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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权臣本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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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他身边人找翻了天也会找着他的。”
  见琬宁就此沉默,巧衣有意叉开话:“公主的亲事定了,想必英王的也不远了,乌衣巷倒是双喜临门,天大的恩典。”
  巧衣的话,琬宁听出暗示,心底茫然得厉害,公主要下嫁乌衣巷,那么她呢?蒋夫人会来接她么?回到蒋府,她日后又要去哪里呢?
  她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疼起来。
  中秋没过多久,气温急转直下,嘉平三十二年的第一场雪在深秋早早落下,这一日轮到早朝,廷臣们顶着风雪,在司马门前下马换步行,还不曾来到太极殿,就被内侍官拦下,告知早朝取消,一众人不免议论纷纷,一连多日不见今上,奏章压了一沓又一沓,皇长子人又在西北,朝廷无主事者怎么能行呢?
  正说着,渐渐有人发觉尚书令成若敖竟不在,尚书令乃百官之首,今上抱恙,他应该暂且监国才对……再一留神,尚书成去非也不在……
  “大亲王来了!”不知谁低声提醒了一句,百官不禁把目光投向那风雪之中,果然,鹅毛大雪间,只见一袭红色身影跃入眼帘,正是建康王。
  建康王本就身形高大,一袭艳红大氅,自簌簌落雪中来,更夺人眼目,百官彼此交换了眼神,一侧内侍官早上前去,正要帮他掸雪,被他挥手拦下:
  “众位同僚都立在这做什么?”建康王微笑看着四下,目光落到韦应物身上,移步上前行礼,“天寒地冻,韦公您怎么也来了?”
  韦应物官居大司徒,年事已高,本朝惯例,三公有不上早朝的恩典。他既罕有地露面,想必今上不会太好,建康王如此想着,面上便敛了敛笑意。
  “听闻今上多日不朝,老臣心中难安,不想今日又难以面圣。”韦公苍老浑厚的声音徐徐响起,听上去,依旧很有底气,怕是还有的活头,建康王若无其事打量他几眼,不再多言,径直朝前走去。
  “王爷,今上有旨,谁人都不见。”内侍官刘毅见状急忙上前劝道,建康王神色不变,甩袖驻足:
  “我是今上一母胞弟,如今皇兄抱恙在身,廷臣们已多日不曾见天子真容,”话至此,忽欺身上前,双眸一暗,狠狠盯着刘毅:
  “自古以来,最是你们这些内宫的阉人喜好上下其手,隐晦事实,暗藏奸邪,是要图谋不轨么?”末了一句,竟又变得轻描淡写,那双眼睛却依旧摄人。
  刘毅早听得一身冷汗,建康王本就是狼相,被他咄咄逼人这般盯住,竟比刀刃架在脖颈上还要让人难受。
  “王爷,奴婢怎敢……”刘毅双膝跪地,忙不迭谢罪,建康王已生不耐,挥手示意他闭嘴,自己转身看着百官,换了寻常神态:
  “大人们稍安勿躁,容我一探实情。”
  说着踏步而去,刘毅拖着双膝往前挪了几步:“王爷,不可啊!”只见那抹红影很快融入白茫茫一片大雪之中,再也看不见。
  太极殿西堂为今上所偏爱,虽不是正经寝宫,今上却常于此歇息养神。眼下寒意浓重,今上的病情也就又重了几分,正是在西堂休养。
  建康王一路踩的积雪咯吱作响,直到西堂阶下站定,仰面瞧了瞧,才拾级而上。
  来到堂前,守卫见是他,纷纷行了礼,其中为首的一眼瞥见他腰间佩剑,登时起了警觉,心下正犹豫,建康王目光直直扫过来,两人目光恰巧交融在一处,这人莫名发憷,仿佛心思已全被猜透,一时竟连大气也不敢喘,再抬首时建康王已掀帘而入。
  内堂两个小丫鬟正摆弄香炉,只觉背后一凉,有微弱的冷风灌进来,等看清是大亲王,竟怔住了。
  “今上何在?”建康王立定,目光早投向了里边,言辞间大为不敬。
  小丫头回过神,瑟瑟上前行礼:“今上在里面。”
  建康王自己解了大氅,朝小丫鬟怀中一扔,稍稍理了理仪容,却不摘佩剑,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那可是先帝给的赏赐。
  “王爷……”正小心端着汤药的大太监陈铎抬首时,骤然瞧见他,惊得汤碗险些掉下去,建康王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了,一股热意登时溅在手腕处。
  他丝毫不理会陈铎惊愕的眼神,也不管那湿了的暗蟒袍,径直绕过屏风,眼前一道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成家父子竟正伴帝侧!
