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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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两人下了蜂腰桥; 便能听到那边隐约的丝竹声顺风飘荡而来,琬宁侧耳细辩,不由放慢了脚步,只觉十分悦耳; 想昔者瓠巴鼓瑟而沉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 大约也就是如此光景。不过眼下; 终是纵听丝竹也无欢,琬宁正凝神想着; 忽被烟雨攥紧了手; 听她低促道:
“顾家的六公子……”说完牵住琬宁便往回疾走。
琬宁不明就里; 被她拉扯着上了蜂腰桥,听后头忽传来一声绵长的低喝:“你俩人且站住!”
烟雨心头一阵发紧; 充耳不闻,并不敢停步,不料身后顾子昭大步追了上来,他因服散的缘故; 早披头散发,大敞衣襟; 如坠云烟之中,忽见两妙龄女子; 晃晃看不清面容,只觉身形绰约生姿,忍不住喝住两人; 不想这二人,如此胆大,竟敢还往前走!
“抬起脸来。”顾子昭截住两人去路,冷冷发号施令。
琬宁觑了一眼,只见此人赤着一双脚白得发光,稍稍往上一打量,面上一下失了火,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竟半裸着身子!她哪里见过如此放浪形骸之人,心底直打寒战。
倒是烟雨,此刻犹自仰面,强作镇定见了礼:“奴婢见过六公子。”
顾子昭一双长目在她面上流连片刻,忽嗤嗤笑道:“你是阿灰新买的婢子?”说着自然看向琬宁,嘲弄不已,“你也是么?他这是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夜读书了?”
却见琬宁依旧垂首不语,便勾手抬了她下颚,不想琬宁倔着不肯,顾子昭一时颇有兴致,任她别了几下,才用力掐住了往上扬,待看到这张脸,不由哼哼笑道:“原是个美人,看来阿灰如今喜夜来灯花结双蕊……”
话里尽是狎弄之意,烟雨自然听得懂,心底异常羞愤,拽过他衣袖急声道:“请公子自重!”
这话招得顾子昭兴致更浓,他心情大好,一把揽过了烟雨,朝她胸前狠狠搓揉了几把:“我看你如何自重!”
情、欲上来时,他总会显得格外严厉,同平日的懒散浪荡完全两样。琬宁惊呼一声,想上前拦阻,还未近他的身,却见顾子昭猛然回首,目光乍变锐利,只闪过那么一瞬,盯得琬宁毛骨悚然,不由往后退了退,顾子昭便松了烟雨,朝她步步逼近,似是在细辨她模样。
“我记起你了,你是殿下身边的那个小东西,”顾子昭此刻认出她,嘴角随即荡开一抹残忍的笑来,“两年不见你,竟脱胎换骨,大公子如何把你养成这副样子?”
琬宁自不懂这些语焉不详的话,见他越发靠近了,颤声道:“你不要过来!”
话音刚了,只见烟雨从后头忽死死抱住了顾子昭,冲琬宁大叫道:“快跑!快跑呀琬宁!”
顾子昭没着意烟雨会扑上来,他到底是男人,攥紧了腰间的手腕,发狠一扭,便把烟雨掷到了地上,口中骂了句:“贱婢!”
烟雨碰到桥头,只觉天灵盖上一阵温热,原是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她被摔的厉害,头晕目眩的,一时根本起不了身,却只担心着琬宁,口中气息微弱:“顾公子,您不能,您不能……”
不等琬宁回神,顾子昭早一把捞着她细腰往怀中直摁,任由她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看她涨红了脸想骂人却不知从何骂起,顾子昭被她娇滴滴的小模样撩得心痒难耐,一想到成去非,底下早硬得不像话了,隔着衣裳有意朝琬宁顶了几下,惊得琬宁直往后仰,眼泪也跟着簌簌而落,口中哀求道:“公子,您放开我,放开我……”
“小东西,”他越发觉得怀中身子又倔又软,喜欢得紧,朝她雪白的脖颈间低首便是重重一口,痛得琬宁惊呼不已,“瞧你这生涩劲儿,怕是大公子没功夫疼你,我来替他分忧好了,知道怎么让男人快活么?”
他腻在她耳畔:“让男人快活很简单,我教你,你学会了就能去讨大公子欢心了,他这个人,可是很难被取悦的……”
话没说完,只觉手臂上一阵剧痛袭来,原是琬宁趁他没留神,拼了力在他手臂间咬了一口。顾子昭吃痛,不觉松开了她,眼见琬宁要跑,几步跟上来,从身后搂紧了她,咬牙道:“好啊,看我弄不死你!小东西!”
