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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权臣本纪-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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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托孤重臣,您为何不同他商议同心同德救天子于险境?”
  这张嘴,也有如此麻利的时候,可端的仍是天真痴气,成去非耐心耗尽,想着该罚她跪上一夜吃些苦头,转念又想,她这姿态倒跟墨家一般,上刀山下火海,死不旋踵,跪一夜算什么?
  不能再往深里跟她解释,成去非大步走了下来,直到她跟前,面无表情道:“你不怕死,我知道,可蒋家上下几百人呢?”
  这一语果然有效,琬宁见他目中无情,不由心底凉透,脑中轰然作响,再也没了言语,目光慢慢投向地上那散乱的书本,只听成去非的声音一下子远去了:
  “我还是半个时辰后来,你写或者不写,自己看着办。”


第50章 
  大将军府邸收到荆州的书函时,府上刚送走一批客人;包括痊愈不久的大司农。时令已至春深;大将军府邸新修葺一番,更见气象。
  此刻;大将军独上燕子楼,凭栏远眺;遥遥望见半面江水,一行白鹭接二连三自天际掠过;渐渐消失在熊熊燃烧的落日里,好一派春江晚景!他捏起那封书函,嘴角浮上一丝自得的笑,荆州许士衡这个时候也不过如此,遂并未留意上头火漆,只刷刷甩开纸张,气定神闲略略扫了扫。
  毫无新意;大将军自负文采激荡,这贺词自然不能入他法眼,正默想许侃还算识相;一行刺目之辞赫然映入眼帘——
  “公乃行伊霍之事”!
  那丝笑意陡然变冷;大将军眯起眼,把书函举近几分,定睛再看一遍,并没有错,心底一阵恶寒。这一句于一片错彩镂金中拔地而起,真可谓孤笔!毒笔!他许侃这是拿软刀子害他!
  大将军压着怒,清楚绝非笔误,可许侃是个粗人,届时摆到台面上,十分好找借口,大不了赔个罪,倒显得他自己跟一个寒门老粗咬文嚼字。好啊,这是恶心自己来了,大将军冷哼一声,把那书函装好,缓缓下了燕子楼。
  到听事这一路,大将军思绪渐冷,不复方才怒意,步子放得也慢:说到底,这是私人书函,天子看不到,百官看不到,可谓只有天知地知他知,那么,许侃到底心存何意?
  许侃手中握有荆楚军,底下又有四大名将,当地百姓爱戴,这样的人物坐镇上游,大将军一直都清楚短期内动不了,他本打算先由着荆州,等拾掇了江左这批世家,届时自己再慢慢图谋,荆州也好,西北也好,总有解决的时候。许侃不傻,从不轻易趟建康的浑水,按兵不动,同江左的默契彼此心知肚明:任由你江左闹翻天,只要不插手荆州便好。
  至于先帝托孤,大将军想到这,满面阴鸷,许侃不是阮正通,他心底最看重的是荆州一方土地,是荆州百姓,君臣之道倒还在其次。只要自己给足空间,断不会贸然横插一脚他和乌衣巷恩怨,就是乌衣巷尚且了无动静,他许侃这个时候冒出阴阳怪气的书函是脑子犯浑?
  若真是他犯浑倒还好了,大将军忖度半日,才喊来贴身小厮密语了几句。
  大司农府邸里,皇甫谧刚换了衣裳,只得又去更衣,出了门方问小厮:“宾客走后,府上可有什么事?”
  小厮道:“大人们刚走,府上就收到一封书函,不知何人所寄。”
  皇甫谧皱了皱眉,便不再相问,等赶到听事时,只见大将军正拿着柄玉如意,一下一下敲着那唾壶,看上去不过有些无聊之色。
  “子静兄,你来了。”大将军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入座,随即把那书函扔了过去,只道:“子静兄看这个。”
  说罢便留意皇甫谧神色变化,果真中途面色一变,不过很快复原,待看毕,又工工整整折叠重新装好。
  “子静兄如何看?”
