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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顾有紫宫宠-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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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直伫立的黑影一口长气未吐,静着将怀里早已备好的石头轻轻压上原位。
  随着这个动作尘埃落定,楚三派心里响起一个声音:我赢了。
  也就在同时,他耳中响起另一个声音——警钟的声音!
  怎么!
  当下一瞬间,楚三派还以为是紧张过度出现了幻听,等他意识到真有其声,脑子里嗡地一下,下意识要跑,一个瘦长的身影从窗外飘了进来。
  不错,是飘,此人的身体就像一只没有骨肉的幽灵,只随微风飘荡东西。
  楚三派定睛瞧去,看见一张眼眶深空,嘴唇苍白,瘦得皮包颧骨的脸。他尚想不出自己何处露了破绽,乍见这一副尊容,胸中添了一惊,压着心魂将珠子收好,勉强笑问:“不知阁下是竹枝三怪中的哪一位?”
  那人的神色如同大梦不醒的游魂,迷离地摇了摇头,脑袋在肩上摇摇欲坠。
  即便不答,楚三派也听过“游魂惊梦竹外枝”的大名,不敢多作耽搁,并指朝竹外枝咽喉疾刺。
  竹外枝全然不动,只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呓叹,楚三派的手指就像探进了一滩烂泥,力道半点不受自己控制。再要拔出,却发现自己整条右臂如同被泥沼牢牢吸住,竟动弹不得半分!
  然后竹外枝动了,他了无生趣的眼眸发出一点亮光,那条隐在宽袖中的手臂拂风摆柳般轻柔一挥,楚三派就飞了出去。
  他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背将挨未挨上花梨地板,忽而满弓后背,人如离弦之箭从地上弹起,直直射向竹外枝。
  他的手掌下,隐约闪出一片寒光。
  我就不信你真的幻化无形、刀枪不入!
  竹外枝当然不会刀枪不入,所以当匕首的锋芒逼近时,他平地向旁瞬移一尺。这身法带起的雾气叫楚三派眼前一花,屏气再刺,那人再移,如此五六招后,刀锋始终未能沾衣。
  这人全身软囊囊的,看似都是破绽,其实无隙可寻!
  (四)
  钟声迟迟不歇,楚三派心想与他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当下寻个空隙将匕首钉向竹外枝心口,自己寻门便逃。不料刚到门边,一个小男孩平空现在门口,就地一个漂亮的翻滚,薄掌如刃向他踝上斜削。
  楚三派本是发尽了力气向前狂奔,此时收脚不及,亦来不及跃起,便也学着这人的样子就地一滚,眼睛觑着咫尺之近的楼梯出口,打算就顺势滚将下去,此时逃命要紧,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但那小男孩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个圆胜满月的球形,朝对方奋力一撞——
  只及伸手在胸前挡了一挡的小楚,就这样被暴起的弹丸击落梯下。
  ……平心而论,他的武功原是不弱,若真与对方拳对拳脚对脚地比试一番,谁输谁赢还难说得很,可惜竹枝三怪的名声原就出在一个“怪”上,他根本是满身力气无从使出。
  小男孩似乎比竹外枝善谈,一蹦一跳来至他面前,脆亮地问:“阁下是哪路英雄,敢到广寒楼来找麻烦?”
  楚三派贴着墙角直起身,面纱已被汗水濡透,虚咳一声:“阁……下是谁?”
  “竹里凰。”
  “我倒也听过阁下的大名……”楚三派骨头生疼,嘴上不肯示弱:“只是万万没想到,竹里凰竟是个小鬼头。”
  竹里凰的脸色因这句话显见地愤怒了,他的年纪做楚三派爷爷都绰绰有余,只因练差了功夫才这副模样。听得后生嘲讽,他怒着眼眶低吼:“臭小子,你今天既落到爷爷手里,就别想走了!”
  他虽然愤怒已极,声色依旧如稚子撒娇,毫无威慑可言。而且一个外表乖巧的男童,却要骂比他高大许多的人为臭小子,怎么看都觉得好笑。
  于是楚三派就笑了。
  于是竹里凰就更怒了,弯背抬足蜷缩身体,再一次朝着讥笑自己的臭小子死撞过去。
  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既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又像一颗长着眼睛的铁弹,楚三派左闪他也向左,右撤他也向右,在狭小空间内把对手逼得进退无路,躲无可躲。
  楚三派腾挪失地,心里比吞了一树黄莲还苦,只是叫不出。眼前的这个怪物简直不是个人,而是一团滚刀的肉、跳跃的球、烹砸不烂的铜豌豆!
