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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权臣本纪-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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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正伏于地面,耳朵紧紧贴在大地之上,眉头紧锁,许久,眼波才微微一动。
  其余人虽对这胡人少年多有怀疑,多有警惕,但因大将军成去非用人眼光向来精准,心中虽有想法,却不好明说,此刻也只能靠这少年辨声析敌。
  “还有数百米!大约八百余人!”狸奴忽抬首冲司其道,司其略一颔首,向后作了个手势,所有将士们已蓄势待发,只等歼敌。
  马蹄声渐近,众人一颗颗心皆被提得高高,正屏气凝神之际,一阵狂风忽至,直吹得蒹葭作响,胡人铁骑踏入这处蒹葭丛中时,那将领已瞧见草木乱倒间遍布的搊蹄,大叫一声,这一众胡人便紧急勒马,不过到底是错了时机,一时间大部分人仰马翻,四处皆是骏马悲鸣之声。
  胡人既已大乱,司其迅速喊道:“发讯!”一声哨响之后,一时间草木附近埋伏的那一队祁军骑兵倾巢而出,为首的胡人将领于这间不容发的一刻,死命提缰,四下观望几眼,才欲从后方突围出去。只此片刻功夫,落日铁骑中名唤刘野彘的小都统纵身一跃,携了三五人马包抄而上,数个来回,便把此人砍杀落马。
  很快,胡人这一队精锐深陷祁军包围圈之中,祁军以落日骑兵最为骁勇,尤其是刘野彘那几人杀起人来,不过如切瓜砍菜耳,便是同胡人骑兵较量,也丝毫不落下风,士气自然跟着大振,较之于成去非青石渡一役要顺畅许多。
  “杀人即可!勿要伤及战马!”刘野彘忽奋力一呼,司其见他出此头,并无不愉之色,亦紧跟着高呼数声。
  血花四溅,杀声撼天,待一切平息下来时,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夹杂着顺风而来的青草馨香,以及身后大河所送氤氲水汽,交织成一股股无比怪异却并不让人反感的气息,早有人开始清点战果,除却那最终以大部人作掩护突围出去的百余人,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敌尸。因王师不熟悉地形,并不敢贸然追杀穷寇,把战马归到一处后,又处理了胡人尸首,最后在司其的率领下,朝青石渡口火速进发。
  等司其一众出现在高立视野之中时,高立按捺不住欣喜之情,遥手一指,提醒成去非道:“大将军快看!”
  成去非肩上还是受了伤,当时不觉,临到末了,被手下发下,也不过撕了一角战袍扎上以堵那汩汩鲜血。此刻正坐于一旁的嶙峋石上,让随行军医重新包扎一番。
  “大将军!”司其等一众人目光寻到他后,纷纷下马,疾步上前抱拳施礼,见成去非裸着半个肩头,不禁失色道,“大将军受伤了?!”
  成去非面上淡淡:“无碍。”说着朝司其后方扫了一眼,已瞥到那新增的马匹,心下了然,静静听司其汇报完,神情还是无甚变化,倒是司其实在忍不住想要赞大将军一番神机妙算,还未来得及开口,忽有一小兵挤进来禀道:
  “大将军,贼人还有一些没死透,如何处置?”