  床榻上的皇帝明显一惊:他,他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携着利剑,如入无人之境,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眼前!他这是要做什么!
  皇帝一时怒火攻心,刚要开口,只觉心底翻腾着什么东西,憋不住一股腥甜往上冲,竟哇哇吐了起来!
  成去非因离得近,趁势跪了下来,用衣袖去接,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近在眼前。那边建康王也跪到了跟前,哭道:“皇兄这是怎么了?臣弟多日不闻皇兄消息,心忧如焚,就是冒死也想来探望,哪怕犯了忌讳,也任由皇兄处罚!”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在建康王的哭啼中断续而出,皇帝听得愈加心烦意乱,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猛然握住了成去非手腕,力道之重,成去非不由心底一紧,朝一边丢了个眼色,陈铎忙不迭过来替今上轻轻抚起背来。
  一时今上的喘息声,建康王的抽泣声交织在一处,听得人格外压抑。
  好大一会过去,今上似乎才缓了缓,陈铎含着泪扶住他慢慢朝后仰下,成去非连忙把靠枕垫过来,唯独建康王早已哭成泪人。
  “臣弟恨不能替皇兄受这番苦楚!”
  成去非一直冷冷看他演戏,难为他如此忘情专注,只可悲榻上天子竟无可奈何,陈铎已上前伏在今上耳畔,正仔细辨听今上含糊不清的低语。
  “今上说了,王爷是关心则乱,不忍责怪,另吩咐尚书令尽心准备婚事,无须他念,几位先请回吧,今上要安置了。”陈铎缓缓起身,做了个让礼的动作。
  话已至此,不好逗留,建康王再次深深叩拜下去哽咽道:“臣弟回去会斋戒清修,直到今上龙体痊愈为止!”
  说罢遮袖拭泪,慢慢退了出去。
  成家父子紧随其后,跟在建康王身侧。
  “伯渊,”刚出了西堂,建康王便悠悠开口,“今上谁人都不见,独独宣见了你,可见皇恩浩荡,今上既看重你,大婚一事勿要今上担忧才是啊!”
  如此郑重的语气,似含殷殷期盼,建康王面上也恰是这种神情,成去非心领神会,恭谨回礼:“去非蒙受皇恩,不敢辜负,多谢王爷教诲。”
  建康王这才望向成若敖,笑道:“生儿当如成伯渊,仲敖兄,我是羡慕得很啊!”
  成若敖让礼笑了笑:“王爷言重了,犬子不才,蒙今上不弃。”
  这一路便再也无话,直到视线里百官身影渐次近了。因风雪太大的缘故,众人眉发皆白,远观如雕塑,就连韦公也不曾离去,颤颤巍巍立在那里,让人担忧,虽隔着风雪,也能感觉出众人的目光无一例外落到了这两人身上。


第9章 
  一行人本翘首等着建康王发话,却见他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朝司马门方向走去,众人自然望向了成若敖,成若敖先让了礼,沉吟道:
  “今上龙体欠佳,诸位大人不用等了。”
  “既然如此,还望诸位各司其职,各自努力,待今上有所好转,再议事也不迟。”韦公被人搀扶着,语重心长续了几句,带头先行离了宫。
  官道上三三两两皆是人,要步行出了司马门方能上马,百官们便结伴而行。成去非和父亲走在最后,前面留下的一串串脚印清晰可见。
  “大婚之事,你要多多上心。”成若敖侧眸道,风雪实在猛,几乎让人开不了口。
  成去非眸中寒意远比风雪更甚,徐徐摇首:“今上撑不了多久了,如您所料。方才王爷直闯禁宫,今上怒火攻心竟直吐鲜血。”
  说罢父子两人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风雪之势渐烈,这一路,十分难行了。
  雪停下来,反倒更冷,到处都硬邦邦明晃晃的,建康成了一座冰城。
  宫道两侧,一直有人在那忙忙碌碌凿冰除雪,好为上朝的廷臣们及时清理出干净的路来。
  东堂里皇后正潜心念佛,算着时辰差不多了,缓缓起身,立即有人上前伺候。正更衣,贴身随侍黄裳窸窸窣窣在外面行了礼:
  “娘娘,外头李姑娘有事求见。”
  黄裳在皇后身边已有十多年,他办事老成周详,事无巨细迄今未曾有过半星差错,皇后一直很信任他。
