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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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抬眸与赵荞四目相对,认真补充:“他有古怪。他说,到原州后若运气不好就要整队空船回。空船队回来的成本与这趟的利润几乎能抵消一大半,正常船老大该焦急。可我仔细瞧了,他说这些时并不急,似乎笃定就算空船回也稳赚不赔。”
这类船队运货是受商家委托,货不是他们自己的,只赚跑路辛苦费而已,并不是什么暴利行当。返程跑空,对正常船家老大来说无异于火烧眉毛,可他太镇定了。
赵荞笑着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初次一同做正事,她也不知该如何与他协作配合,事先便没交代他该怎么做。
原以为他方才只是不情不愿杵在那儿发呆,没想到他是认真尽责在从旁协助观察的。
“那,或许他说在原州没门路揽货,只是谦虚?”阮结香若有所思道。
“这也是种可能,”贺渊谨慎又道,“但他左手腕内侧有个奇怪的小印记。他肤色深,又一直敲水烟壶动来动去,我没看清是什么图案。”
赵荞严肃地思忖片刻:“上船后找机会近些瞧瞧。反正这一路得十来天呢,总能有机会的。”
*****
未时日央,天色与水色同碧。
众人登船后,船家老大就与舵手们说笑去了,赵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接近,只好先进了客舱。
客舱内两边依次铺了几十床褥席,每床褥席之间隔着约莫半臂宽,比大客船那种摩肩接踵人挤人来说是宽裕多了。
而且,在冬春交接的寒夜里不必连续多日直接睡船板将就,也算对得起船资的价钱。
赵荞背靠木板坐在柔软褥席上,膝腿处搭着厚披风,打算夜里睡时就直接拿披风裹住自己当被盖。
贺渊在她左侧,与她一样的姿势靠坐着。凡是外头有人进来,必定先经过贺渊才会接近赵荞,这是方便保护的位置。
韩灵则在她右侧,进来没一会儿便侧身躺下背过去小憩。
贺渊正不动声色打量着客舱内所有人。
赵荞的对面是一家三口,父母带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腼腆小姑娘。
见赵荞笑意和善,小姑娘的母亲便教她向赵荞问好。赵荞闲着没事就与这家人攀谈了几句。
之后小姑娘有些困倦地揉着眼睛,她的母亲安顿她躺下睡,赵荞没再多说什么,也闭目假寐起来。
约莫戌时近尾,天色已全黑,夜风呼呼扑人。
客船在枫杨渡的下一个小渡口靠了岸,大致有两炷香的功夫后,隐约听到甲板上有船工笑着报——
“老大,拢共五位新客!”
客舱内大部分人都睡着了,没睡的人也昏昏沉沉,连对面小姑娘的父母睡得轻轻打起呼。
小姑娘下午睡颠倒了,这会儿精神好得很,坐在那里东看看西看看。
船从码头起锚时,前后只进来三位新客,寻了空床位躺下。
赵荞小口小口啃着冬枣,侧头看着客舱入口,倾身靠近贺渊些。
贺渊见她有话要说,便略略低头将耳朵凑过去。
“进来的那三个,你瞧着有古怪吗?”赵荞问得极小声,怕被人听到靠得也近,说话时气息全喷在他耳廓上。
客舱内没有烛火,只入口处挂着一盏防风的小马灯,光线很昏暗。她看得有点费劲,就指望贺渊那号称“夜里能飞刀灭香头”的犀利眼神了。
贺渊尽力摈弃心中杂念,忽视从耳朵尖横冲直撞胡乱蹿向四肢百骸的酥麻感。
“没有古怪。”
“那外头的两个,在干嘛?”赵荞一时猜不透外头两个是怎么回事,便坐正,继续啃着冬枣盯着客舱入口。
她想事情时总是很专心的,便没瞧见贺渊神色复杂地偷偷揉耳朵。
待赵荞慢条斯理啃完七八颗冬枣后,客舱入口总算又进来了一人。
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量瘦长,脚步虚浮,像薄酒微醺那般。
那人摇摇晃晃进来后,就在赵荞对面那小姑娘旁边的空床位坐下。却没有坐在床位正中,大半个身躯都歪着倒往小姑娘身侧。
赵荞视线有些模糊,看得不大真切,总觉那人一直往小姑娘身边挤。
小姑娘似乎有点害怕,一直往母亲身边躲。奈何她的母亲心大如斗,就这么也没有醒来的迹象,还睡得沉沉的。
“禽兽。”
右手侧传来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赵荞诧异扭头,见韩灵不知何时醒了,正怒目看着对面,似乎想起身冲过去。
赵荞展臂将他挡回去,小声呵斥:“你做什么?!别乱来。”
按住韩灵后,赵荞又转头凑近贺渊:“那人,骚扰小姑娘?我瞧不太清。”
贺渊也凑近她耳畔,小声回:“应当是,我见那小孩儿吓得眼里都有眼泪了。你别动,我去……”
“你才别动,”赵荞一左一右叮嘱两个义愤填膺的家伙,“你俩都别动。”
眼下许多事都还不清楚,若让这两人上前将对面那混蛋打一顿,不知会惹出什么样事端。若到头来收不了场,闹不好就白费那么多功夫上这船了。
赵荞心中飞快盘算,同时挥着拳头对小姑娘示意,打他!哭!闹!把整船人都吵醒你就安全了!别怕!
