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五胡乱华-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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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灌娘斩钉截铁的表态令荀崧的后续劝说再也出不了口,他不愿为这种事发生争执,父女二人从未有这般融洽的交流,荀崧非常珍惜,心里苦笑着,继续问道:“灌娘,你怎知云将军呆不了多久?他都和你说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可灌娘却明白了,当即应道:“是灵芸告诉小女的,阿翁,不如这样吧,王敦真要起兵的话,你带着两位阿弟去小女师门暂避一时,那里王敦不敢撒野。”
荀崧不置可否:“此事不忙,朝庭多路大军进剿,王敦未必就有胜机,届时看情形再定。”
荀灌娘不屑的笑了笑:“朝庭诸将各怀心机,由此次兵力调动可判断出,我华仙门目地不在于平乱,而在于抢占荆江二州,取代王敦地位来控制大江上游,建康附近作战主力为流民帅,小女以为,应无半分机会。而且请流民帅相助,实为驱狼进虎,即便侥幸平了王敦之乱,日后朝庭也将自食其果。”
“哦?何以见得?”荀崧不解道。
荀灌娘开始分析起来,当然了,基本上是云峰的见解,由张灵芸转述,不过也掺杂了一些她自已的看法与补充。
荀崧脸色一路变化,他毕竟只是个文官,思路有局限性,尤其是听到王敦有可能奉东海王冲为正朔的时候,更是面色剧变!此时他的想法与云峰相似,都是司马睿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已脚。
好半天,荀崧一脸苦涩道:“如今看来,太子的确没有胜算,可惜啊,云将军不愿相助,否则平王敦应会多出几分把握。”
荀灌娘微笑道:“断山不是不愿,而是朝庭不肯满足他的条件,其实断山说的没错,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若真是不堪,他那几本书也不会有人问津。”
荀崧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悦道:“可是兵灾一起,生灵涂炭,云将军不是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么?他若肯助朝庭快速平叛,岂不是能将损失减到最低?总好过经年累月战乱不休罢?他又何苦以那几本书来要挟朝庭呢?”
荀灌娘微微笑道:“阿翁莫要动怒,且听小女道来,不从根本上改变,纵使平了王敦之乱又能如何?他日尚会有流民帅之乱。王敦只为代禅,尚不至于乱杀百姓,这天下姓王姓司马又或是姓其他,对大多数人来说,有何区别?
可流民帅不同,流民帅吸附宗族乡党,无法无天残暴野蛮,排他性强,有私而无公,尚书令初过江时劫杀行旅便可为例。何况流民帅过了江岂会轻易退走?必因勤王有功向朝庭提出诸多要求,而朝庭对流民帅心存提防,士族又瞧不起流民帅,日积月累之下,双方矛盾终将不可调和,生出大乱子,只怕流民帅祸害将更甚于王敦。话又说回来,即使这次平了流民帅之乱,上游再出现强藩,仍然会有第二个王敦,朝庭难道再请江北流民帅出兵?如此往复,这天下何时是个头?百姓一代代的受苦,又何时才有出路?
不瞒阿翁,小女曾随断山去过瓦官寺佃户区,呵呵,恐怕您没去过吧?您可知道他们生活困苦到了何等模样?寒冬露月,别说御寒,许多人竟连遮体之衣都不全,不是小女说话难听,您已经够节俭了,可是您一餐花费足以够那些佃户们一家食用一月,更何况那些生活奢糜的吴姓士族们?这样吧,如果您闲来无事的话,呆会儿小女可以陪您去走走看看,包您触目惊心,永生难忘!”
“哦?”荀菘还在为引流民帅为援将会导致的后果震惊不已,却又听到了佃户们的悲惨境地,不禁问道:“果有此事?建康富庶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灌娘你莫不是夸大了吧?”