  在实挨了几下子撞击后,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什么变态武功!你撞在墙上不疼啊!你到底会不会好好打架!你敢不敢和小爷好好打一场!”
  旋转的铁弹也在空中大喊:“爷爷撞死你!爷爷压扁你!爷爷砸出你稀屎!青青!青青怎么还不来!”
  随着这通骂喊,他看准时机,把七荤八素的楚三派从阁窗撞了出去。
  破窗而出时,楚三派甚至听到脊椎被那老变态撞散的声音,直接一口血水吐在琉璃瓦上。
  但他连顾都顾不得,起身就得跑。适才与其说竹里凰看准了时机,不如说是他看准的时机,以身为饵,赚得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
  但只跑了两步,金蝉就几乎变成了死蝉。
  因为楚三派看见了一个女人。
  一个很普通的女人,一个既不美,也不丑,既不年轻,也不年老,眼中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杀意的女人。
  但当这个女人站在面前,一瞬不瞬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件新鲜玩具的时候,楚三派还是绝望了。
  他一边想着“姓杜的把我害惨了”一边叹气:“竹青青?”
  女人眼不错睛地点点头。
  “唉……”身入绝境的少年继续叹气:“姐姐能不能让一条路出来?”
  女人轻轻摇头。
  “那就对不起啦!”楚三派黑纱下的嘴角是嘲弄十足的苦笑,他已经没把握今夜能从这座楼走出去,是以一出手就用了最狠辣的招式。
  女人偏头躲开他的掌风,楚三派却早有预备,左手自下从上探出,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拍上她的小腹。
  女子闷哼着后退,楚三派寻隙便逃。
  若他背后长着眼睛,会看到女子并没有追出,而是淡漠地瞧着他的背影,将中指扣在拇指之内,然后,轻轻一弹。
  一声低不可闻的琴音响起,或者,根本没有声音,只有心中的一根柔弦被撩动,楚三派只觉心头一种说不出的痒,脚步便慢了一分。
  女子勾指再弹,楚三派耳边掠过长刀割荡流水的喧响,此声过后,他的心头也化成一滩茫茫深水,被刀凌空劈过。
  女子的招式虽然没有实际伤害,但给对手造成的感觉却十分微妙,难用语言形容。小楚捂着胸口茫然后退,无意识地从檐角跌了下去。
  他的心智还停留在那摸不着边际的一刀上,竟忘了使轻功,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庭中银光轻泄,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一丈开外,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五)
  此人四十上下的年纪,和杜景休一样,保养得至多像三十出头。发戴紫珠夜光簪,身着香云曳雾袍,很有一阁之主的派头。
  倒地的少年静了一隙,摇摇晃晃站起来,盯着对方手中那把长逾四尺的佩剑,暗自叹息。
  不过几日之前,他还是个窝在山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愣头青,幻想着江湖里的快意恩仇,幻想用自己的一身本事去扬名立万,征服武林。但转眼之间,他非但被三个不会好好打架的怪人消磨了一腔热血,而且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连他的名姓,都像飞鸿过雪,没留下什么痕迹。
  席客尘突然开口:“我早说了,竹枝三怪联起手来,杜兄你也未必是对手。呵,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搞成了这副样子。”
  杜景休?他把我当成了杜景休?楚三派一肚子暗火被勾起,大声道:“阁下手底下就没有能正常打架的人吗?”
  席客尘的微笑凝住了,“你不是杜景休。”
  楚三派挑下脸上的面纱,仰天大骂:“我怎么会是那个恬不知耻的王八蛋啊!”