也不知是小姑娘看到了她的动作,还是真的气到了极点。
“啪”的一声,看影子的动作配合这声音,似乎是打了那人一耳光。
可白日里就看得出来,十一二岁的小孩儿,又是腼腆性子,以往大概没这么打过谁,力道并不大。
那歪歪倒倒直往她身旁蹭的人挨了不太重的一巴掌,非但没有生气或畏惧,反而发出嘿嘿的笑声,似乎更猖獗了。
两侧的贺渊与韩灵都是一副再也看不下去的架势。
赵荞使劲将他俩摁下:“叫你们别动!”
既小姑娘明显没法子自救,那这个忙也只能她去帮,就算事情真闹大了也有说辞好圆回来。
心念一定,赵荞猛地站了起来,利落地趿了鞋大步走过去。
她一走近就清楚看到那男子的眼神。
很古怪。有种诡谲怪异的迷离亢奋,说不上来算清醒还是迷糊。
那人抬头看着她越走越近,立时笑得邪肆又轻薄,也不搭理身旁的小姑娘了,伸手就来拽她的裤脚。
出门在外,又是跑江湖的身份,赵荞没穿裙褥,而是穿了利落的武服衣裤。
小姑娘见她来帮忙反倒要被缠上了,眼泪刷地落下来,颤颤伸手要将那人推开。
可她力气小,根本推不动。
赵荞对她安抚地笑笑,旋即眸色一沉,蓄足了力气抬脚照那男子的下巴就是一踹,接着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清脆响彻客舱。
那人猝不及防被掀翻,嗷地痛叫出声。
赵荞迅速后退两步,后背意外撞进一堵温厚胸膛。不用回头都知是谁。
她底气更足,甩开嗓子对那嗷嗷滚地的人震声喝道:“动手动脚是上赶着找死吗?你祖宗我可天生暴脾气!”
这阵接连的动静足够大,莫说船舱里睡着的人都被惊醒,连甲板上的船工,以及从枫杨渡登船后就没在客舱露过面的船家老大,全都慌慌张张赶来察看动静了。
第31章
流泪满面的小姑娘余悸犹存,转头扑进总算惶惑茫然坐起来的娘亲怀里; 奶猫儿似的小声啜泣抽噎起来。
客舱中沉睡的人们骤然被惊醒; 并不能立刻理解发生了何事; 相互惊疑不定地小声询问,场面立时嘈杂。
舱门上的厚帘子被从外头撩起一半,船工们站在那里朝内打量。
船工们身后站着肤色黝黑的船家老大; 五官模糊在夜色中; 让人看不清神情。
他似乎吩咐了什么; 有两名船工立刻往里走来,口中赔笑:“这位客约莫是上船之前喝多了,惊扰大伙儿休息,我们这就将他请出去。待他明早酒醒,我们船家老大与他一道给大家赔不是……”
虽说这艘船上的人较大船上那些要稍体面些,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毕竟会坐这种船出行的; 再如何也不会是什么达官显贵,出门在外大都愿息事宁人,若与陌生人产生点挨挨碰碰的摩擦纠纷; 最多对骂几句、推搡两下就吞闷亏罢休了。
船家见得多,不会轻易惹火烧身,通常都两不相帮。最多将冲突双方分开,场面上说和几句就当无事发生的。
可赵荞闹这番动静,一则是为向小姑娘施以援手,二则也是想借此机会不着痕迹地接近船家老大。
见船家老大没有要请自己出去搭话的意思,赵荞随机应变; 后背迅速轻抵向贺渊的胸膛,声音又轻又快:“拦着我点,你揍。”
继而作势又要往那男子冲去,口中大喊:“别拦我!不打断他那朝别人胡乱瞎摸的狗腿,他就不知谁是他祖宗!”
