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门娇-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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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加明的小厮则甩着袖子一路飞奔,赶在内外院落钥前求见唐加明,捋顺思路回禀道,“您让我查的事查清楚了。我找的都是三堂九巷经年的老龟奴,说的话没有十分准,也有八、九分准!能令女子变声的药水,有!
但都是些极其割嗓子的虎狼药,别说常年累月的用,就是偶尔喝上那么一两次,养上三两年能恢复原状的都算是好的了!有花娘就被这类药磋磨得险些成了哑巴,这之后堂子里就再没人用过这类药水,如今连做这药水、卖这类药水的都几乎找不着了。”
唐加明掩去眼中失望,哑声问道,“那……假喉结呢?”
“那都是糊弄人的小玩意儿,那些扮假小倌的花娘都懒怠用。”小厮摇头,甩出弄来的假喉结道,“如今也没人做这个,我好容易花大钱淘澄来的。这都不用过手摸,粗糙得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是假的。”
他说得不夸张,摊在掌心的假喉结确实太粗制滥造。
和杜振熙日日示人的“喉结”无法相提并论。
唐加明挥退小厮,背着手踱起步来。
他相信小厮办事的能力,但更相信柳氏所说的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已经发芽生根的怀疑,并未因小厮查出的结果而动摇。
唐加明脚步一顿,摸出别在衣襟里的一块崭新绣帕。
唐加佳女红上佳,帕子上绣的猫咪活灵活现,新帕子和他当年抢下的那块旧帕子一般,上头的猫咪都有一双令他见之欢喜的黑亮猫眼。
一如这几日夜夜入梦的那对黑眸。
梦里的杜振熙,和绣帕上的猫咪一样,安静的弯着眉眼,对着他无声地笑。
看不出真实情绪,辨不出真切性别。
唐加明的指腹随着心念游走,摩挲着绣帕上的猫咪,喃喃自语道,“到底是……公猫还是母猫?”
怕是连绣出猫咪的唐加佳,都不知道自己绣的是公猫还是母猫。
唐加明收起绣帕,从书案抽屉里摸出一封请帖,发帖的人是杜振熙,受邀的人是他,明天,他将赴杜府庆贺杜振熙的十五整生。
绣帕上的猫咪是公是母,不重要。
重要的是,杜振熙是真的男生女相而雌雄莫辨,还是从出生起就刻意隐瞒性别,只为能顶着杜府长子嫡孙的名号女扮男装?
无论结果如何,明天,他定要借那人的手,好好试探试探杜振熙。
是男是女,明天就会有结果。
唐加明深呼一口气,吹灭灯烛,指腹搭着烫金请帖细细摩挲,端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一片黑寂之中,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跳得重。
第112章 各自暗试探
真相仿佛触手可及,反而令人生出股近乡情怯的难言感触。
纷杂的梦境似乎都伴随着重起重落的心跳声,唐加明半宿浅眠,睡得不甚安稳,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按部就班地起身用早膳,如常处理琐事生意,掐着时辰拜辞长辈,点了小厮随车,启程往杜府赴宴。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无异。
只有唐加明心里清楚,今日此行的平静表面下,隐藏着也许能令一切都变得大不同的可能性。
他睁开闭目养神的眼,不等车子停稳就矮身钻出车门,略显急迫的身形在杜府门前刻意顿了顿,才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进侧门。
侧门直通摆整生宴的外院小花厅,除去关在庄子里的杜振益和杜振益的酒肉朋友,以及走读官学请假无能的杜振晟外,已经到场的都是和杜府交好商户的小辈男丁,杜振熙身为今天的小寿星,正被一众少年围在中间说话。
她端坐上首,偏头听人说话的含笑神情专注而认真,身上穿的是江氏亲手做的新衣裳,应景的玫瑰红暗纹锦缎夹袄又喜庆又低调,红而不艳的服色衬得她发更黑肤更白,本就精致的五官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半垂双目笼着长而翘的睫毛,笑起来弯弯的,不笑的时候眉眼圆润。
不曾浓妆装点,却有种淡抹宜人的静态美。
万绿丛中一点红,不外如是。
唐加明眼皮一跳,不等细品所见所感,就见杜振熙已然望过来,起身抱手道,“唐三少来了。”
其余众人家中亦是十三行出身,自然随着杜振熙一声招呼纷纷起身,一一和唐加明见礼寒暄。
少年郎一处作耍自有一番觥筹往来,不必赘述,只说唐加明暗中留意杜振熙的一举一动,越是留意,胸腔内兜着的一颗心就跳得越急越快。
视线落在杜振熙握杯的手上,只觉杜振熙若是留长指甲染上丹蔻,一双纤长的手只怕比妹妹更显柔美,即便是指节握笔的薄茧、指腹经年拨算盘留下的硬痕,都不能减弱半分颜色。
视线再落在杜振熙的肩上腰上,又觉杜振熙若是褪去厚重冬装,和身旁相似身形的少年一对比,就显出肩薄而腰细来,那双半掩在袍摆下的靴面,反而大得有些突兀。
至于胸……
唐加明目光一颤,掩袖饮酒的动作也跟着一滞,心下不无苦笑:果然是身在山中不见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显而易见的“马脚”?