  随着吼声他闪电般冲到席客尘身前,当胸拍去一掌,看架势竟不是为了搏个出路,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使出最后一击。
  席客尘向来不是个友善脾气,但见对方不是自己所等之人,态度又狂嚣如斯,当即利剑出匣半尺,胜过千年冰霜的寒气霸蛮侵出。
  半尺剑锋虽不长,但削掉一个人的手腕,还是绰绰有余。
  楚三派臂上寒毛根根竖立,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人不知从何处现身,轻轻推回涧苍阁主的剑柄,将二人一分而开。
  杜景休。
  楚三派面色古怪地瞪住他,盗圣却没有看他,只是缓缓从腰间展出一样类似牛皮画卷的东西,向席客尘笑道:“是我赢了。”
  席客尘看看他,又看看一旁来历不明的小子,默了片刻,点头道:“是你赢了。”
  杜景休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好像始才看到少年人的一身狼狈,故作惊奇问:“嘿哟,不过是打了个赌,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刚刚骂人的话,不大入耳啊。”
  楚三派假模假样地笑:“前辈拿我作幌子,此时又来卖乖,晚辈心里真是感动得很。”
  杜景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眼角堆出几道浅纹:“被你发现了。”
  楚三派一声长叹:“你先跟涧苍阁主打了赌,要取他广寒楼一样东西,这时又正好碰到一个不知死活的傻子来挑衅,便顺水推舟利用了一下。你引我去盗剪秋纱,又触动机关引出竹枝三怪,你便可人不知鬼不觉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本是一腔怨气,说到此处也没了脾气,伸出两根手指从腰间探出珠子,“至于这个,却早已被你掉了包。”
  “好聪明的小子!”杜景休赞叹,复扬脸对席客尘微笑:“若不是这后生,还真不知道怎么不动声色绕过三怪,对上这三人,我也有点儿打怵。”
  席客尘冷哼一声:“你这贼骨头总有些狗屎运道。”
  “过奖过奖!”杜景休笑眯眯,“那这珠子便物归原主了。”
  他将手探入怀中,身体却蓦地一僵。
  他的怀中,除了一团热气,什么也没有。
  ——楚三派的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二颗剪秋纱。两颗珠子比在一起,辨不出一丝一毫的区别。
  是刚刚将他分开的时候……
  杜景休不形于色的脸上浮现一层古怪,似是一个掌篙渡过无数急浪险滩的舵手,突然翻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阴沟里。他又是不甘又是郁闷又是好笑,憋了半晌,最终虚虚吐出一口气:“疏忽了……”
  席客尘嘴角轻勾,忽又皱眉,和杜景休同时发问:“掇星鬼罗异是你什么人?”
  楚三派大喇喇站在两人对面,面色不改道:“不是什么人。”
  杜景休的目光一短,轻吁道:“那也罢了……我老杜身上的东西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摸了去,这盗圣的名头也没脸再用,是你赢了。”
  楚三派却没什么得意:“大叔的赌约说得清楚,谁先拿到剪秋纱算谁赢。虽然是个幌子,但大叔掉包在先,算来自是大叔赢。”
  “这个时候你还肯叫我一声‘大叔’?”杜景休看怪物一样打量他。
  眼前这个眉眼乖张的年轻人,虽然上了当,负了伤,一身的狼狈落拓,但此时孑然立在两位江湖名宿面前,不但气势丝毫不减,一双凤眼中甚至隐隐透出剑指星斗的锐气。
  “好啊,好得很。”杜景休回看好友一眼,“我知道闯进你地盘的人,你素来不容,但今天我为小楚求个情,你看如何?”
  席客尘冷眼半晌,点了点下巴,“人可以放,我的东西得留下吧。”
  楚三派闻言,突地顽劣一笑,双手以眼辨不及的速度将两颗珠子调换几回,扬眉道:“阁主想要哪一颗,在下定当奉上。”
  (尾声)
  “后来呢后来呢?”少年身上发热,脑袋发飘,眼里已有醉意。
  “哪有那么多后来。”楚三派轻描淡写地说。
  几年后,他听闻杜景休中了域外魔魇的奇毒,退隐江湖养伤去了,自此再没见过。而他们之间两场以平局收场的赌约,多少年来,却一直精心收藏在记忆深处。
  少年不甘心地问:“怎么会没有,总有什么的吧?”
  楚三派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撇头自笑一声。
  被一腔意气鼓舞的少年,总是按他们的想像去安排远方的生活,他们总以为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以为英雄永远是光芒万丈的,大侠永远是无人匹敌的。
  等到他们也足够成熟,或许会像他一样,寻一个没那么多喧嚣的小镇,坐在一家小面馆里,独自喝着酒,慢慢回忆自己的青葱年岁。
  这和老不老没关系,而是当他蓦然回头,清楚地看见了留在来路上的深浅足印。然后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又能豪气干云。
  “盗圣……您收徒弟吗……”
  少年撑着神智说完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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