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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天作不合-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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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荞肩扛水连珠在阵列前方来回踱步,一一审视过面前这些身量魁伟的将官。
  “诸位都是领军带属之人,理当比我更懂什么叫令行禁止。不管你们心里服不服,我既蒙神武大将军指派,领圣谕前来带领各位受训,那么在这里我最大。别同我讲你的军衔官阶,也不谈过往功勋荣耀。我是教头,你们是受训生员,我怎么教,你们怎么做。别做精做怪给彼此找不痛快,说不得不需半年就能学成,到时早些各回各家,皆大欢喜。有意见么?”
  她根本没等人回答,自顾自又道:“有意见就憋着吧。我就随口问问,别当真。列阵时不要随意开口说话,这是军纪,你们比我懂。你们代表各自军府来的,言行举止都算自家军府的脸面,自己注意着些。谁不懂规矩谁家军府就是大孙子。”
  阵列中有几人才张了张嘴,捣乱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她这撂地浑话给噎了回去。慕映琸眼尖看到这一幕,当下没忍住,闷笑出声。
  行伍之人从来都很爱惜团誉,谁也不想连累自家军府成了“大孙子”,全都老实许多。
  赵荞满意颔首,露出了随和的笑脸:“说来我无官无职,你们唤我什么好像都不合适。唤‘赵二姑娘’显得我很好欺负,唤‘总教头’又显得我不亲切。我前思后想,总觉大家也不必过于拘束,唤我赵大当家就行。”
  慕映琸真是替她捏把冷汗。
  明明个头没人家高,气焰却嚣张得能蹿过人头顶三丈!这一堆人里可有不少领军过万人之数的高阶武官武将,你大当谁的家?
  “有意见吗?有意见的就吭声,”赵荞笑成狡诈狐狸眼,“谁在阵列里擅自吭声,谁家军府就是大孙子。”
  阵列中的贺渊是花费了极大心力才绷住冷漠脸,没有像慕映琸当场那样笑出鹅叫声。
  他家这小泼皮赵大春可从来不是吃素的,他根本没担心过她管不住这群人。
  下马威?不存在的。这姑娘打小在京中就横着走,怕过谁啊。


第90章 
  按照军中惯例,首次见面时的“下马威”只是初步试探。
  若陌生的年轻主事者无法及时弹压这种来自多数人的轻慢与刻意挑衅; 方寸大乱甚至软弱崩溃; 那将被大家判断为没有能力带领这个临时建制的团体。
  赵荞带着慕映琸先以六弹击落飞鸟; 震慑住场面后迅速夺回教习者的话事权;又抓住行伍之人爱惜团誉这个命门,使他们不得不闭嘴噤声,暂时偃旗息鼓。
  虽她言行中颇有几分混不吝的泼皮劲; 但手段自有章法又不失底线分寸; 未与众将官直接产生尖锐冲突; 出人意料的同时也让人刮目相看。
  因这才是集结的首日,赵荞并未安排正式训练,整个上午只是让大家先相互认识,再让他们上手看看经过改良的最新式水连珠,由慕映琸对其构造与优势做简单讲解。
  此时大部分人已收敛了与赵荞较劲的心思,神情专注地认真聆听慕映琸讲解。
  但以遂州军府曹兴、原州军府连琼芳为首的两拨人却是“消极顽抗”的态度。他们并没有交头接耳; 在阵列中也未做出什么不妥动作,看起来仿佛对慕映琸十分配合——
  实际却全都木头桩子似地戳得笔直,目视前方; 压根儿就没往他那边看。
  慕映琸很快发现了这两拨人的异样。他尴尬地停下讲解,略有些不安地笑问:“曹将军、连将军,二位对我方才所言,可有什么异议或指教?”