  “投大河,”成去非连眼都不曾抬,只另吩咐,“算一算我军死者多少,伤者多少,死者入土为安,伤者及时医治,再下武器磨损情况,等到差不多,就继续赶路,”说着丢了个眼风,即刻有人把舆图铺展在他眼前,成去非仔细看了半日,方搭手远眺,“五里之外,有一处宜安营扎寨,大军到那里去。”
  日头已开始西斜,成去非说这些话时,狸奴就站在司其身后不远处,日晖子他身后照过来,依然闪着湛湛的光芒,可他面孔背光,反倒让人看不清那脸上神情,唯独临近一边的刘野彘实实在在看到了这胡人少年忽死死紧抿了唇角,一只手不知何时亦悄然攥紧了衣角。


第172章 
  当后头的辎重部队以及荆州军陆续上岸时,平北将军邵逵借着薄薄暮色; 依稀可见那收拾过的战场留下的痕迹; 鼻翼间亦可嗅出那开始渐次干涸的鲜血的味道。身侧的长史皱眉道:“将军; 看来是经过一场恶战了。”
  但显而易见的是成去非必也安然无损,邵逵思绪交缠,长吟片刻,前头已有人来回报大将军成去非所带兵马在五里开外的地方开始扎营。
  邵逵乃许侃麾下四大猛将之一,对成去非虽多有耳闻; 亦知晓钟山一事。不过心底仍只觉此事盖因建康王是三鹿郡公; 患生所忽,才让乌衣巷成去非一举得手。宫闱政变和沙场领兵自是云泥之别; 邵逵本并不太能看得上中枢此次用人; 又听闻是成去非主动请缨,不免暗笑年轻人太过自负,权势的触角妄自伸至经年饕餮风雪的边疆孤城,他就不害怕么?他就不怕自己一旦失败就会被江左那群名好清谈实则恋权的世家们名正言顺地拉下马,他就不怕自己一旦失败就有可能葬身于这国朝最北的荒凉之地?邵逵不由轻轻摇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来自草长莺飞江南之地的贵介公子。
  夜深千帐灯。
  三军驻扎事毕后; 司其等一众副将聚在篝火旁议起今日渡河之事; 言谈间皆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些本未曾上过战场的嫩雏,既经此役,便知何谓以血喂刀,那腿不会再软; 那眼不会再惧,那手不会再抖。大将军算无遗策也!众将唾液纷飞间是越发亢奋的一张张脸,唯独高立掺和几句后,只默默在一旁啃着腌肉。
  “高牙将,你别只顾着吃肉啊!”有人打趣他,高立哼哼一笑,并未接话,众将待他是有些芥蒂的,思想他一介流民重犯,竟有机缘参与钟山事变,成乌衣巷大公子心腹之人,虽颇为传奇,今日又见他骁悍如此,但仍是瞧不上他那出身。
  那边韦少连亦是一副怏怏不快神情,多半因成去非今日并不肯把他带在身边,而是临时划给跟司其将军,司其又不让他同骑兵一起冲锋,只跟在后头等着看人数尸首,好没意思。
  司其看这两人临近而坐,都不是多痛快的模样,清楚韦少连的心思,但高立今日也算立功之人,为何还要摆出这等不快活的脸色?
  思想半日,方走到两人跟前坐了,笑问高立:“大将军回头定会重赏你,我听闻你今日骁勇得很。”
  说罢拍了拍韦少连肩头:“小韦将军,你莫要怪我,大将军把你交给我,我可不敢大意。”
  虽只是调侃玩笑,韦少连却真有些恼怒的颜色,冷哼一声,霍然起身朝成去非的大帐走去,后头司其忙扯住他:“你是去找骂?”
  一旁高立不知何时起的身,看两人拉扯不住,遂道:“两位将军还是想想如何劝大将军明日务必回中军才是要事!”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皆知这话中深意,司其叹道:“两位随我一道吧!”一语刚落,那边几位将军似乎听到他几人对话,跟道:“将军所言我等都听到了,今日虽险中取胜,然大将军如此做法实不可取,我等还是去劝一劝!”
  见司其点头,等小兵进去禀报出来说“请将军们进帐”众人齐齐挑了帘子,方进大帐,便瞧见成去非正着人修他那副甲盔,一旁则是那胡人少年狸奴为他低声指画着舆图。
  “末将们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还是由虎威将军司其上前率先开口,有意无意扫了一眼狸奴,狸奴随即默默见礼退了出去,司其这才道,“明日行军,请大将军仍回中军坐镇!”
  众人等司其说完,稀里哗啦一阵纷纷单膝跪倒:“请大将军回中军坐镇!”
  三军统帅,哪里有动辄奔至前军充当先锋的?倘他出了差池,军心必乱,况且此次出征,除了建康王师,更有荆州大军,那邵逵颇有些傲气,唯服刺史许侃,因渡河用船之事,已和扬州方面略生龃龉,倘无大将军在此间周旋,谁人又能镇得住邵逵,让两军真正协同作战?
  成去非听这一众人舌谏了半日,不置可否,最终回了句“知道了”,众人微惊,有些愣怔,这又是何意呢?司其只得朝其中一人使了下眼风,这人正是当年随成若敖南征北战的部下,彼时不过一年轻亲兵而已,如今十几载过去,两鬓竟渐生华发,不过到底算是太傅的旧部,这人亦当仁不让,不假思索站了出来,抱拳问道:
  “敢问大将军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成去非忽而一笑,倒较平日随和几分,众人更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只听他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如何不知,何以劳烦诸位将军跑来作着兵谏的架势?我明日仍回中军。”
  “哦”诸将心底直舒一口气,如此看来,成家大公子也不是难劝之人?本忧心的便是他脾性如松,倘是想做什么,谁人都拦不住的,不过大局当前,这大将军不至于糊涂倒是真的。
  “兄长,让我……”韦少连等众将散尽,迫不及待上前喊道,话未吐完,就见成去非冷眼扫将过来,忙改口道,“大将军,让末将去打先锋吧!末将一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不行,”成去非拒绝得干脆,“明日开始,你还回到我身边来。”这般分风劈流的架势,韦少连满面的不服,他一急便红脸:“那今日大将军为何支开了我?大将军总归是不信任末将,拿末将当废物!”