  皇甫谧却就此沉默,似在思忖,外头天色有些昏暗了,大将军命人点了灯,直到一室光亮乍现,大将军就此望过去,才发觉大司农于光影中,竟有了风烛残年之感,一时也不免喟叹白驹过隙,大司农垂垂老矣!那么,他自己呢?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浮云。
  世间伤心事莫过于此。
  “许侃不过有意试探,大将军不必理会,只当全然不知,什么都无须做。这边越悄无动静,他那边越是猜不透,也不会轻举妄动,如此便好。”皇甫谧徐徐开口,大将军不免失望,嘴上却接道:
  “子静兄所言,恰是我所思,不过犹豫罢了,既然是这样,我听子静兄的。”说着拍了拍手,外头小厮呵着腰进来恭候。
  “子静兄大病初愈,本不宜随意叨扰,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彼此让了让礼,大将军亲自送出听事,只见皇甫谧身形佝偻,步履蹒跚,心底不觉惊诧,一场病下去,大司农仿佛忽然之间便老去,莫名让人感伤,他凝神看了片刻,方折身进屋。
  大将军脚刚落地,屏风后便绕出一人影,呵着腰略略一见礼,正是大将军的长史。
  “你都听见了?”大将军重新落座,姿势随意了许多。
  长史默默颔首,见大将军又开始有意无意地拿起那玉如意,打着拍子敲那唾壶,那壶边已缺了个口子,让人不由想起先前每每酒后,大将军喜敲唾壶,动辄吟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眼下,不曾见饮酒,倒还是这个动作,长史心思渐清,只垂首道:
  “小人私以为大司农之法不妥。”
  “哦?说来听听。”大将军手底动作不停,力度却小了几分。
  九锡之礼,大司农借身体之由并未亲自到场,庙堂之上已有传言,云大司农与大将军日生间隙,多多少少,总是落人耳目,不过长史清楚,这两人到底是几十载的情义,即便有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趁势钻得了的,而这封信,大将军可是先让自己过的目……想到这,语气越发恭谨委婉:
  “大司农所言不无道理,可眼下形势严峻,非常之时便不能走寻常路,万事需谨慎才更好。”
  虽是几句废话,大将军却有触于心,却还是不动声色,只问:
  “长史可有良计?”
  长史听这话音,自觉火候到了,方道:“荆州地处上游,虽自有优势,可并不意味着建康就要受其压制,”说着打了个揖,“小人借笔墨一用。”
  大将军不知其意,便比了个手势,长史起身铺开一张宣纸,挽袖随即画出了一幅草图来,长河之上自西往东,只标注了三个地方:
  荆州、江州、扬州。
  局势一目了然,大将军盯着这简单到极致的舆图,半日没有言语,此图一举击中要害,直达心底,点破他早年所图,只苦于并无合适机由罢了。倘是此时能解江州之困局,是再好不过的了。
  荆、扬争衡,得江州者恒胜,倘江州在手,上游便受制于建康,这是铁定事实,谁都看得出来,至今江州都督仍是先帝年间任命的刘冲,此人出身一般,并无多大影响力,不过一条而已:刘冲同荆扬两边皆无交情,天子把重地交由他来坐镇,可谓用心良苦。
  荆州和江左世家都打过刘冲的主意,此人软硬不吃,竟也让人无可奈何,好在两头都得罪,倒也让人安心。
  他一个外姓都督,唯天子之命马首是瞻,确实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刘冲这个人,是个难啃的骨头啊!”大将军幽幽一叹,这人颇得儒家中庸之道,功绩不好不坏,谈不上升降,即便想要平级调度,天子亦会装聋作哑,力保刘冲,众人一时也动弹不得。
  长史目中忽露精光,往大将军身侧近了近身,低声道:“眼下正有良机……”
  大将军心底直跳,但听长史在耳畔私语一番,眼中渐布冷笑,一把顺起那幅舆图,对着光亮处,徐徐诵出那惯用的诗句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第51章 
  凤凰二年初夏。
  荆州。
  刺史府的规格看上去未免寒碜了些,许侃便在这寒碜的府上住了近十年。
  自长史江彝建康遇害之后;许侃越发节俭勤勉。这一日;底下一众人起哄饮酒赌钱,不料忘了刺史大人喜随时查房;果不其然,许侃三两下便搜出酒器樗蒲等物;立刻悉数投了江,严厉儆戒道:
  “樗蒲乃牧猪奴戏;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言及此,不免联想荆州士人中亦染江左清谈风气,心底更是一股愤恨,不免就要多说上几句:
  “老庄浮华,并非先王法言,怎可遵行?君子当振衣冠,摄威仪;哪有蓬头銑足,自诩宏达的呢?”