却也不想想大家都没瞎,杜振熙装“七少”装得浑然天成,不过是他心生怀疑更有期盼,此时此刻再用有色目光看杜振熙,少不得受主观臆测的影响和引导。
直到被身边人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忙压下心绪送上生辰礼,又接过小厮捧着的建兰送上,“这盆花是舍妹精心饲弄的,特意要我代她送来,聊做七少的生辰贺礼。”
他假借唐加佳的名义,众人只当杜唐联姻在即,不由左一声“未来姑爷”右一口“未来舅兄”的打趣二人。
杜振熙面上假笑,心下冷哼。
这时节哪来的建兰?
说是唐加佳养的,其实是唐家暖房里的吧!
这是想提醒她那天唐加佳闹出的“乱子”,也是想暗示她那天她的真实去向,已经被唐加佳说破了。
杜振熙早有心理准备,暗暗吸气憋得微染酒气的脸更红,暗搓搓拉着唐加明耳语道,“唐七小姐活泼热情,邀我同去祥安院时我一时想岔了,没有拒绝。那天是我行事莽撞,还望三少见谅,别再将我的错举记在心上挂在嘴边。”
即解释她是被唐加佳“硬”拉去探险,不好拂唐加佳的面子才“勉强”去的,又表明唐加明既然特意暗示她,那就没有把事情捅到明面上的意思,且闭嘴把小佛堂的事翻篇吧亲!
一副羞于启齿,又勇于认错、刻意拉拢唐加明的赧然模样。
只说话时靠得太近,杜振熙红润的面颊仿佛都染着建兰的清香,唐加明下意识拉开距离,心下却不由松了口气。
祖母尚且对小佛堂的空白牌位讳莫如深,别说妹妹就连他自己,都没能探问出杜唐两家的恩怨根由,何况是一心求娶妹妹的杜振熙?
看这模样,只怕想也没有多想,单后悔陪妹妹胡闹,为乱闯主人家的地盘而羞愧自恼吧?
即便杜振熙觉得小佛堂有些奇怪,于现下来说也无甚妨碍。
之前为保妹妹而隐瞒祖母,此刻对杜振熙的身世有了三分犹疑七分笃定后,就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唐加明牵动嘴角,微笑中透着了然道,“七少放心。你和舍妹的秘密,到我这里为止。”
不管唐加明在暗中对付杜府这件事上,帮着柳氏做到了何种地步,待唐加佳的兄妹亲情倒是真切纯甄。
杜振熙心下叹面上继续假笑,假作和唐加明达成共识的轻快模样,全然没察觉,唐加明垂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脖颈。
二人暗中打了一回机锋,喧闹的小花厅忽然闪进一道体面身影。
定南王妃的心腹妈妈叉手行礼,送上定南王妃给杜振熙的贺礼,朗声笑道,“小郡爷衙门里有事一时脱不开身,要晚些才能到。七少这里我就不多打搅了,我代王妃给杜老太太问个好去!”
她来得快去得快,徒留众人心下又惊又喜,万想不到定南王妃会特意派人给杜振熙送礼,还让得力的妈妈亲自去拜见江氏,再往下交杯换盏时,对杜振熙更多了一份殷勤。
唐加明见状亦是若有所思:原以为杜府和王府的交情不过止于小辈之间,如今看来,却很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
定南王妃肯给杜振熙做脸,想必同样看重杜府。
心中如是想,等见着珊珊来迟的沈楚其时,唐加明就有意随众人一道顽笑,帮着斟酒递杯,跟着众人起哄道,“小郡爷晚到三刻钟,少说要罚上三杯才是!”