  这两位年岁都在四十往上,又是曾追随武德帝打过复国之战的将领,是以慕映琸在措辞、语气上都极尽尊重。
  可他俩仿佛充耳不闻,仍旧保持方才的姿势; 连眼神都没给慕映琸一个。
  被无视的慕映琸讪讪涨红了脸,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赵荞。
  赵荞虽心中略略起火,却很清楚这些人是在冲她先前的话置气。
  她说了“在阵列中不得擅自出声是军纪,谁吭声谁家军府就是大孙子”,所以他们就故意给她添堵,想要激怒她。
  若她这时发脾气,那等于是当场自打脸,毕竟他们明面上完全没有捣乱,只是在“严守军纪”而已。
  赵荞绷着脸,轻轻摇摇头,向慕映琸示意先将这两拨人晾着。
  *****
  为了不影响雁鸣山武科讲堂学子们的正常作息,受训将官们的午饭时间定在未时初刻。
  这时学子们早已结束用餐离开了饭堂,受训将官们按所属军府各自抱团,在宽敞的饭堂里自行寻桌就坐。
  贺渊与四名下属在饭堂靠墙的位置寻了空桌落座。
  左卫总旗叶翎与另三名同僚打趣嘀咕:“还以为贺大人会去与赵大当家共桌呢。”
  四人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又齐齐笑着偷觑贺渊。
  贺渊以目光淡淡扫过他们的脸,语带警告:“受训期间,在其他人面前不要张扬我与她的事。”
  他与赵荞是一对儿这件事在京中不算秘密。但六十几个受训者中就只内卫这四个与北军那五人是本就在京中供职的,对此事有所耳闻;其余将官则都是从各地军府来的,自是不知情。
  先前那场“下马威”算是双方在气势上的首次试探攻防,大部分人已初步认可了赵荞与慕映琸,但曹兴、连琼芳他们那两拨人显然还没打算消停。
  这两位今日试探赵荞的心态与旁人略有不同,若他们知晓了贺渊与赵荞的关系,多半要拿来大做文章,到时场面只会更不可控,对赵荞有弊无利。
  叶翎被贺渊那冷眼扫得心中一紧,霎时悟透个中利害,忙不迭点头。其余三人也赶紧低下头默默进食。
  另一边,赵荞与慕映琸共桌,两人顾不上什么“食不言”的礼节,边吃边小声交谈。
  “遂州、原州那两位到底怎么回事?”赵荞皱着眉发问,“我瞧着他们与旁的人不是同个意思。”
  因为赵荞点了慕映琸做副手,慕家自是提前为慕映琸搜集了许多重要信息,所以他对这些人的情况多少了解些。
  于是慕映琸闷闷解释:“对此次推行火器使用的军务革新,遂州与原州两军府各自内部并未达成完全共识,曹兴与连琼芳两位老将算是态度较为激烈的反对派。只是碍于神武大将军府革新意志坚决,他俩的官阶也够不上在钟离大将军面前畅所欲言,约莫心里憋着气,正好就往咱俩头上撒了,且不知要与咱们僵持多久呢。”
  “他们为什么反对这次军务革新?”赵荞又问。
  “这个就不是太清楚了,”慕映琸摇摇头,“我们下午要不要将他们请到一旁单独谈谈?”
  赵荞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后,摇头轻道:“不急。看他们这架势,这时就与他们谈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我在旁先看看情形再说。下午若他们还是那样,你可以先适当向他们和软示好,给个台阶下。若他们不领情,还是消极顽抗,那就继续晾着。”
  能被选中到雁鸣山来受训的这六十三个人,都是神武大将军府会同兵部反复筛选后,又报呈昭宁帝与帝君做过最终确认的。
  他们不但全都有军功有资历,对朝廷的忠诚显然也毋庸置疑。
  有此前情,赵荞倒没怀疑曹兴与连琼芳是真想闹事。她感觉,这两位资历不浅的中年将领之所以率众与她消极对抗,或许只是为了表达一个“不认同”的态度。
  但他们究竟是“不认同神武大将军府推行的军务革新”,还是“不认同由赵荞与慕映琸这两个经验资历都欠缺的无名小辈担任神机教习之重任”,这就有待商榷了。
  “想让这两拨人安分受训,最重要的是弄明白他们不愿配合的背后真正诉求为何。找准源头才能对症下药,急是没用的。”赵荞冷漠脸,心中一声长叹。
  慕映琸却笑了:“以往是我看走眼,还以为你行事当真没心没肺,只顾自己痛快。”
  语毕,他抬头朝内卫五人所在的那桌看了一眼。
  慕映琸虽比贺渊小两三岁,但两人有几分私交,他对贺渊多少有些了解。
  这一整日下来,他心中疑惑好几回:到底是谁最早发出“赵荞与贺渊是天作不合的两种人”这谬误定论的?
