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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权唐-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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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晟脑海中刚闪现出钟子期这三个字,就陡然听身侧,李萱却是在马上忍不住拍手赞叹道:“妙!妙啊!好一曲流水,兄台琴技如同天籁,实在是妙不可言!”

钟子期是俞伯牙的知音,可流水未必遇知音,李萱突兀却未必会让眼前的抚琴者引为知音。她忍不住半路开口打断了人家的思路和意境,着实有些破坏风景,搞不好人家恼火盛怒也说不定。

麻衣青年手一顿,琴音戛然而止。他抬头望向了孔晟诸人,面色不变,无怒无波,却只扫了这一眼,就又继续低头旁若无人的十指飞弹,一连串急促、哀婉的琴音泛起,却是换了曲子。

旋即,融汇着落寞、苍凉、伤感、绝望、心灰意冷等诸多负面情绪的婉转琴声如同山间小溪潺潺流过众人的心田,就连不通音律的穆长风都能感觉出抚琴之人此刻悲苦伤心的心境。

孔晟心有所感,知道这大抵是一曲抚琴人缅怀至亲至爱的思念曲,音律不拘一格,更没有什么繁琐的技巧可言,只是一味将黯然神伤通过酣畅淋漓的指法歇斯底里的宣泄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黄岗之下葬花吟

孔晟下的马来,一时技痒,从行囊中抽出自己的那管金丝竹箫来,司马承祯赠予他的箫剑,作为定情礼物交予了杨雪若,他身边只留着这管竹萧。

凑在嘴边,略有停顿,待对方琴音中出现了些许盲点空白时陡然切入,孔晟的箫声呜咽深邃,不疾不徐,犹如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将一个伤情的故事娓娓道来,与麻衣青年的略有尖细的琴音相合,婉转承和、一气呵成,堪称妙到毫颠。

李萱有些愕然,扭头望着孔晟,眸光中掠过一抹复杂。

穆长风不是第一次听孔晟吹箫,但乌显乌解二人却是头遭。两人是粗人,哪懂这些风雅技能,只是觉得孔晟文采好、通武技还善音律,懂的东西似乎也忒多了一些,老天爷如此厚待他,真是有些不公平啊。但念及孔晟孤苦无依少年便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又喟叹一声,觉得老天又是公平的。

给予你一些,便会剥夺你一些;反过来说,剥夺了你一些,便会给予你一些,保持着一种冥冥中的平衡。这种平衡,不能被打破。

与此人的琴音一般,孔晟的箫声同样到了相当程度的高深境界,绝非常人所及。不过,她旋即一想,既然孔晟这小贼是出了名的才子,精通音律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琴作为四技之首,琴棋书画一脉相承,几乎没有文士不通音律的。

麻衣青年抚琴的手微微一收,发出悠长的最后一个尾音,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孔晟也吹奏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深沉古朴的箫声与铿锵有力的琴音融会贯通,在旷野中回音袅袅,余韵不绝。

麻衣青年抬头来望向了孔晟,清雅的脸上浮现出轻微的震惊之色。他缓缓起身来,走出凉棚,走下山坡,而孔晟也顺势将竹萧收入腰间,上前行去。

两人目视对方,神色平静。

良久。

麻衣青年才躬身施礼淡然道:“山人南宫望,表字子渊,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孔晟微笑还礼:“在下江宁人,敝姓孔,自江南游学至此。路遇此地,闻先生天籁琴音,一时鲁莽,箫声相和,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因为有李萱的教训在,孔晟不愿意再向陌生人透露真实姓名,免得再生是非。

南宫望眉梢一挑,眸光道:“孔公子箫技造诣非凡,远胜山人。请问公子,方才的箫曲……是何名,可否教我?”

南宫望深深凝望着孔晟,眸光中渐渐弥散出来的浓烈的哀伤和期冀,看得孔晟心有戚戚焉。他心道:此人一定有痛彻心扉的伤痛历久弥新,看这情形,多半是红颜逝去之痛吧?