沈楚其只觉身边围着一群马赛克脸,一个都懒得应付,却不介意给杜振熙的整生宴凑热闹,爽快的自罚三杯,就无视众人拉着杜振熙坐到一处,掏出枚玉佩道,“熙弟,这是皇叔赏给父王的。后来被我从父王手里讨了来。这次为你挑礼物才想起来,怎么样?我这礼物是独一份吧?”
他口中的皇叔指先帝,单轮玉佩来历,确实是独一份,但论起图案来,比起他这块落于主流的四季平安雕花,反倒显出陆念稚送的猫咪玉佩更独特了。
不过,背后刻着内造大印,不能轻易变卖,做传家宝倒是难求。
杜振熙笑眯眯收下,二人之间突然伸进一支举着酒杯的手,偏头就见唐加明神色微敛,朝沈楚其躬身道,“上回家里待客不周,凭白闹出笑话惹小郡爷不快,家祖母已经照着小郡爷的意思,大力整顿过家务。我代家祖母给小郡爷道声恼,以酒谢罪。”
他本就想借沈楚其的手试探杜振熙,方才瞧见沈楚其送出的玉佩,立即决定改动原定计划,只做出副诚心赔罪的模样。
沈楚其哪里晓得唐加明的用意,更早将他“痛骂”唐家的话忘到脑后,此时见唐加明郑重其事的作派,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遂也不推拒,接过酒杯算是接受唐家的“歉意”。
唐加明面露轻松,似有意转寰气氛般凑近二人几分,半奉承半新奇地道,“小郡爷送的这块玉佩当真难得。不过七少腰上挂的这块玉佩,花样却是少见的奇巧。不知是哪家的手艺?”
他有意凑趣,杜振熙自然不会当众慢待唐家人,随口道,“外头大概没得卖。这是四叔送我的生辰礼。”
“陆四叔送的?”沈楚其闻言一愣,随即想起陆念稚和杜振熙独处时的亲密无间,心下顿时有些郁闷难解,探手就要去解杜振熙的玉佩细看,“让我看看,陆四叔送的玉佩有多稀奇?”
他还当他送的玉佩必定能拔得头筹,没想到陆念稚送的也是玉佩。
他动作有些急躁,身旁唐加明也跟着好奇探看,肩碰着肩手中酒杯一个不稳,眨眼间哗啦倾倒,尽数都洒到了杜振熙的脖颈、胸襟上。
酒香瞬间四溢,同时响起一阵低呼声。
杜振熙的反应却出乎唐加明的预料,不仅不见半点惊慌无措,还十分淡定的招来桂开,一面安抚连声道歉的沈楚其,一面仰起头来,大大方方地任由桂开擦去她脖颈间的酒渍。
小小混乱中,定南王妃的心腹妈妈出了清和院,再次出现在小花厅里,她刻意算准了时辰,瞧清厅中情景有些意外,见杜振熙并未伤着碰着,就放下心来对沈楚其道,“杜八小姐这几天没少陪小郡主玩,回回不忘带亲手做的手信点心。我刚才还和杜老太太说起这事。
小郡爷既然来了,不如和我一道去拜访下杜八小姐。王妃的意思,拣日不如撞日,小郡爷今天就代小郡主给杜八小姐道声谢,送上王妃为杜八小姐准备的谢礼。”
沈楚其闻言眼睛一亮。
他心里正郁闷,比起阿秋这个下人,他和跟他“同病相怜”的杜晨芭更有共同语言。
这些时日的书信不是白写的,虽然彼此都不曾点明心中苦恋之人,但言语间流露的情绪心境,早已在无形中重叠交集。
他想见杜晨芭,和杜晨芭面对面说说话!
说不定就能解开心中没来由的郁闷!
沈楚其大为意动,又有些不舍的看向杜振熙。
杜振熙自然知道沈又其最近常找杜晨芭玩,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既然是王妃交待的,你只管去。你不用管这边,想陪我吃酒再找机会就是了。”
沈楚其嘿嘿笑,找那心腹妈妈要来谢礼攥在手中,掐着袍摆大步离去。
背影略有些急切。
心腹妈妈瞧在眼中,乐在心里。
自觉无需再试探沈楚其的心意,想着要见的杜晨芭是沈楚其心上人没跑了,不由无声翘起嘴角,抬脚跟了上去。
而同样暗中完成试探的唐加明,长身站在众人之间,也无声翘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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