荀灌娘正色道:“不,小女亲眼所见,之前也不敢相信。当然,如今的瓦官寺佃户由于断山分发钱米,生活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可其他佃户依然困苦。目前断山也只能做到这般地步,他可以照顾瓦官寺佃户,可以开放白荡湖水面,可整个江东地面呢?又有多少佃户?又有多少白荡湖?小女还是那句话,眼见为实,阿翁一看便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反说服
荀崧全身泛起了一阵无力感,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究竟是谁劝说谁啊?愣了好一会儿神,才点点头道:“也罢,呆会儿为父便与你四处走走。”接着,又继续起了先前的话题:“灌娘,你方才所言虽非没有道理,但都可预作防范,与平王敦叛乱有何相干?流民帅自有朝庭约束,朝庭也会采取相应措施防止上游再出强藩,未必就能如你所言生出乱子。”
“嗤!”荀灌娘轻笑道:“阿翁,不是小女说您,您可别对朝庭抱太大希望,以小女师兄祖逖为例,论其出身也可归为流民帅,当年率众南来,行达泗口,被时为琅邪王的先主用为徐州刺史。之后祖逖重率部众过江居于京口,却被改迁为豫州刺史不得不率部北返。可见朝庭之猜忌,前一阵子先主遣戴渊都督江北诸州军事,这不是制约还是什么?真亏得此人为王敦所杀!
祖逖一心克复中原,无半分私心,且忠于晋室,因此也就认了。然而,若换了其他人,如苏峻、祖约、刘遐之流,本就桀骜不驯之辈,受朝庭不公对待莫非还能忍气吞声?长此以往,必将生乱。至于朝庭上游再出强藩,只要天下形势不变,永远不可能杜绝。”
荀崧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此言,却象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奇道:“祖逖属你华仙门。温峤庚亮怎不回护于他。就任他由朝庭欺凌?”
荀灌娘叹道:“祖逖门第较低,除了小女,素来为门中高等士族轻视。”
荀崧更加不解了,又问道:“祖逖虽是低等士族,陶侃却出身于庶族,连士族都不是,依为父观之,陶侃似乎颇受朝庭看重,这是怎么回事?”
荀灌娘俏脸现出了一丝苦涩,耐心解释起来:“陶侃久在荆州地面活动。积聚了相当人脉,而祖逖南渡较晚,被朝庭视为外来人士。另一方面,陶侃圆滑。擅于省时度势,不轻易得罪人。祖逖不然,他为人刚直,眼中揉不得沙子,因此不被人所喜。
说到底,还是我华仙门出了问题,师尊修仙道,不理俗务,门中师兄弟又各有打算,虽表面看人才济济。相处融洽,实则已一盘散沙,温峤庚亮师徒、陶侃、甘卓以及其他数人,如今还能对门派存有几分香火之情?不过顾忌着师尊尚在,不敢乱来罢了,小女担心的是,一旦师尊羽化升仙,门中或将立告分裂!”
荀崧尚是首次得闻这一重大秘密,不禁忧色更盛,他明白。如果甘卓、陶侃成功占据大江上游,十有八九会生出异心,只怕为祸不小于王敦,更何况还有迫在眉睫的流民帅问题,令他首次对江东小朝庭失去了信心。
一时之间。父女二人各有心事,都没了说话的兴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呼!”好半晌,荀灌娘竟长长吐了口气,神态也轻松下来,展颜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顺其自然罢,连师尊都不理会了,真要走到那一步也无法可想。当初我华仙门为复仇而立,后来大仇得报,理应退出朝堂争斗,逍遥于山水之间,可得到的权利又有谁会白白拱手相让?以至陷于国乱,元气大伤,如今退守江东,却不反思其疚,依然你争我夺,哎这人心啊……”
摇了摇头,荀灌娘又笑道:“阿翁,您唤小女过来,应是想让小女帮着劝说断山罢?您放心便是,只要朝庭答应那几本书公开发行,断山必然会帮着朝庭击溃王敦,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荀崧苦笑道:“灌娘你呀,还是那个性子,就认个死理!好在这次回来身上多了几分生气,倒也令为父欣慰的很。依你分析来看,朝庭最终会向云将军做出让步,只是为父不明白,他死咬着那几本书不放对他又有何益?”
荀灌娘沉吟道:“别说您不明白,就是小女也不大明白,只是听灵芸说起,断山的目的在于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无分士庶,无分男女,凭才能取之。另还要建立按劳分配,按资分配体系,改变如今按门第分配的不公平现状。最重要一点,则是权力要有监督,要有制约,绝不能让当权者为所欲为。反正无论如何,小女也知道,如果断山真做到了,国家长治久安,百姓生活富足当不再遥远!阿翁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您是不是也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呢?对了,再告诉您一件事,蜀中大儒谯秀已收断山为弟子,现正帮着他著书立说呢,书名叫做《民本论》。”
“什么?”荀崧动容了!谯秀他当然知道,蜀中经学大家,经学理论精湛,思想极其顽固,李雄曾数次征辟而不至。他心知肚明,所谓拜师不过是个名份,其实质是已为云峰所用!