孔晟一念及此,便神色一肃道:“此曲名葬花吟,若是先生喜欢,在下定将曲谱誉写奉上。”

“葬花吟……”南宫望喃喃自语,神色越加的哀伤:“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我做别花赋,今又有葬花吟……如花啊如花,你在天有灵,可曾听到?”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孔晟一口气缓缓吟道,他的眼前慢慢浮现出这样一幅景象:弱不禁风腰细抚柳的古典美人,扛着小锄,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雨中忧郁独行,却淹没进花海深处不知归路。

南宫望浑身一震,泪如雨下,旋即掩面放声恸哭。

孔晟轻叹一声,默然望着对方,也不劝慰。

这人的痛痛到了骨子里,这种发乎于灵魂深处的痛,这种为情所伤的绝恋,岂是外人所能宽解的?

李萱在坡下听到孔晟吟唱,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彩。她是习武之人,不让须眉的巾帼英豪,所好的是征战杀伐统率大军,而谋图的则是奋不顾身光复大唐江山社稷,很少有柔情挂肚的时候,孔晟此番信手拈来的吟唱凄婉动人,在这瞬间勾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一处柔软心弦。

“这小贼算是才学惊世,信手拈来都是华丽文章,可惜如此人才却不能为我所用,可能还要投贼叛国,真是可惜可叹!”

孔晟在坡上凝望着南宫望,不知李萱此刻生出的几多玲珑心思。

良久。南宫望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深深向孔晟躬身下去:“拙荆如花一年前夭亡,南宫望做别花赋并谱曲纪念亡妻,不成想,又遇公子巧得葬花吟,实在是上天注定。公子妙曲,深知我心,别有所报,请公子受我一礼!”

孔晟避了过去:“先生对夫人初衷不改,情深意重,足以感天动地。在下何德何能,敢受先生大礼?”

南宫望却坚持着将大礼参拜下去,然后才起身向孔晟点了点头,平身而立,与孔晟谈笑生风,交流着刚才那首名为葬花吟的曲子。南宫望是精通音律的天才,音律这个玩意本来就是一通百通、触类旁通,孔晟将曲谱中的几处“关键”细说一遍,都不用孔晟再誉写曲谱,南宫望就掌握得差不多了。

南宫望再次拜了下去:“公子赐曲,山人感激不尽。这一拜,替亡妻所拜!”

孔晟笑着避让了开去,心头感慨万千。他不知道眼前这神秘文士对他那名叫如花的亡妻究竟怀着怎样的思念之情,但察其言观其行,应该是山高水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南宫望向孔晟作揖人别,他缓步走上山坡走回凉棚,突然面向山岗挥了挥手,陡然间从凉棚之侧的密林中奔出数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厮,琴童书童打扮。

两名书童将南宫望的古琴收起装入琴囊,然后肃立在其身后。而另外一名书童则奔出凉棚,摇动着手里的一面三角杏黄旗。

李萱见状,身形陡然一震,满腹的柔情顿时化为泡影,惊呼道:“不好,有贼人!”

黄色为至高尊贵,这天下间,除了皇帝和皇室,谁敢妄用?大概也只有那些无法无天的贼寇强盗之流了。

孔晟也是一惊,站在原地环视四周,这个时候,山岗上、密林中传来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奔跑声及喊杀声,两股包着棕红色巾子、身穿青色劲装的人马、一百多名壮汉,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分别从两个方向涌出,不多时就将孔晟几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乌显乌解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端端地,怎么又祸从天降?!

第一百一十四章生死关头见真情(1)

突兀地被人包围,来者明显不善。

穆长风却是赫然不惧,拔出随身长剑,就将孔晟护在身后。而乌显乌解两人,也自是抽出弯刀来,一左一右恪尽职守。两人毕竟是经历过战阵厮杀的宫廷禁卫头目,身手比穆长风自是不如,但寻常三五个壮汉也很难近身。

李萱脸色凝重地缓缓拔剑出鞘。她的剑术和轻身术丝毫不亚于穆长风,若是她肯与穆长风联手,互为相应,千万人战阵中都来去自如。

如今五人一体,危险来临,她自不能坐视不管,更无法独善其身。

凉棚被涌出来的青衣人团团保护起来,麻衣青年南宫望倒背双手,一扫刚才的颓废伤感,变得神采飞扬,朗声大笑,手中的折扇遥遥一指:“可笑尔等自投罗网还不自知,还不速速弃下兵器自缚起来请死,山人念在方才琴箫相合的缘分,或可留尔等全尸!”