  说着不由思及司马门内那一战,委屈道,“当日末将也不是没杀过人,外头都说大将军是护着我,不舍得用我,末将白白招人讥笑!”
  “谁敢笑你?”成去非并不理会他这一茬,开始专心擦拭起寻回来的环首刀,韦少连还欲再言,忽听帐外一声惊呼高过一声:
  “燕山雪!”
  “是燕山雪啊!”
  帐内成去非听闻一阵马鸣,侧耳辨析片刻,疾步打了帘子出来相看,众人皆识大将军坐骑,一个个目露惊奇,三五挤到一处,啧啧称赞不已。
  只见一通体烟亮唯鼻间一抹雪白的骏马一溜小跑朝成去非奔来,冲他脸颊左嗅右舔的,亲昵异常,十分灵性。成去非被它那火热的马舌卷糊了一脸,方想闪避,“燕山雪”却又紧贴上来,不肯放弃。众人见此情状,笑议道:
  “燕山雪这是只认大将军!”
  “跑了这么大半日,难为它还能找得回来!”
  韦少连也一直瞧着,忍不住上前围着“燕山雪”转了几圈:“大将军这马不是公马吗?我看八成是弄错了!”
  说的众人一愣,有人笑问:“小韦将军何出此言?”
  “我看它是母的!”韦少连斩钉截铁拊掌道。
  众人依然不解:“燕山雪是公马啊!”
  战场上,母马多用来运送辎重,公马则难以驾驭,骑兵们一般用的是去势之马。而大将军这匹则是实打实的儿马子,军营中当是无人不知。众人见韦少连如此笃定,正要再问,韦少连却一本正经解释说:
  “倘不是母的,怎么那么粘人!”
  四下祁军一时哄笑不止,气氛很是活络,不觉将今日之惊惧,今日之血腥消弭一半,仿佛诸人仍不过是在江南和煦的夜风中闲来调笑。成去非已安抚住“燕山雪”,看着它那双烟珍珠般的大眼睛里竟湿润润一片,似是含泪,便是这一瞬,让他恍恍失神,毫无预兆地就想到一人:也是这般凄凄相望,说不尽的难舍依恋,怨离惜别。
  他心底蓦地一软,软到不觉间就牵出一方柔情,手底不住地轻抚着“燕山雪”两边鬓毛,耳畔则仍充斥着众人打趣韦少连的笑语:
  “小韦将军所言有理啊!佩服!”
  “小将军来时,家中夫人可是拦住不让走?”
  “你们扯什么,小韦将军还不曾娶亲呢!”
  玩笑开得太过,众人皆知他大咧不在意,遂也放着胆子胡言乱语,韦少连却“腾”地红了脸,回骂了几句,再折身相看,成去非已牵着“燕山雪”往一边去了。
  等把“燕山雪”交给了马官验伤,成去非看着地上闪动的银光,才意识到今夜是有月的,满地的清辉,遂抬首看了一眼:白莲子似的月正挂在中天,透出炯炯的光,似乎同建康的月色也并无过多的区别。他再度很自然地想起那人向来喜爱月色,便是在病中也吵嚷着要看一看才能安心,这样的空寂夜晚,月色清明,星辰寥落,他一身血腥之气未除,却忍不住思想着她此刻是否也和他一样,看到了这如许月色?
  情思未能延续多久便被随后而至的越骑校尉刘野彘打断。
  “大将军!”刘野彘上前施礼,略显迟疑,还是继续道:“末将有一事存心里,不吐不快,还请大将军听后能三思而行!”
  见成去非点头,刘野彘音调压低了几分:“大将军不应轻信那叫狸奴的胡人!”
  此语铿锵作响,杀机顿现,成去非瞥了一眼他手中马鞭“唔”了声,态度并不明朗,刘野彘只好再劝道:“今日一战,他亲眼看他族人惨死,尸首被投了大河,定不知如何记恨大将军,末将听闻大将军养了他几年,还是上回邓老将军平叛给带回来的,这胡人怎能养得熟呢?”
  “你可记得,你是如何来的落日铁骑?”成去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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