  今日见赵荞虽是显得泼皮霸蛮些,行事手段颇有点出其不意,但细究之下不难看出,她反应机敏灵活,处事有张有弛,于细节处思虑周全,进退间分寸恰好。绝不是传闻中那般脑袋空空、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纨绔。
  虽不清楚这二人私底下相处具体是何模样,但慕映琸觉得……
  这两人真是越看越相配的。
  *****
  下午,慕映琸带领众人在雁鸣山武科讲堂的一位典正官陪同下,大致熟悉了雁鸣山的环境。
  之后重新在湖畔备用演武场整队集结,由慕映琸向大家提前通报了明日训练流程,赵荞也简单说了些规矩。
  除了曹兴、连琼芳两人为首的遂州、原州两拨人仍旧一言不发地杵成木桩外,无人再故意挑事,大致上风平浪静完成了首日的所有计划事宜。
  申时,赵荞下令就地解散,众人在杂役官们的引领下各自回到住处。
  此次为六十三位受训将官们安排住处是照他们各自官阶、将衔来的。大多数是四人或六人共一院,只七人享有各自单独住所。
  贺渊这金云内卫左统领是高阶京官,位同少卿,受训者中无人能与他真正比肩,自是得到最高礼遇,被安排在南面最为清净的“邀月醉星阁”。
  引路的杂役官恭谨开口:“贺大人这边请,您的行李已安顿在醉星阁二层。因您事前交代不必随时有人近身,照应您的两名小竹僮便安排在底层最左那间耳房。如您有什么吩咐,催动二楼窗边悬丝,他们房中的铜铃就会响。”
  若无铜铃召唤,小竹僮们是不会擅自上楼打扰的。
  “有劳费心了,”贺渊得体致谢后,又以商量的语气道,“我惯常睡得浅,是否方便安排夜间的卫队巡防不必经过此处?”
  为保障学子们的安全,朝廷为雁鸣山武科讲堂配备了一支三百余人的专属卫队,日夜在讲堂院墙内及后山上来回巡防。
  而自今日起,又有这六十三位各军府中高阶将官在此集结受训半年,山下小镇附近随之新增了北军哨卡。可以说,之后这半年将是雁鸣山武科讲堂落成以来最最安全无虞的时期。
  杂役官执礼应诺,笑容满面道:“金云内卫左统领是何等身手?以一当十都游刃有余的人物,卫队巡防在您这里不过摆设罢了。既您有此吩咐,稍后我便去向卫队通传。”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邀月醉星阁”大门。
  见贺渊的目光在两楼中间来回打量,引路的杂役官忙笑着介绍:“贺大人或许有所不知,雁鸣山原本是当今陛下被封储君之前的别院,这邀月醉星阁还是帝君陛下的杰作。”
  贺渊微微颔首,面上神情没什么波动,心下却暗自腹诽:啧,那家伙,就爱在陛下面前将自己扮成“金丝笼中娇养出的作精小郎君”。
  贺渊不知旁人有没有看出过此地此景里隐藏的奥妙。反正他是一进来就察觉,这里的造景根本就取材于龙图阁内那本前朝皇家珍藏的《十香秘谱增补本》中所绘的“天地阴阳大乐图”!
  这邀月醉星阁总共占地有近二十亩,除主体的“邀月阁”、“醉星阁”两栋楼外,亭台水陌、奇石珍卉、扶疏花木、勾檐雕花也是处处匠心,极力追求“阴阳应对,契合大乐”的主旨,连寻常人不易留心的细节部分也照此办理,几乎达到“移步成景、避无可避”的效果。
  目之所见皆是“看似浑然天成,实则人力而为的缱绻成双”之暗喻,不懂深意的人也易觉气氛旖旎,懂的人则更易因被引发诸多瑰色遐思而心摇情动。
  观景可见造景人。
  眼前这种处处半遮半掩、欲拒还迎、勾勾缠缠、暧暧昧昧的景致意境,确实很符合苏放私底下的行事做派。
  堂堂一个帝君陛下,国政朝务能不沾手就不沾手,懒得跟什么似的;在这类有助夫妻间旖旎情致的风花雪月之事倒是很愿费尽心思,花样百出。
  啧啧啧,不像话。
  *****
  这“邀月醉星阁”事实上是“邀月”、“醉星”两座遥相呼应的三层楼阁组成。
  罩楼与罩楼间有木廊长桥当空勾连,周围扶疏花木参天为墙,以两楼为主体圈出一院景,中引山泉做水陌在两楼之间暧昧迂回,缠绵穿插,取“朱楼通水陌”之意。
  此刻已近黄昏,当初造景人苦心孤诣营造出处处成双成对、暧昧勾连的居心愈发清晰。
  山间落日将眼前的两楼一景涂抹上古雅又绮丽的熔金胭脂色,气氛莫名旖旎,惹人心旌摇荡。
  沐浴更衣后的贺渊一袭月白宽袖袍,负手立在二楼阑干前临风俯瞰,英朗倜傥如踏花少年。
  片刻后,他眼神突兀一滞。
  水陌畔的石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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