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深-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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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寒莫名就出了一身冷汗。
江意水在车上也不安分,掀起车帘的一角,凑着往外头看。
京城大街一如既往的热闹,各色吃食把式儿甩得溜溜的,直把江意水个小傻子唬得一愣一愣。待出了东市街口,转过一道弯,便到了承恩侯府。
东西二街,原是对邻而生,可承恩侯府极大,一家便占了一街之地。
马车往西角门处站定了。
萧言拿出步踏一摆,这才道:“郎君,夫人,到了。”
薛崇先下,然后才把江意水给抱了下来。
在角门候着的明月看到江意水脸上洋溢的笑,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她上前见礼,“奴婢明月,请郎君,女郎安。”
江意水手被薛崇牵着,总不好单手扶她起来,忙示意沉寒去扶,笑道:“明月姐姐,娘她们是不是已经在等着了?”
明月道是,“天还没亮,夫人就念叨着女郎今日要回门,催着老爷起来了呢。”
江意水想到自己爹爹无可奈何的脸,便止不住笑,“那我要快点进去,不然娘一会就得骂我了。”
果然,她和薛崇刚一进门,江大夫人就忍不住从位子上站起来,一把把她搂到怀里,“你个小没良心的,娘想你想得连觉都睡不好,你倒好,回个门还拖拖拉拉的,还记得你有爹娘嘛!”边说边忍不住戳了她脑袋一下,又看看薛崇,意思不言而喻。
薛崇忙道:“是某之过,带昭昭回来晚了,劳泰山大人和泰水大人久等,还请两位责罚。”
江意水忙说不是,“是我回来晚了,不关三郎的事。”
护成这样,江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斜了她一眼。
江大老爷朗笑道:“行了行了,回来就好,昭昭现在真是懂事了,来,让爹看看你。”
江大夫人好歹在婚典那一日还陪着江意水说了好久的话,江大老爷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算起来都近半年没看到自家娇娇儿了,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有这个想法的,还有江随,他看着江意水,心疼道:“出去这么久,都瘦成什么样了!待会让厨房的多烧几个你爱吃的菜。”他看了看薛崇,“有些人不知道怎么心疼人,哥哥可知道。想想你在家里那会,多招人疼啊。”
薛崇笑着称是,“昭昭这段日子确实是瘦了些。”
江大夫人再心疼女儿,也不像他们几个似的睁眼说瞎话。
瘦了?这脸上的肉就没消下去过!刚刚那一抱,摸着也是珠圆玉润,哪里有瘦?
江大夫人嘴上不说,手上早已经摸过一回了,心里也有了数。再看看薛崇对着自家儿子那点冷言冷语的态度,她心里就更熨帖了。
她慈爱地拍了拍薛崇的肩,“一路上来也累了吧,来,先喝口茶。”
薛崇恭敬地接过茶,“多谢泰水大人。”
江意水被拉着用过早膳,便揉着眼睛说困。
江大夫人道:“这个时辰本来吃早膳就完了,昭昭估摸着是吃不下午饭的了,三郎,你带她回她院子里歇息吧。”
一顿早膳的功夫,薛崇就在江大夫人这里从薛郎君变成了三郎,收获不可谓不显著。
他道:“那我就带昭昭先走了,泰山、泰水大人,大哥,你们慢用。”
江大夫人含笑点头。
江意水出了正院,就耍赖不肯走路了,“我腿酸,要抱!”
薛崇求之不得地把她打横抱起,温柔道:“乖,闭上眼睡吧,我在呢。”
我在呢。
这句话比任何其他的话都要管用。
江意水趴在他肩上,不一会儿眼睛就闭上了。
沉寒在前头默默领着路。
江意水以前住的院子叫做芳华筑。
门墙上的漆成色很新,想来是江家特意翻修过。
沉寒推开门,看着熟悉的院落,心绪翻腾着。终于,又回来了!
