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奴知罪-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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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黎高高立于台上,致辞的嗓音坚定而嘹亮。
千百的将士受其感染,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以昂扬的斗志回应皇帝的期望。
而在这之中仅有一人,心思早已不知飘去了哪里。
十七的目光至始至终追随着赵清颜,然后者同将士们打过招呼后,便一直远远地在皇帝身后站着。只有每每赵黎道出一些壮志凌云的字句时,会微笑地点头。
直到远处的号角再度响起,皇帝和平阳公主在随从的簇拥下自石阶再度踏了下来。十七的目光还是一瞬不顺地紧紧盯着那抹金灿的裙摆,直至人群缓缓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十七最后也没有等到赵清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这时候才发现,人都是贪婪的。
原本他想着今日便是远远瞧上一眼便好。等到真正又看见她的那一刻,十七发觉自己完全不能满足于此。
他站在人群之中,竟是期望她能找到自己。
可是赵清颜并没有,
她甚至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也在那乌压压一片的人群之中。
皇帝离开之后,听说随着护国将军一道去了主营。剩下的兵士同往常的每一日一样,在副统领的带领下,晨间操练。十七自然也是一样。
十七对于今日报以的期待似乎过大,操练结束之后,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一个上午。他竟连午饭也忘了领,坐在石阶上,看着边上阿昱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胸臆之间久久有一股郁气难散。
他这愣神之际,过了午时,又到了下午该帮工的时辰。
那边工头已经开始催促,阿昱瞧见十七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继续坐下去,恐怕又要挨骂,赶忙拉他起身。
而与此同时,赵清颜原本下了眺望台,见校场上的晨练结束了,便站在不远处兵士们歇息的营地,拉下面子安安静静地等着。只是等了许久,竟是也没见着想见到的人,半个身影。
之后,她派人一路打听才得知,那十七竟是被派去了后面,帮着搬运行军的粮草和衣物。当下俏脸一黑,也不管身后杏桃的百般劝阻,自顾自大步就往小兵所指的方向走。
还没靠近苦力们作活的营帐,远远的便闻见一股子男人的汗渍混着像是馊了的酸臭味。赵清颜不禁驻足,微微蹙起了眉头。
“公主,这里您就别进了吧。再一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裳……”
别说那赵清颜,便是杏桃走到了这里,也再不敢靠进一步。旁边领她们过来的小兵见此,忙上前跟着劝到:
“是啊,公主您玉体娇贵,便是体恤大伙儿也不必亲自来这种地方。那里面的人都是从前犯过些事儿的刑犯,粗俗得很,怕是会脏了您的眼。”
谁料赵清颜听了这话,一双柳叶似的眉却皱得更紧。她半句话也没说,提着繁复的裙摆便抬脚朝前迈。
杏桃见此,知道是拦不住了。只得哀声叹了口气,认命地捂着鼻子跟上。
愈往前,那股难闻的味道便是愈浓郁。赵清颜的脚步却是没停,她扯出绣帕覆在自己口鼻上,继续往里面走。
绕过载货的马车时,手里搬着粮草的劳力渐渐多了起来。赵清颜几乎一眼便认出了零零散散的人中,那一抹侧身而立,挺拔高颀的身影。
只不过那人说来,倒是还是与上一次见时有一点不同。
衣裳也旧了脏了,脸上身上沾的全是泥,整个人都是一副狼狈不堪。
她瞧见了这幕,细细眯起了眸子。
赵清颜衣着鲜亮,满身华贵。立于这肮脏狭小的工地,显得格格不入,自然惹人注意。
这里的人,早前被关在天牢。后来发配到军营里每日每夜地做着苦力。平日里连个母的猴子都见不着,更不要提眼前这般如画中走出来一般的美人儿。
只要是望见了的,一个个手上的活儿都停了下来,甚至忘记了耳边工头叫嚣的凶狠嗓音。睁大了眼睛盯着那美人儿瞧看,生怕漏了一眼,人家便会飞走了一般。
也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忽然嚷了句:“是平阳公主!”
