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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作不合-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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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灵一拍脑门,笑着摇摇头:“是我傻了。”
  都怪这些日子她的言行举止太过亲切随意,他偶尔会忘记这是信王府二姑娘。
  见她不避讳这个话题,贺渊难得多嘴一句:“既读不进书,在书院坐三年也难受,你家里没想过这个?”
  “那时还是我父……父亲当家呢,他在家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问缘由的,反正逮着逃学就打一顿。后来见总也打不服,就说必须去书院,混完三年就再不管我读书的事,别连累家里被人笑话。”
  贺渊听得心中发酸发疼,指尖动了动,也不知自己想干嘛。
  “你家中,就没个知晓内情,帮你说话的?”
  “有哇!”赵荞笑眼晶晶亮,“我大哥!”
  阮结香扶额,将头扭向一边,小声嘀咕:“完,捅话篓子了。”
  桌上另两位还没见识过那阵仗。
  她家二姑娘夸起兄长来,轻易可是闭不上嘴的。
  *****
  果然,一直到酒菜上齐,赵荞还在滔滔不绝。
  “……那我大哥就说,‘世间除了有书有字能让人学而悟道外,还有言语、歌舞、画像,再不济还有活生生的红尘烟火。只要有心向学,不拘泥非要拿起书本。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去,听别人说话,看别人做事,也能学着活出个好样来。每个人就这一辈子,有今生没来世的,不可浑浑噩噩从生到死。哪怕不能青史留名,也要让天地知道我来过’。”
  她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贺渊与韩灵,与有荣焉地抬起下巴。
  “我大哥很厉害吧?天资过人、品行出众、洁身自好!长像俊美、性情温柔,待我嫂子那叫一个春风蜜意,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也是尽职尽责,长兄如父!”
  韩灵目瞪口呆地点点头。
  京中都知,除了信王赵澈,旁人轻易是降不住这位二姑娘的。看来传闻不假。
  她这滔滔不绝夸了一炷香的功夫也没见词穷,对兄长的敬服之情都快掀翻房顶了!
  哇啦哇啦嘴没停过,楼下热闹说鼓书那么大动静都没盖住她的嘴。
  她还嫌没夸尽兴,谨慎停了停,确认不会隔墙有耳后,压着嗓子眉飞色舞地补一句:“大事上更了不起!不是我吹嘘,他文能提笔定国策,武能渡江斩叛臣!”
  这话她还真没吹。
  在昭宁帝还是储君时,信王赵澈已被秘密揽入储君府储政院,如今许多大政方针的最初构想都由他主持草拟。
  例如现今各州府设官办蒙学,与国库各担一半花费,供贫家幼童免学资开蒙两年;
  牵头协调皇家少府会同工部铸冶署及兵部,联手研制新式战舰,意图重建远航水师,以便护商旅通行海上商道等等。
  这类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政,都是信王赵澈在总揽储政院事务时定下雏形的。
  而昭宁帝登基前,彻底扫定意图联动各地世家叛乱裂土的允州姜氏那一役,最关键的转折点便是信王赵澈独自趁夜强渡澜沧江,赤手空拳夺敌之刃,连斩姜家家主及少主两颗人头,使朝廷兵不血刃接掌允州。
  虽信王赵澈的赫赫功业确实当得起任何溢美之词,可贺渊听得莫名不是滋味。
  “你压着我筷子做什么?”他淡淡一哼,幽幽抬眼睇向赵荞。
  他原本伸了筷子出去打算挟一片春笋烩,她却蛮霸霸将他的筷子压在了盘子边沿。
  赵荞眼神凶恶:“韩灵点头了,你没有。怎么的?敢说我大哥不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儿?”
  一旁的阮结香拼命以眼神暗示贺渊:快说是!若实在说不出,就点个头也行!
  阮结香以过往经验判断,但凡贺大人今天敢说自家殿下半个字不对,二姑娘怕是要撸起袖子站起来开骂,不将贺大人骂到双耳失聪不算完。
  “若你大哥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儿,那你将……”贺渊瞥瞥交叠在一处的两双筷子,淡声道,“将帝君陛下,置于何处?”
  这个问题有点小阴险。一般人再怎么着也没胆子大放厥词,说出“帝君陛下不如信王殿下”这种话。
  可赵二姑娘并不是“一般人”。
  “哦,他啊?他是不错。但比起我大哥,那就只有一点稍强,”赵荞收回筷子,两眼笑成狡黠的弯月牙,狐狸似地,“他比我大哥老。哈哈哈哈!”