说着把她仰面推倒在地,就势扯过她瘫软无力的一条腿来欲往肩上架去,琬宁心底碾过一阵绝望,大声哭了出来,嗓子都要哑了,这人仿佛生了无数只手,悉数按在自己身上,叫人一点反抗不得。
顾子昭正想撕她下边裙子好拿来绑她,却见身底人忽没了动静,伏上身去,想一探究竟,就听身后一声炸雷般的厉斥自头顶滚过:
“顾未明!你放肆!”
这般连名带姓的,真叫人扫兴,不知何时顾曙几人竟都现身于此!顾子昭抬眸便见阿灰大步朝自己奔了过来,后头自然仍跟着成虞三人,除却成去非,虞归尘去之骤然见琬宁衣衫不整,忙回避了目光。
原是九盏见她两人叙话许久,想去提醒一下,却见人没了,不免心焦,一路寻来,模糊间有一人影躺在那桥头,等近身,还没来得及辨认,就看见顾子昭竟在拉扯着贺姑娘,再听脚下烟雨细弱的求救声,知道事态严重,他头也不回地直奔了碧落轩,见顾曙同大公子虞公子把酒言谈正酣,却也不敢耽搁半分,冒了一头的汗:
“六公子正轻薄那位成府的贺姑娘,长公子快去!”
顾曙本就已知道些眉目,既听此话,只觉肺腑都要裂了,霍然起身跟着九盏大踏步去了。
这边成去非心底一沉,来不及细想,同去之虞静斋紧随其后,终也来了蜂腰桥,果真见琬宁躺于顾子昭身下,顾子昭正露禽、兽之态欲行不轨,一旁阿灰早一壁斥责着,一壁把他从琬宁身上拽起,扬手便给了一巴掌!
这一下极重,顾子昭几欲朝后跌去,却仍撑着站稳了,冷睨阿灰一眼,很快把目光投向随之而来的成去非身上。
琬宁了无生机地躺在那,一动也不动,成去非俯下身子把她扶于怀间细看,早有九盏伶俐地为其挑灯立在一侧待命,成去非眉心直跳,借着灯光才瞧见一线血痕自她嘴角蜿蜒而下,已淌到脖间,触目惊心。
他强压心头怒火,只冷冷吩咐去之去请大夫,随即拦腰抱起了琬宁,一双寒潭星目中潜着隐隐的杀意,却是看向顾曙:“顾大人抱恙不在场,你是顾家长子,该如何做,不用我教你。”
顾曙业已看得怒火乱窜,却也只能忍而不发,躬身致歉:“大公子……”话说间深深看了琬宁一眼,亲自把成去非一行人送至门口,车马已备好,这边九盏早遣人安顿了烟雨,又飞快告诉了四儿,让她赶紧回府,小心了这条小命,四儿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发生何事,忙从偏门往成府跑了回去。
等成去非入府,医官已急忙赶到,去之避嫌,只立在木叶阁外头等候消息。
“大公子,”医官轻轻了撬开琬宁的嘴,认真着,“姑娘虽咬破了舌头,所幸只伤表皮,用些药,很快就能痊愈,大公子毋要太担心了。”
成去非手心俱是冷汗,面上仍铁青紧绷,医官暗中见他神色甚是淡漠,不好再多言,起身见了礼,窸窸窣窣收拾药箱要告辞。
“去之,你送大夫。”成去非面无表情嘱咐道,外头去之忙应了声,引医官往外头走,一路上少不得打听情况,听闻琬宁无大碍,遂也稍稍放下心来,再想顾子昭今晚所为,简直万死不能赎其罪!这般恨恨想着,眼底已浸了寒冰般冷透。
床榻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嘴角的血渍也已被擦拭干净,成去非默默看她半日,才折身出来,平静道:
“让四儿到我书房来。”
四儿仍蒙在鼓中,不知发生何事,却听闻琬宁忽咬舌自尽,吓得几欲晕厥,此刻被成去非传唤,竟是抱着必死之心忐忑去了。
到了橘园,不等成去非发话,她早腿软扑通一跪,匍匐于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打着冷战。
“说,贺姑娘为何会出现在顾府?”成去非端坐其上,声音里毫无起伏。
四儿知道大公子问话,唯一要做的便是如实回禀,许还能得他宽宥一二,毕竟人心似铁非似铁,倘是有半点隐瞒,那定是家法如炉真如炉了,遂战战兢兢道:
“您同小公子赴宴后,贺姑娘忽命奴婢带她去顾府,奴婢自然不敢,可贺姑娘一说有要事,二言,二言,”四儿想到琬宁那句话,辗转了片刻,方艰难继续,“二言,想您都想的快要死了,我不带她去,她就要自己去,这是姑娘的原话,奴婢不敢有半点遮掩,大公子可等姑娘醒来相问,奴婢无法,只能带姑娘去,福伯遣了两人一路相送,直到进了顾府,奴婢寻着九盏,九盏便带姑娘走了,剩下的,奴婢就,就一概不知了……”
一番交待还算清晰,成去非清楚四儿断不敢扯谎,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其他来,便道:“你给我到院子里跪着,只要跪不死,就一直跪。”
四儿忍着泪,不敢流露半分异样,忙敛衣起身,大气也不出地默默退了出去。
刚出橘园,迎上成去之正往这边来,垂首见了礼,偷偷抹泪折身去领罚了,去之本想拦下一问,转念作罢,提步进了书房,见兄长阖目而坐,并不知成去非此刻脑中尽在想“她想您想的都快要死了”这句,正觉纠缠不清颇为烦闷。
“兄长,”去之清清嗓音,以示自己来了,却见成去非仍闭目不语,便垂立一旁耐心等候。
良久,才听成去非开口道:“今晚夜宴,你都看清了?”