孔晟神色不变。很显然,这股贼人大抵就是传闻中劫掠四方的洪泽水寇了,只是孔晟没想到的是,这批水寇竟然会在此地设下埋伏围击,更没想到洪泽水寇的魁首竟然是南宫望这等清雅之士。

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恍若世外桃源一般的黄岗镇,也大概就是这帮洪泽水寇的隐秘据点和大本营了,否则,这里岂能独留一方净土?有南宫望这种奇人主持,此地能现乌托邦式孤立于人世的平静,想想也不奇怪了。

孔晟缓步上前,朗声道:“看来,南宫先生便是洪泽水寇的魁尊了。这真让在下惊讶,没想到臭名昭著的洪泽贼首,竟然是先生这等清雅之士。先生自称山人,却奈何为贼?”

南宫望似笑非笑:“你说的没错,这般洪泽兄弟袍泽便以山人为首。你以水寇称我,我却以小贼视汝;你道我等臭名昭著,我却以护卫地方黎民百姓为天责,在这洪泽一带,我南宫望便是万家生佛,人人敬仰。”

南宫望手中的折扇霍然撑开,在胸前扇了扇,动作儒雅潇洒之极。不过,这是外人和南宫望这群下属的感觉,在孔晟看来,大冬天的捏着一把折扇,不是装逼是干甚?这逼装得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孔晟还未答话,李萱在后忍不住怒斥插话道:“洪泽水寇泛滥洪泽、盱眙、泗洪三地,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这贼寇头子,竟敢还有脸妄称护卫地方、万家生佛、人人敬仰?我看这洪泽百姓,恨不能将尔等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南宫望冷笑一声:“孰是孰非,山人也懒得跟你计较。但山人标下这189名兄弟,都是洪泽周边穷苦出身,我等或为官所逼、或不甘土豪压迫,聚义洪泽,情同手足,对天盟誓,护我乡土、佑我父母,同生共死!我们杀的是恶贯满盈的官绅,劫的是欺压良民的大户,所得钱粮均共享之,何来罪名昭彰?”

“有贼人假我之名与官勾结为祸乡里,甚至为安贼叛军引道肆虐三县,以山人看,根本就是楚州城的官军败类作祟,与我等何干?!”

南宫望言之凿凿,神色慨然。

孔晟望着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觉得南宫望说的不是假话,这人性情清高骄傲,应该不屑于说假话。而如果是真的话,恐怕问题就严重多了——乱世当头,官军的败类竟然打着洪泽水寇的旗号到处劫掠,大发国难财,这可不是小事。

李萱呸了一声,嗤之以鼻,她根本不信。说起来也难怪她,她是李唐宗室郡主,虢王的女儿,她焉能相信一个水寇头子的话,而去怀疑自己这边的官府和官军?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孔某自问与先生及先生手下的兄弟无冤无仇,既然先生口口声声以正义自居,以护佑地方为己任,那么,为何又啸聚众人围堵劫杀我们这些过往行人?这岂不是言行不一、表里不一?”

南宫望轻笑一声:“你这小厮好生能狡辩。尔等前番在古桑镇上,依仗武力,焚毁我客栈在前,吊杀我兄弟在后,还敢说与我等无冤无仇?”

孔晟等人恍然大悟,原来开设在古桑镇上的黑店,竟然是洪泽水寇的秘密据点,难怪他们半路上遭遇了这批人的围堵,看来,此番是要为六子和老五二人报仇来了。

如此一来,穆长风就知道难以善了,更加增添了几分警惕。他心里盘算着,对方人多势众,一旦发生冲突,他就不管李萱和乌显乌解三人,而是护着孔晟冲出重围一走了之。

孔晟突然笑了:“先生说我擅长狡辩,我却要说先生指鹿为马,猪八戒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了。你们在古桑镇上开设黑店,谋害过往行人客商,罪行累累,而那两名恶贼主动袭击,要置我等于死地,如此种种,我等难道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而且,我等只是将两名恶贼吊在竹楼上,没有杀他们。若是在我们走后,当地乡民能将他们救起,自然能保得性命,可既然乡民都不愿意相救,又怎么能反过来说是死在我们手上?”

南宫望微微一皱眉,扭头望向了身侧一个三十许人的紫衣壮汉。这名壮汉一脸虬髯,面色粗狂,此时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先生,休听这些恶贼胡言乱语,我们只杀恶霸不伤无辜,取的是那些奸商并贪官污吏所得的不义之财。至于这一次,六子和老五看中了那小厮的几匹宝马,就一时昏了头、动了心,想要迷昏他们,取了马献给先生……但过错是小,害了性命事大,他们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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