  “帝君陛下也才不过而立之年,”贺渊哼声嘀咕,“你这样盲目吹捧、浮夸溢美,你大哥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经常当他面夸的。”赵荞乐不可支地开吃了。
  贺渊咀嚼着口中的春笋烩片,面无表情地想,这春笋入喉苦中带涩,回口毫不甘甜,微酸。
  定是原州水土不好的缘故。


第41章 
  酒菜用到过半,大堂内的鼓书之音暂歇。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 戏台近前那十余个着武袍的少年少女似已有几分薄醉; 七嘴八舌笑嚷起来; 闹哄哄央着说书姑娘再讲一折。
  “那折《望征人》,你已许久不肯说了,今日就破例一回嘛!”
  “小姐姐莫瞧不起; 咱们虽还没上过战场; 但毕竟是武科讲堂的学子; 再过两年也是要执戈跃马、保家卫国的,能听懂!”
  雅阁中的赵荞滞了滞,抬眸看向阮结香:“结香,《望征人》是个什么故事?”
  她虽也是说书起家,但因不识字,早前还亲自登台时所讲的说书本子大都是她自己带人攒出来的。平常多讲京中有名人物或世家门楣的趣闻轶事; 巧妙地将《民律》中的法条禁令融入其中。
  所以她对说书行当一些传统固有、但现今已很少人讲的冷僻话本故事并不熟悉。
  阮结香想了想,摇头:“没听过。”
  赵荞愁眉深锁,放下筷子; 以食指轻点下巴,总觉脑中有个念头本该呼之欲出,偏偏被这不知其然的《望征人》给卡住了。
  旋即又听得楼下那说书姑娘落落大方应下:“承蒙诸位抬举,容我喝点水润润喉,即刻就来。”
  有一少女扬声道:“既说《望征人》,当饮‘绿裳’才显豪情!我请你!”
  “好!多谢!”
  贺渊眼眸低垂,淡嗓沉缓而从容:“《望征人》原是前朝开国之前的民歌曲牌; 原是一位阵亡的戍边战士遗属,以吟唱的方式追忆那位战士的一生。后世曾有许多诗词歌赋、话本绘卷以此为名。前朝后期延和帝时,一群大学士考证为‘招魂之音’,民间以为不祥,便逐渐少人提及了。”
  赵荞怔忪望向他,片刻后如醍醐灌顶般低讶一声,正要开口,却被抢先一步。
  贺渊眸心微凛,对阮结香低声吩咐:“找店小二打听一下,以往是否常有北境戍边军将士从松原过来喝‘绿裳’酒,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若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再来,那更好。问得婉转些,别太明显。”
  赵荞点点头,阮结香领命而去。
  赵荞虽初次到原州,却很早就知道叶城这家酒肆。
  因为她的朋友岁行云到松原崔巍山戍边的第一年,就特地在家书中讲过这地方,让岁行舟转达给她听。
  岁行云所在的北境戍边军前哨营,所负使命是在崔巍山最高处的雪域附近守烽火台。
  那里人烟稀少不说,连活物都不多见,素日里枯燥又寂寞。将士们每逢换防休整的闲暇,便会乘船到比松原更富饶繁华的原州叶城来稍作玩乐。
  毕竟松原离这叶城水路仅百里,一来一回最多不超过三日,对他们来说还算方便。
  但那封信是三年前的事,赵荞已忘记这家酒肆的商号,只记得是一间三层高的阔气楼宇,旗招上写着这酒肆最受欢迎的一种酒名,叫“松花酿”。有花样新奇的“鼓书”,说书人会以红绸悬于腰间,时不时配合鼓点与情节凌空而起伴之以绸舞。
  所以她先前刚进来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找对了,直到店小二说出“以往的旗招是松花酿”,才放下心。
  自从在船家老大那里发现本不该见于市面的北境戍边军专供“松原碎雪米”,她心中一直都有强烈的不安。
  “希夷神巫门”一个小小头目,竟能得到“凡有私贩者,斩立决”的军需米,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在没有实证之前她不敢妄做揣测。
  她想,既岁行云能那么仔细描述这地方,按常理该是亲自来过这家酒肆,且不止一回,所以才能讲得那么仔细。
  方才贺渊解释了《望征人》的来由是关于戍边战士,这无疑佐证了她这推测。
  但愿结香能从店小二口中探到有用的消息。
  赵荞笑笑,冲贺渊抱拳认负:“这次算你厉害。我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
  语毕兀自捧了自己的酒盏走出去,撩开雅阁珠帘红幔,执酒凭栏,专注地俯瞰堂中戏台。
