得罪钟将军的意思。我素来敬重一夫当关的豪杰勇士,钟将军自然也称得上是大英雄。只是……”
我笑道:“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银筝并非忸忸捏捏的小女儿,当下睁圆眼睛道:“我喜欢的类型并非钟将军这样的。很久以前我就暗暗发誓,这辈子虽然生在帝王家,有许多事身不由己,但我一定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我被她说得怔住,没想到银筝表面大大咧咧,却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与果敢。
当年,若我也有这份心思……想来如今也不会在宫里了吧。
好在,错有错着。
我含笑安抚银筝坐下,“好,我帮你。不过你要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可是如复尘一般的?”
银筝闻言得意起来:“我兄长自然是文武全才,在我心里,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不过么,坏就坏在大哥太一本正经啦,一点都不好玩儿。”
我失笑,若复尘听到自家妹子背后如此说他,不知作何感想?忍不住替他辨驳:“银筝你错了,你大哥虽然谦逊守礼,可绝不是无趣之人。”
银筝“咦”了一声,“怎么皇嫂好像比我还要了解兄长似的?”
我神思一怔。
好在银筝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了许多旁的话,临走时,还嘱我一定要向皇上说明,并对我千恩万谢,模样之可爱,甚至让我有点后悔替哥哥搅了这桩婚事。
司徒鄞原本没有十分定死这件事,经我一说,再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舍不得,此事便作罢了。
眼见十一月初八将近,天气渐渐寒凉。褚国冬天来得早,前日下了头一场雪。牧舟的寿宴准备得差不多,待得这日雪化,我忙里偷闲地四处逛逛,不觉来到了洗辰殿。
这处殿宇翻修后,我还是头一次过来,问身边的鸿雁:“这里是明贵人的寝殿?”
鸿雁回道:“是明贵人,偏殿里还住着上官美人。”
“上官……是吏部上官大人的女儿?这么久了,她的阶品还没有升?”
也是,司徒鄞浑不在意,我又忙于寿宴之事,几个月来都没顾上和后宫的人走动,就连如素,想想也是许久没见了。
忽有清亮的女子声音从屋内传出,隐约听得说:“皇后娘娘专宠也就罢了,竟然一丝机会都不给别人。早知这样,我当初何必巴巴地进宫来?”
鸿雁立刻变了脸色,我拦住她,又听里头什么人轻声说:“不要胡说。”
先前那女子扬声道:“我怎么胡说了?要不是皇后拦着,皇上会终日不来这里么?别说这里,其它地方也不见皇上多留。后宫里的风水,都让容宸宫占去了!”
“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人。妹妹再口无遮拦,我便要禀告皇后了。”
这次我听出,劝阻的声音是明贵人。
“我说错了吗?皇后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皇上却那样宠她。”
我将指甲掐进肉里,忍着一口气,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终眼睛一眯,转身便走。
鸿雁欲要进去教训口无遮拦的上官美人,我扫去一眼,鸿雁一缩肩膀,慌忙跟了上来。
回到宫中,迢儿看出我脸色不善 ,便问怎么了。鸿雁把事一五一十说了,迢儿是护主的,当下眉毛倒竖,脏话都几乎骂出来,作势要杀去洗辰殿。
我沉声道:“要是想发难,我在那儿便治了她的罪,何必等到现在!你们都消停些,眼见着寿宴快到了,都不许胡闹。”
鸿雁趁机宽慰:“好在明贵人是个明白人。”
迢儿哼了一声:“那个成天花枝招展的小妖精,我看数她心思最多,说不定她是故作娇情!”
“胆子愈发大了。”
迢儿鼓着两腮,气愤道:“好,不说别人,就说上官氏!她一个小小美人,敢这么样背后议论皇后,难道小姐理都不理吗?”
我淡淡道:“你也有了这高低之分。”
迢儿顿了顿,依旧不依不饶,“就算我们与她平起平坐,有理也是要讨回来的,怎能白白吃了哑巴亏!”
我默不作声,呆呆望着香鼎散出的烟雾。正因为我不是与她平起平坐,这帐才不能算,而况上官美人话虽说得难听,却句句不虚。
打从刚才开始,心下一直刺刺的,又摸不着踪迹……我对屋子里的人挥手:“你们下去吧。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许透出去。”
四周一片静默,只剩迢儿一动未动。我勉强支起嘴角:“多大的事,倒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迢儿也勉强笑了笑,轻声安慰:“迢儿知道小姐心里不好受。不过是宫中女人乱嚼舌根,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听她说话,手放在肚子上,喃喃道:“会不会我真的生不出孩子……”
第59章 得陇望蜀
迢儿红了眼圈儿; 扑到我膝前道:“小姐胡说什么呢,太医不是说了么; 小姐的身子一切无恙。这段时间小姐忙昏了,就生出这些糊涂念头来了。”
我看着她,“可是都这么久了……”
迢儿抿嘴勉作笑脸,捉着我的手道:“之前小姐身中剧毒,身子一时未调理过来也是有的。再说; 小姐和皇上的孩子自然不一样; 如今他是在攒福呢; 等福气积攒够了; 自然就有了。”
“你不必说这些来哄我。”我提不起精神,顿了顿; 想起一事; “迢儿; 你去帮我做件事。”
当晚司徒鄞过来时; 我把他挡在了外面,只说身子乏累要早些休息; 要他去别处看看。
过一时底下回禀; 皇上仍回了霖顺宫歇息。我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囫囵躺下; 一丝睡意也没有。
月光映雪,照着窗纱,让人更觉孤独。
我想起从前在家的那些快意日子,冬天懒怠出门; 有时兴致来了会和迢儿在院子里打雪仗;有时跑去师父那里吃口热茶,什么都不做,也可消磨掉一整天。
如今,牧舟虽然待我极好,但宫中终有许多不得意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得陇望蜀吗?
不消几天,迢儿把方子淘弄来,熬出一大碗汤汁端给我。
药汤浓黑,而且还有一股子扑鼻的腐味,呛得我直皱眉头:“你确定是这个?”
迢儿点头:“肯定是的。刚才我尝了尝,这东西味道邪性得很,要么还是算了吧。”
管它什么味道呢。我把牙一咬,鼻息一屏,端碗准备一饮而尽时,秋水突然来禀:“娘娘,皇上来了。”
我手腕一抖,两只细玉镯撞在瓷碗上,“铛”地一声惊鸣。“不是跟他说我身体不适吗……”
愣神的功夫,人已进来。我撂下药碗,若无其事地起身挡住,“怎、怎么有空过来了?”
“几日不见,听闻你病了,我想着是什么病让皇后几日不肯见我——”
瞟了桌子一眼,司徒鄞深邃的眸光落到我脸上,不咸不淡道:“这么一看,还真是在吃药。”
未等我应声,司徒鄞转向迢儿:“这是什么药?”
迢儿不知所措地偷望我。我虽心虚,只得硬着头皮道:“不过是治风寒的汤药。”
“这几日并没有太医给你请脉,也没人开过方子,而且味道也怪。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落到迢儿身上,迢儿立刻瑟缩着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