暗暗惊讶着,荀菘可以肯定,益州已成了云峰的囊中之物,同时又意识到,他这个女儿给洗过脑了,正如刚刚荀灌娘自已所说,云峰能于无形中影响到身边的人,荀崧又不自觉的反思起了自已,细细一想,那几本书还是有些道理的。
再度现出了一个苦笑,荀崧长叹一声,问道:“灌娘,你的心思为父明白,这么说,云将军便是你认定的明主了?”
荀灌娘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令荀崧份外迷糊,正寻思时,荀灌娘开口道:“不错,小女以为只有断山才能一统天下,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只是,灵芸曾提起过,说断山曾对她说,明主思想要不得,再明的主都会有昏聩的时候,政出于一人,总是会有失于偏陂,甚至明明是错的政令,也会在下面的一片叫好声及阿谀声中越错越远,为政者应当如履薄冰,集思广议,共同决策,当立一监督制度避免皇帝乱发诏旨祸乱天下。”
荀崧不由得心思活络起来,说实话,他也赞成朝中普遍持有的祭则司马,政在士族的态度,他不愿意皇帝封建独裁,让人生就生,让人死就死,如今云峰既然表露出了分权的意思,这倒令他开始考虑起了自已的立场。
荀灌娘默默看着她的父亲,也不催促,一个人思想上的转变,不是靠一两句说辞就可以的,关键还得靠他自已,结合自身利益,来决定今后的行止。
第二百五十章 秽乱家族
在云峰看来,士族政治具有民主政治的萌芽,只是这种民主极其脆弱,它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特定产物。
首先是儒学的衰落,以及相应而来的追求个性的玄学兴起放松了对士人思想上的禁锢,士族名士一般不拘礼法,不经世务。而魏代汉、晋代魏,接连两次禅让发生,也使人对皇权的敬畏降到了最低点,继而产生了共天下的思想,当然,由于两汉以来的大一统已深入人心,所谓共天下并非以春秋战国的裂土封疆为目的,而是士人共治天下。
其次与江东小朝庭偏安一隅有关,当时世乱时艰,祸福莫测,在国土四分五裂的情况下,随时有国破家亡的危险,既得利益者有朝不保夕之感,为保全宗族,士族无不拥兵自重。
最后,这种民主不是建立在制度、律法的基础上,而是根据实力强弱来分配话语权,谁都想壮大自已来压倒对方,当某一士族势力过于膨胀,其他士族便会联合起来反制于他,如果反制失败,则会产生如王敦般的人物。这也是整个东晋一百零三年的历史内斗不休,朝中权臣层出不穷的原因所在。
云峰认为,这种民主政治的萌芽不应该消亡在历史中,而是应该施以改造,使其规范化、制度化,使皇权、官僚、平民各有其参政议政渠道,然而,他也明白,想做到这一点,实属难之又难。
荀崧考虑的却没那么多,他只是捋了几下胡须。便抬头道:“为父会联络些朝中同道,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云将军谈一谈,当然,灌娘你不必担心。为父并不是刁难于他,只是想开诚布公的对他做个了解。”接着,向外喝道:“来人!”
“郎主何事?”一名管事走进来,向二人分别施了一礼。
荀菘吩咐道:“传令回钱塘庄园,自即日起,我荀氏名下佃户租税减半征收,另每户发放新年岁钱两千钱,米一石。布一匹,府中各婢仆杂役皆有份,月钱加倍。”
管事浑身一震,定在了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即跪下连连磕着响头,边磕着,竟呜呜呜的流起了眼泪。
荀崧无奈的与荀灌娘相视一眼,抬抬手道:“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搞的老夫虐待你似的,快起来,擦擦眼泪。去办事罢。”
管事哽咽道:“郎主宅心仁厚,体念下人。奴等必会念着郎主的大恩大德,呜呜呜”说着。又给二人分别磕了个头,这才爬起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荀灌娘微感意外,转头似笑非笑道:“阿翁,您可是给了小女一个惊喜呀。灵芸曾转述断山所言,帮助别人,快乐自已!府中仆役皆对您感恩戴德,您有没有觉得快乐呢?”
荀崧也是心情大好,细细品味着那八个字,越品越有味道,竟情不自禁的把这些日子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