  *****
  一时间,雅阁内只剩下贺渊与不明所以的韩灵。
  “什么意思?那折叫《望征人》的话本子,与‘绿裳’酒,怎么凭空扯到几百里外的北境戍边军去了?”韩灵压着嗓疑惑不已。
  贺渊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目光须臾不离珠帘外那个执酒凭栏的纤细身影。
  口中轻声解释:“点菜时店小二提过‘绿裳’极烈,行伍战士都扛不过半坛子。也就是说,他常见行伍战士来这里喝酒。而方才楼下那些学子又说,鼓书姑娘久不讲《望征人》,是觉旁人‘听不懂’。”
  说书是予人消遣,无论哪种说书形式,其核心都一定是浅白通俗地讲故事,要的就是人人能听懂。
  学子们所说的“听不懂”,必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意思是从前有‘听得懂’的知音人来,说书姑娘才会讲那个故事,”韩灵恍然大悟,“你说《望征人》最初是关于戍边将士的。那知音人,多半也是同样镇守苦寒边关者。离原州最近的戍边战士……”
  只有松原的北境戍边军!
  “嗯。”
  隔着珠帘红幔,贺渊一直凝着外头的赵荞,心事重重。
  “你俩真真绝配,寻常人可跟不上你们这鬼脑子,”韩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不过,她运气未免也太旺了点吧?”
  在枫杨渡那么多船队中刚好挑到“希夷神巫门”名下爪牙,顺藤摸瓜就从船家老大那里探到北境戍边军有异的蛛丝马迹。
  今日又在满大街那么多酒肆中随手一指,就指中这家北境戍边军将士常来的酒肆。
  若说枫杨渡那次还不算全凭运气,毕竟她已事先命阮结香在码头摸过底,挑的就是各种特征都疑似与“希夷神巫门”有关的船队;那今日这酒肆,分明就是随手瞎指的啊。
  贺渊淡扫了韩灵一眼:“我开始也以为她是随手指的这里。”
  此刻冷静回想,她在大街上一路磨磨蹭蹭时,全程都在东张西望,显然是有目标的。
  而且点菜时店小二介绍“松花酿”,她问是不是外头旗招上那三个字,店小二答,以往旗招上是写的“松花酿”,年前东主让换成商号“一江春”。
  “我猜她大约从前听谁提过有这么个地方,特地找来的,”贺渊抿了抿唇,“搞不好,告诉她这个地方的人,还恰与北境戍边军有关。”
  她八成是没记清楚这家店的商号,只记得是当家最气派的一家三层酒肆,才在大街上兜兜转转找半晌。
  平时精得跟狐狸似的,倔起来也会犯傻。
  怕是觉得若开口求助,说自己不识字,让大家帮着找,会跌了大当家的威风。
  “你可真是越来越懂她了,”韩灵轻笑,端起茶盏,以探究的目光斜睨他,“倒也不出奇,毕竟这一路你都在看着她。你自己知道吗?只要她在你跟前,你总会看着她。”
  贺渊脊背一僵,方寸大乱般不知该将眼神落向何处,咬牙冷声:“我奉圣谕护她安危,不看着她,难道看着你?”
  “嘴硬。虽你不记得了,可这姑娘是匣中明珠,平日隔着一层不觉如何,但若有机会凑近掀盖,那份光彩闭上眼睛都不会错辨,怦然心动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韩灵低声笑叹,“我观你脉象,近来心思郁结得厉害。不妨说说?”
  “不知从何说起。”贺渊略略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撕裂感。
  出京大半个月,这种猝不及防的痛楚频频发作,他都已适应到快要麻木了。
  尤其抵达原州与柳杨面谈后,他心头没来由的困惑与挣扎愈发严重,这痛楚发作时便愈见强烈。
  他终于艰难而气微的吐出些许隐秘心事:“有时,会觉有许多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
  每一次,只要他心中因赵荞而滋生出片刻欢喜与甜蜜,过不了多久,那些眼睛必定会出现。
  那些沉默的注视让他不知该如何自处,也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赵荞。
  因为那些幽幽的目光似乎都在控诉:你凭什么。
  *****
  那折《望征人》果然不负众望,十分精彩。
  戏台两侧大鼓恰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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