“看清了,今日赴宴,弟才明白父亲早年教诲不虚,父亲曾云,子弟可为名儒,可为名臣,却不可有纨绔气,有名士气。”去之分毫不曾迟疑,应对如流。
成去非徐徐睁眼,望着他:“你怎么想的?”
“名儒有学问做依托,名臣则有功德为基业,而浮华名士,世家纨绔,皆自以为才,虚矫狂诞,尸位素餐,可谓自戕自贼,迟早要将先人余荫,自己根基斫削尽矣,此类人物,实不足挂齿。”去之自有三尺喙,平日里不肯外露,兄长面前,却不需做无口匏。
成去非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外头泼墨般的夜色,神情肃整:“去之,你可以出仕了。”
去之心底一动,遂问:“兄长替弟拟定好起家官了么?”
“你二哥离京远赴边塞,报国杀敌,可我家便是宫禁无人,故你的起家官,只能是职掌宿卫的清望机要之官,能明白兄长的意思么?”成去非回首凝目,去之再拜:
“弟定不负兄长所期。”
成去非颔首,顿了顿,方道:“你先回吧,我需去探望贺姑娘。”
去之闻言自然想起今晚之事,两个太阳穴突突跳个不住,他微微揉了下额畔,酝酿好半日才冷静道:“顾未明折辱兄长至此,唯有一死,兄长应杀了此人,收以儆效尤之功。”
第115章
“你是这么想的?”成去非本已举步朝外走; 忽回首定睛注视着去之。去之虽一时还摸不清兄长心底意图,却仍郑重点了头,“他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兄长;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成去非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是么?”
“弟问句僭越的话; 倘今日兄长去晚了; 贺姑娘身陷泥淖,兄长当如之何?”去之劈头问的唐突; 成去非心底一阵恶寒; 并未表态。
看兄长这般神情; 去之终忍不住问道:“兄长难道不喜爱贺姑娘?弟虽不懂男女之事,但也能察觉得出; 兄长多少应是喜爱贺姑娘的,既如此,怎堪忍受他人染指?”
“你怎知道我喜爱她?”成去非语透森严,去之一怔; 登时被问住,只好垂首道:“是弟妄自臆测了; 兄长见谅。”
暗自懊悔自己不该提这些,兄长向来不喜谈论私情; 犹如莲华不著水,倒是那贺姑娘同早亡的长嫂一样,情执深重; 怕是终不能得。众流归海,火焚草木,哪有满足之时呢?而虽有虎口之患,却仍心存甘伏,投泥自溺的,那是俗世凡夫,兄长自不是耽于此道之人。
成去非默视他片刻,方道:“你倘是觉得顾未明该杀,便不能以此作因由,他醉酒行散,大可言其身恍惚,一觉醒来翻脸不认账,况且,以顾老夫人性情,知道此事后定会重罚之,亦会登门致歉,届时,你说兄长要不要再大动干戈?”
去之默然,成去非冷哼一声:“昔日大将军私取先帝才人,以充府第,难道不是天家奇耻大辱?而大将军今何在?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不动他,自有天来收他。”
这话有意说得模棱两可,去之干咳一声,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便道:“顾老夫人性情严矜,只可惜言者谆谆,听者藐藐,而顾大人只当顾未明是白圭之玷,实大谬也。”
说着忽想起去年官粮沉船一事,犹疑道:“兄长,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