  说的一众人面面相觑,抓头挠耳的;他们都是武人;哪里知道什么老庄浮华。看刺史大人负手而立,一脸的严肃,这两年大人老得快,须发花白,此刻随风而动,颇像个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加上刚才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莫名让人想笑,可谁又不敢真笑出来,唯唯诺诺应了几声,拿眼角暗暗瞥一眼,皆纷纷垂首杵在原地,一片鸦雀无声。
  忽听刺史大人指着一人道:“你是他们的上级,竟也带头,来人,拉出去打二十军棍!”
  这人倒也利索,跪下朗声认过错,痛痛快快领军棍去了,剩下的自然更不敢言语,许侃扫了众人几眼,这才幽幽叹气:
  “今日荆州,来之不易,还望诸位各自努力。”
  说罢仍负着手举步去了。
  日子虽入了夏,劝课农桑之事却全然不能放松,许侃信步就要往田里去亲自考察,这边刚换了常服,就听天际闷雷滚动,紧接着长风骤起,定睛往西边瞧了瞧,只见墨云汹涌而来,到底是入了夏,天说变就变,无端念及建康那边大将军加九锡之事,兀自叹了一句:
  “世道无常呀!”
  这一语刚了,豆大的雨点斜箭一般射了下来,眼下是没法出去了,他起身正要去关窗,却见长史周密匆匆往这边来,大约是急了些,不意脚底一个趔趄,人便猝不及防趴地上去了,雨具也跟着被风刮翻,几下竟吹跑了!
  周密一壁忙着追伞,一壁拍打身上泥泞,见两者皆无功,索性随它去了,折身朝自己这边跑来。许侃不禁苦笑,见他一身狼狈跳进屋来,递了手巾给他:
  “令伯,何事这么急?”
  周密接了手巾抹了把脸,接着撩起衣襟立在门口拧水,三两下的事,也顾不上衣裳皱成一条绳,从怀中掏了一个油纸袋子出来,窸窸窣窣一阵,又抽出几封书函来。
  “都是建康来的。”说着递了上去,“这信和东西一块到的,东西我让先放后院了。”
  再过三日便是老母寿辰,前几日天子亲自下表贺寿,天恩既降,许侃遂连夜上了折子叩谢,哪年都没今年热闹,他生性节俭,乃是多年受母聆训所养成,往年生日,不过备些老母爱吃甜点小菜便过去,从未大肆张扬过,就连家母生辰,也无多少人知道的,眼下,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他许侃的老娘要过大寿了。
  手底这几封,有乌衣巷的,有大将军的,有张家的,倒也不出意料,千里迢远的,连带着礼物一点没耽搁都逆流而上送荆州来了,许侃咂摸一阵,把信刚放好,就听外头一个霹雷震天的响,室内烟乎乎一片,便先点了灯。
  “大人信看完了吗?”周密问,许侃正在遐思,心不在焉“哦”了一句。
  “卑职还有一事相禀。”周密一双眼睛一直在他身上,许侃这才回神,叹口气:
  “令伯你倒是说啊!”
  这周密就是这么个性子,一板一眼,非得一件事了才能往下续上第二件。
  “江州那边出事了。”周密说这话的语气,和方才的语气没什么不同,公事公禀,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出事的氛围。
  许侃并无多大反应,只顺手抄起烛台,往墙上那幅详尽无比的舆图上瞧:“难不成刘仓舒死了?”
  “真被大人说中了,刘冲被下属杀了。”周密无奈道。
  许侃滞了片刻,半仰着面,嘴巴微张,沉默一会,才扭头问周密:“谁杀的?”
  “一个不起眼的部将,据说刘仓舒有个癖好,喜睡人妻女,平日底下敢怒不敢言,这次兴许是气不过。”周密说时也颇觉难堪,一方大吏,非喜欢干这事,迟早要乱的。
  这个事,许侃多有耳闻,这刘冲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上头戒不了,如今出了这等事,也不是不可能,许侃心底嗟叹一番,才又问:
  “可知如今情形怎样了?”
  “刘冲一死,本来局势要乱的,可听说他手下一个名唤杜让的副将平日里很得人心,稳住了局面,眼下只等着朝廷发话。”
  外头忽照进一道闪电,一刹间,映得屋子雪亮,许侃登时心头一紧,喃喃道:“要变天,要变天啊!”
  周密不觉也上前凑了凑:“大人,新的江州刺史,得由朝廷来任命,眼下朝廷是大将军说了算,大人要多加防备才是。”
  加九锡,幼子封侯,乌衣巷成若敖不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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