这个时候这群刑犯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面前仕女一般的人物竟是长公主平阳本人。
他们之中,倒是也有人听说了公主今日要同皇上一同前来军营。但人家身份这般高贵,踏入他们这里这般脏污的地方,他们自然是想都不曾想过的。
那端的骚动太大,阿昱也听见了一些动静。
阿昱转头,发现除了他同十七之外,包括工头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运货马车那里围成了个大圈。
到底是年纪还小,阿昱立马被勾起了一些好奇心。他扯住十七的袖子,便想一起跟过去凑个热闹。
怎料那十七,竟是一点一探究竟的欲望都没有。头也没抬,径自蹲下身,给散落着的干净粮草成摞地打捆。
阿昱觉得无趣,却又不想一个人过去。只得翘首巴巴地凑近耳朵,企图听一听那边到底在说什么。
“那边好像是有谁过来了。”
十七手上的活儿没停,听到阿昱兴致勃勃的声音,只是敷衍性地低声“嗯”了一下。
“这阵仗估计还是个什么大人物……”
说到这里,阿昱短促地“咦”了一声,带了几分兴奋地忽然扬声道:“他们说,来的人竟是那个平阳公主呢!”
十七身形一震。
几乎是在下一瞬,他猛地站起了身。转过身去,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透过被那群苦工形成的人墙缝隙内,隐隐望见了穿着一身华服娉婷而立的赵清颜。
十七以为赵清颜要么已经打道回锦绣阁了,要么便是在将军的营帐歇息着。却怎么也料想不到,赵清颜会在这个时候凭空出现在这种地方。
十七呆滞地站在原地,大脑几乎忘记了该如何思考。
一旁的阿昱瞧见十七双目发愣地直直盯着人家公主瞧,了然地嘿嘿一笑,揶揄道:
“傻了吧,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儿了吧?别瞎瞅了,再美也不是你的,那是咱们这辈子都挨不到边的九天仙女儿呢。”
而恰巧这个时候,赵清颜抬眸同十七发怔的双眼对上。她的眸底现了几分玩味儿,静了一会儿,开口同一旁的小兵道:
“那人也是牢里放出来的刑犯?”
小兵怔了怔,顺着公主的视线往那边一瞧,却是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两人。
相较于精瘦的十七,阿昱的身形显得更加醒目一些,小兵顺着话茬下意识点头便道:
“是的,那人倒是没犯什么事儿,就是运气背了,他爹贪了百姓的钱……”
“不是他。”
赵清颜打断,淡声道:“是旁边那个更高一些的。”
那小兵闻言又是一愣。
“本宫问,那边高一些的男子,莫非也是从天牢里放出来的。”
小兵见赵清颜微微蹙了眉头,面上透了一些不耐,马上回过神来,咧着嘴笑呵呵地说道:
“那个倒不是,他也是军营里的兵,似乎是这阵子新来的。但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将军,每日操练结束便总被吩咐来这里一起跟着做苦力。不过他的性子确实不讨喜,整天沉着张脸,除了他身边那个大块头,也没旁人愿意亲近他了。”
“哦?”
赵清颜挑了下眉,美眸流转之间,红唇轻缓地道出一句:“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同这名小兵单独说两句话。”
都……都退下?
这话一落下,不单单是那小兵,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错愕地睁大了眼。
一旁的杏桃也觉得怪异,却不是因为赵清颜方才的那句话。而是奇怪她这主子明明认识十七,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便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这么一大群人如何说退下便退下?