  “今上还没下朝?”皇后并未搭理,只关心前朝,今上一日比一日重,昨日夜间停的雪,今早便硬撑着去了太极殿,几日前建康王一事,她听得心惊肉跳,眼下眉眼间藏了几分黯然。
  黄裳自然清楚皇后心之所在,便整肃了精神,毕恭毕敬道:“还没,不过娘娘不用担心,有刘义在,倘有什么情况,会及时来报的。”
  “这些廷臣也该体恤圣上,事情当上奏得简洁明了,哪里需要拖这么久。”皇后不免有些牢骚,却也只有面对着黄裳时才会毫无顾忌说出来,他在她还是嫔人时便跟着自己,算是第一心腹之人了,果不其然,她施施然走出时,正迎上黄裳关切的目光。
  “今上多日不朝,廷臣们难免会有诸多臆测,此时今上只要在太极殿,多少也能打消廷臣们的顾虑。”
  皇后听言,沉默片刻,这才挥手示意:“让皋兰进来。”
  黄裳轻应一声,出去朝皋兰使了个眼色,顺便接过她的大氅,皋兰笑道:“劳烦公公。”
  “免礼吧,”皇后见她挑帘而入,一双飞,目神光流动,不免有些微微失神:这双眼睛和十几年前那人简直一模一样……
  皋兰盈盈一笑,还是先行了礼,皇后这才看见她手中原来还拿了封书函,只听皋兰说道:“家父来了两封信,其实早该到的,因路上风雪阻隔,耽误了些日子,这一封是给娘娘您的。”一边说,一边把书函呈了上去。
  “你父亲给你的家书里都说了些什么?”皇后浅笑问,手底书信已展开,皋兰留心着她的神色,也含笑回话:
  “不过是问些寻常事,吃了什么,睡的如何,是否守了规矩不惹事。”
  皇后虽一直面带着笑意,皋兰还是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一丝异样,便隐去笑容,不禁暗自担忧起来:父亲在给皇后的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从东堂出来,皋兰满腹心事,神情怏怏,顺着桃林抄了小径直往阙月斋走。
  残雪未消,桃林中雪水相融,很是泥泞,皋兰却不甚在意,连着跳跃几下,便跨了过去,自然溅了一身泥水。
  刚掏出帕子,不料一阵冷风袭来,帕子随风转了个圈,落入泥淖中去了。皋兰瞧了瞧,自顾自叹气道:“一不留神便身陷囹圄,不要也罢!”
  “妹妹,这是说谁呢?”身后忽响起熟悉的声音,皋兰微微一惊,但见英王自林后闪现,笑道:“桃花开早着呢,王爷是在欣赏这枯枝败叶么?”
  “不,我在等妹妹。”英王瞥见泥中锦帕,笑吟吟看着她,皋兰自然清楚他秉性,无事开她玩笑罢了,强笑道:“这宫中上下,我看只有王爷心最大,乐得逍遥。”
  话里自有深意,英王故意装作不懂,只问她:“我看妹妹眉宇之间,似藏心事,谁欺负妹妹了么?告诉我。”
  “那倒没有,不过是,我要走了。”皋兰轻轻叹气,“父亲说年关将近,往后雨雪渐多,怕路上难行,这几日等雪化了,我便回河朔。”
  英王心底揣摩一番,面上却笑言:“这么突然,前几日还不曾听妹妹提及此事呢。”
  皋兰随意撇掉半根桃枝拿在手中把玩,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也是刚得的消息,父亲给娘娘来了信,我正是从东堂来。”
  “原是这样,我倒真舍不得妹妹,好容易相熟,这又要走了。”英王目露留恋,认真看着她,皋兰低首一笑,复又抬头往前看:
  “王爷这会舍不得的人恐怕多了去,我听闻王爷和乌衣巷周家的大婚一事也定了,岂不是很快就会搬出宫去?”
  英王脑中还在想着她方才的话,她父亲李丛礼是出名的老狐狸,把皋兰送到皇后身边来示好,河朔六镇,素来有李、卢等几大门户之争,虽说建康鞭长莫及,向来任由河朔自己折腾,却到底是正统,同建康走得近,无非想要加些筹码。眼下,宫中情势不明,自然要撤走皋兰,也在情理之中。
  “我会想念兰妹妹的。”英王眼波一荡,便是这种惯常神情,总让人产生被深看一眼的错觉,皋兰稳稳心神,笑着摇首:“我们就不劳王爷记挂了,还是多念着你周妹妹吧!”说罢敛衽一福,快步朝阙月斋去了。
  一连几日天气晴朗,雪便也化得快,檐下滴答滴答不停,空气却仍是干冷的。等到初十这日,阙月斋里一早便开始替皋兰忙活,马车已侯在司马门外。
  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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