形势不允,她没法向贺渊细细解释,也不知他懂没懂自己的意思。
好在贺渊没有辜负她的期许。
他单臂环紧她的腰肢,一个旋身拥着她背了过去。
她不知贺渊在这个旋身的同时还做了什么小动作,总之就听见背后那人撕心裂肺哀嚎了半声——
嚎到一半就转为喉间瘀滞般的气音,似乎疼得喘不上气。
赵荞是背靠贺渊没瞧见他的动作,旁人可瞧见了。
当时地上那男子正挣扎着站起,伸长手臂想扑过去将赵荞揪住扭打。
贺渊拥着赵荞旋身背过去的瞬间,头也没回,单腿照后就是一个侧旋踢,不偏不倚踹上他的腕骨附近。
客舱内顿时鸦雀无声。两个船工保持着弯腰扶人的动作,似有些傻眼。
“好了好,就算没断,最少也骨裂了,”贺渊嗓音浅清,平静中隐隐有点安抚意味,“你乖些,我们别吵旁人休息。还想要如何?只管发话就是,不必你亲自动手。”
若非场合不对,赵荞大概会双腿一软,倒在他怀里笑出声。
好一个“平日作天作冷冰冰,遇事却狼犬般全力护主的矫情小郎君”。
看来贺大人对新身份适应良好,还知道自己完善细节,果然可堪大任。
*****
虽说赵荞不是弱柳扶风的纤纤女子,但她不曾习武,力道有限。
若真要她赤手空拳揍一个成年男子,哪怕对方看起来不算很清醒,那也伤不到哪儿去,花拳绣腿而已。
所以若没有贺渊那一脚踢出去,船家老大只会命人将那个男子从客舱带走了事,没有必要将他们两人也请出来说话。
冬末春初的夜里,有呼呼风风声挟着微凉水气刮过耳畔。
从客舱出来时,赵荞拢紧身上披风,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贺渊,抛给他个赞许的飞眼儿。
已近子时,天幕玄黑。
今夜本无月亦无星,可就在她这个笑意狡黠的飞眼儿过后,贺渊只觉一片璀璨。
仿佛原本该高挂在穹顶的漫天星子,全被盛在了她的眼睛里。
明明未着脂粉,明明无华服珍饰,明明脚步大剌剌毫无端雅矜贵的仪态,却莫名透着野烈飞扬的生动明艳。
贺渊略有些狼狈地扭头避开与她对视,偷偷吐纳调息,平复着突然紊乱的心跳。
被冰冷河风拂过的耳畔与颊边非但全无寒意,反倒迅速攀起灼心的热烫。
虽还是什么都没想起,但他好像隐约有点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
船家老大将二人带到船头站定,接过船工递来的水烟壶,苦笑叹气。
“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赵荞抱拳,已摆出一副余怒未消状,“我这人脾气就是坏,实在忍不得那般鸟气。不过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下不来台。等他醒来,若肯认份受下该他受的这顿痛,该赔的汤药钱我赔,之后的行程里也不会翻旧账与他为难。要是他想靠岸报官,那我们也奉陪!”
先前她在客舱吼那几句后,谁都知是那男子动了下流手脚,就算要闹到靠岸报官,舱中那么多人都会站在她这边说话。
而船家老大之所以将她请出来单独谈,怕的就是这个。
无论他是个什么身份的船家老大,都不会高兴船客间的纠纷闹到靠岸报官的地步,那很耽误事。
“混江湖讨生活的人脾气都大,他自个儿不长眼。您这都大度地没闹着要报官,他若还蹬鼻子上脸,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船家老大暗暗松了口气,蹲下去点起了水烟。
“好在他就是个短途客,明日中午靠岸就下,也免得您往后十来天里看着他就心里堵。”
“那可幸好,”赵荞也跟着他蹲下,状似随口抱怨,“您说他那人也是呵,几十岁的人了怎么没个轻重?行程虽不长,毕竟也算出门奔波,登船之前竟还喝得那样醉,生怕惹不上事是怎么的?呿。”
河风抹乱她鬓边发丝,乱糟糟贴在脸上,偶有几根落到唇畔。她随手拨了几回拢到耳后,总是随即又被风吹乱,只得放弃这徒劳举动。
忽地,风仿佛静止了。
赵荞疑惑地扭头,发现贺渊站近了些,高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