饶是那小兵十分苦恼,但这命令是公主给下的,无论是多么奇怪他都得给应下。
那小兵实在没辙,只得吩咐工头把剩下的人全赶进营帐里呆着不准出来。
那工头手执皮鞭,恶狠狠地硬声喊了几句,原本兴致盎然的那群劳工哪还敢继续杵着,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灰头土脸地结伴退下。
处理好了这一切,那小兵邀功一般乐呵呵地凑回公主面前。
谁料那赵清颜眼风都没留给他,只凉淡地吩咐道:“你同杏桃也一起下去吧。”
饶是那小兵好不容易见着一次大人物,公主这样吩咐下来了,他也只得焉焉地应声离开。
这一下,工棚里就剩了赵清颜和十七两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立在她几步之遥的那人,还保持着方才那个姿势,动也不动。他的双目大睁,犹自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蠢样子。
赵清颜看了一会儿,竟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了怎的。”
赵清颜说着,已朝他的方向步伐款款地走来。
见她那一张玉颜华贵而精致,美眸里有光流转,漾着笑意,衬得周围土黄简陋的工地愈发的黯然失色。
十七的嘴巴张张合合,身上同灌了铅似的定在那里。过了好半晌儿,等她在自己的半步之遥外慢悠悠站定,他才咬着舌头,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来这了……”
赵清颜仰面,睨着一双眼,正瞧看他冒出些胡茬的下巴。听了十七这话,她却只是轻轻哼了声,并未作答。
十七垂下头,小心地观察赵清颜的脸色。
见她擦了些唇脂的娇艳唇瓣微微撅着,面上还是一副冷峭模样,倒也是愿意理他了。
他咽了口口水,张嘴小心翼翼地喃声道:“你不气我了?”
赵清颜在路上时,实际上是还有些气的。
但这一会儿瞧他浑身邋遢,发丝凌乱,高挺的鼻梁上还蹭了星点的泥灰。他自己倒是像是浑然不知,一双黑漆的眼巴巴地望着她,模样确实好笑。
赵清颜抿了抿嘴唇,略微嘲弄地道:
“便是再生气,瞧见你这一身的狼狈样,本宫也气不起来了。你这人,脑袋当真生得愚笨,千方百计想要离开本宫的锦绣阁,现下同一帮牢犯同吃同住,可是觉得快活了?”
这一句,便带着些取笑的意味儿了。偏偏她说这句的时候,唇片好看地弯起,眉眼都带着笑。
十七已经许久没瞧见赵清颜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了,只顾傻愣愣地盯着她看,根本就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与她分开的短短这几日,十七每天都牵挂着她。
这个时候只有夜夜梦里出现的人,就盈盈立在眼下,离他不过半步的距离。她还对着他笑,显然已经不再记挂之前的事。
十七克制不住内心压抑了这么久的渴望,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臂,想要探向她。
只是他一垂眸,便瞧见自己因为这几天做工被冻得早已红肿又脏污不堪的手。心下立刻升起一股子羞惭之意,立刻把手又快速缩了回去。
“你挡什么。”
赵清颜细眸微眯,十七的这点小动作并未逃过她的眼底。
十七心下一跳,愈发是把自己的双手往身后别去,不想让她瞧见。
赵清颜见此,蹙紧了柳叶似的一对黛眉,唇边笑意收敛,嗓音也霎时间凉了下来。
她看着他,出声强硬地命令道:“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老实递出来给本宫看看。”
十七见赵清颜方才好不容易显得心情好些,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俏脸又染了几分冷意。
他的心里一下子又慌又乱,生怕她又要不高兴。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赵清颜这个时候要求他什么,十七都是得应下的。
于是十七依言,老老实实把藏在身后的手探出来给她看。赵清颜狐疑地垂眸一瞥脸色就黑了,这才几月份,初雪都没到,这人就生了一手冻疮。显然处理不当,手背已经有些肿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
话还没说完,赵清颜回想起十七这几日都在做什么,自己便止住了。他成天在那么空荡荡的校场封练,周围连棵挡风的树都没有,自然不要说供人取暖的炭火了。
再加上难得轮到些空闲了,还得过来这里做苦力干的脏污活。别说这一手冻疮了,她瞧他身上还穿着入冬前的薄薄长衫,恐怕是身子哪里冻坏了也不自知。
“本宫那日给你做的保暖衣物你放去了哪里,天气这么冷了,怎的就只穿这么一些。”
她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俏脸又是一沉。
“你莫不是嫌弃本宫的手艺不好,所以才不好意思穿上吧。”
十七一听这话,一下子睁大了双眼,一边拼命摇头,一边一叠声地急急道:
“自然不是,你的手艺可好,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