“这边是女郎的闺房。”她引着薛崇进了房,对着门的一道珠帘婉转流光,颗颗圆润的南珠在阳光下散发着独特的光芒,“这是女郎小时候心血来潮,自己拿南珠编的。”
沉寒不知怎么,就多嘴说了这么一句。
她把珠帘掀起来,让薛崇先过,然后才放下。
南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江意水的眼睛一眨,睁开了条缝。
这是想睡却被吵醒了的表现。
薛崇侧过身挡住光,“没事,你睡吧。”
清隽的声音拂过她耳畔,她几乎都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闭上了眼。
薛崇坐在她床边,扫了眼屋内。
摆设清新雅致,没有世家女子该有的富贵雍容,却在细节处见真章,譬如那一帘南珠。
这就是,她的曾经吗?
江意水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收到了一箱南珠,说是宫里贵人赏给她的。
她突发奇想,便拿那箱南珠做了一面珠帘。
后来入宫时,那个穿明黄色衣服的贵人笑着问她可还喜欢,她点头,“它们被风吹过之后撞在一起的声音特别清脆!”
那贵人愣了愣,哈哈笑道:“不愧是江家嫡长女。旁人一颗难求的南珠,你倒想到用来做珠帘了!”他说完这一句,旁边的人都跪下来了,只有她还站着。
那一刻,似乎连空气都静下来。
不愧是江家嫡长女……
江家嫡长女……
江家……!
她骤然惊醒。
眼前是一个宽阔的背影,那人听到动静回过身来,“昭昭,怎么了?”
江意水直直看着眼前人丰神俊朗的脸。
“昭昭?”男人的眉毛皱起来,“做噩梦了吗?”
第105章 贤惠【已替换】
薛崇看着她从最开始的慌乱陌生慢慢变得恍惚;脸色一直很平静,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没事;你只是太累了;再睡会吧;天还早呢。”
江意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茫然地点点头;躺下闭上眼;感觉到他注视的视线时,朝里面翻了个身。
他盯着她的背看了一会,慢慢往外头走。
她一觉睡到了昏时;醒来时沉寒正在点灯。
“女郎可算是醒了。”沉寒把玻璃绣球灯往床前一搁;灯下的脸透着股陌生的熟悉;“老爷喊薛郎君过去下棋了,郎君临走的时候让奴婢不必喊您;说让您多休息一会。您醒的倒是时候;再过会就用晚膳了;这会子起来吗?”
“起来吧……”她一开口;才觉得嗓子沙哑的厉害,吩咐沉寒,“给我倒盏茶来。”
沉寒倒了半杯温茶,她一下子便喝光了,润了润唇,这才问道:“薛郎君是哪一个?”
沉寒瞪大了眼,“您不记得薛郎君了?”她忙指着自己,“那奴婢呢,奴婢您还记得吗?奴婢是沉寒,弯月沉寒,照镜朱颜瘦。您记得吗?”
江意水看了她一会,突然扑哧一笑,“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好沉寒,不逗你了,来给我更衣吧。”她挪到床边上,半拖着绣鞋,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这衣服都不能看了!”回头看沉寒还愣在原地,莫名道:“怎么了,真吓着了?”
沉寒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半旧的袄裙,“女郎也真是,好端端开这个玩笑做什么!奴婢半条命都被你吓去了。”她嘟囔完,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没忘了薛郎君吧?”
要真忘了,那薛郎君还不得发狂?到时候……
她想想都不寒而栗。
江意水甜甜一笑,“我当然不能忘了三郎啦。”
她换上那身鸭青洒梨花白袄裙,把珠钗环翠都卸干净了,笑影清浅地站在那,活脱脱就是出水芙蓉的风姿。
“还是石榴红好看。”她扯着裙角,自言自语道。
沉寒无奈地扫她一眼,“女郎穿这身才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呢,石榴红好看是好看,还是太艳俗了些。”不过抬头看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肯定没听进去。算了,沉寒也不强求。
这么多年,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嘛!
要能说服她,早多少年前就改了那披红戴紫的习惯了,那还用等到现在!
“走吧,咱们去爹娘那,我都饿了呢!”她摸着小肚子,兴冲冲地站起来。往正院去的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可谁知还是碰到了“意外”。
“茵茵?”江意水仔细辨认了一下面前人的脸,“你怎么来了,三妹妹回来了吗?”
茵茵的面色有些憔悴,“奴婢见过大娘子。王妃娘娘没有回来,只是差奴婢来送个帖子。本月十五,娘娘要办赏菊宴,特意邀大娘子前去。奴婢先去了薛府,才知道大娘子回门了,这才过来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精致的花笺。
江意水接过来看了看,上头纤细婉约的字迹确实是江意雨的,“好,我一定去。三妹妹的病好了吗?”她关心地问道:“她身子一向虽弱,但是很少生病的。这次病的严重吗?”
茵茵勉强笑道:“不严重,请了太医开了几贴药也就好了。要不然也不能办赏菊宴呀。”
说的也是。
江意水道:“那你替我跟三妹妹问好,让她好好养好身子,我很快就来找她玩。”
她的话里还带着那股不谙世事的天真,茵茵神色复杂,顿了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退到一边,“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大娘子有事先去忙吧。”
等江意水她们走远了,茵茵才抬起头。何谓同人不同命,她今日算是见识了。这个傻子能活得万事不愁,自家女郎却得步步为营,就怕行差踏错一步。
真是不公平!
江意水刚进正院,就看见堂上两个对弈的男子。
江大老爷笑眯眯地执着棋子,下的动作干净利落。他这几把都赢得顺顺利利,却以后不显得无趣,可见对面人的心思。他的语气更随和了,“三郎,该你了。”
薛崇扫了一眼棋局,慢慢落下一子,淡笑道:“泰山大人棋艺精湛,某实在是敌不了。”
赢了。
江大老爷落下最后一子,这才端起旁边的清茶抿了口,笑道:“你的棋艺才是真好,不然也不能哄的我这么高兴。”
薛崇但笑不语。
江大老爷侧过头,看见站在那儿呆愣愣看着薛崇侧脸的江意水,顿时乐了,“昭昭,看谁看傻了呢!来来来,来爹爹这边。”
她提着裙角挤上炕,红着脸说没有,“一定是爹爹你看错了。人家刚进来一会嘛。”她撒娇耍赖,江大老爷也乐得享受,“好好好,是爹弄错了。咱们的小昭昭才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噗嗤。
沉寒没忍住笑了一生,吃了江意水一记哀怨的眼神,只听她道:“爹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娘!”
既然受了欺负,那自然不能和欺负她的坏人呆在一起了。
她这点还是清楚的。
屈着的腿往旁边挪啊挪,就挪到了薛崇身边,杏眼儿弯着,冲他笑。
薛崇顾忌着江大老爷,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揉了揉她的脑袋,“睡醒了?”一如既往的体贴温存。
她倒不顾及,脑袋靠在他肩上,装模作样地说脑袋疼,正好被江大夫人听个正着。
江大夫人在就听到了江大老爷的话,在内间等了一会不见江意水进来,只好自己出来找人,谁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她重重清了清嗓子,江意水忙坐正了,露出乖巧的笑容,拖长了调子,娇娇地喊娘。
江大夫人勉强应了声,“你跟我进来。”
江意水吐了吐舌头,下了炕,蹬蹬蹬地往内间走。
江大夫人坐在炕边斜了她一眼去,她立马软了声,“娘,怎么了吗。”
江大夫人其实也不愿意做恶人。可这一家子都宠她宠得不行,看看今天一群人围着她说瘦的样子就知道,指望他们来管教昭昭,那是做梦呢!
可看着自己女儿这么乖的样子,她又说不出重话,只能哼哼着问道:“你之前跟娘怎么说的来着,你就是这么贤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出了院门,是怎么回芳华筑的,嗯?”
薛崇疼爱江意水,江大夫人心里自然欢喜,可她不能就教江意水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疼爱。薛崇不像他们,他们是昭昭的父母,自然不求她回报什么。可薛崇毕竟是外人,再怎么样,也会希望自己的爱意能得到回应的。
江大夫人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别把三郎对你的好当作是应该的,他对你多好,你心里都有数,你也得对他好才行,知道吗?”
江意水说知道,“我也有对他好的。他之前送我礼物,我也有回礼。”她掰着糯米一样的手指数了数,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只送过薛崇一回礼物,不免心虚起来,小声道:“不够的,我回去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