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好-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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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露出不忍,“其实她们家人一定不愿意她们回去的,那么乱的地方……”
阿寄安慰地轻轻拍了拍茜儿的臂膀,茜儿心中堵得慌,声音也哽咽了:“殿下,前线战事这样紧急,陛下到底打算怎么办?宫里都有传言说钟将军一直按兵不动,陛下也不提点一下钟将军么?”
阿寄收回了手,将奏疏一合,目光变得冷冽。茜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着后退几步,“是婢子、婢子僭越了!皇后……”她重重地叩了几个头,“求皇后对陛下建言一二,当今民不聊生,这荆州的叛乱若不速战速决,百姓可是拖不下去的啊!”
久久没有听闻皇后的回应,茜儿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声音也带了哭腔:“殿下,我家虽不在荆州,可也就在庐江……眼看着柳岑已出了荆州往东边去,我,我太害怕了殿下!若是柳岑当真过了庐江,那婢子也只好向殿下请辞,回家去了!”
女子的声泪哭诉像锋利的针刺入心上,阿寄闭了闭眼睛复睁开,那双澄澈的眼眸中涌动着苦痛的倦意。
乱世之中,流离丧乱,在所多有。可如今逼到阿寄的眼前了,她才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是多么地令人痛恨。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不要打我……
☆、第52章
“殿下?皇后殿下?”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茜儿蓦地发觉自己失态; 连忙起身拿衣袖拼命擦着眼泪; 一边往帘外走去。阿寄理了理衣衫; 便听见张迎那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特殊声音大着嗓门道:“陛下回来啦; 快让皇后过去吧!”
陛下回来了?阿寄一怔,旋即便要往外走,却见阁楼的台阶上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一步一步矫健地登了上来。
茜儿忙行礼道:“奴婢给陛下请安!”
顾拾登上这小阁; 摆了摆手,“免礼。”
一阵风忽从隔帘底下吹了进来; 带得风灯飘摆起来; 将人影一格一格地扑朔映在了帘上。顾拾今晚却穿了一件素白的长衣,披了浅青的外袍; 腰间的玉带上垂落下来几道璎珞流苏。阿寄想起他是爱穿白衣的,只是白色终究不是帝王服色,即位之后他便几乎没再穿过了。
“怎么想到来这里?”顾拾笑道,一边指挥着宫人一一上前布菜; “这里风可不小。”
阿寄笑了一笑。一个个鱼贯上前来的宫人令她感到意外,但见他们在这小小的阁楼上铺开了氍毹; 摆好了桌案,又将一道道丰盛的酒肴捧了上来,琳琅满目。顾拾走过来揽了揽她的腰,她惊得往后一退; 却听见他的低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害羞。”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 阁楼上所有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阿寄脸上通红,径自转身掀了隔帘去了外边,顾拾笑得眉不见眼,指点着众人道:“摆好了就下去吧,赶紧的!”
阿寄方才那张书案被移到了角落,没有人敢动上面的东西。顾拾走过去,拣着几份奏疏随手翻了翻,又放下了。
茜儿忐忑地看着他的神情,却看不出来他对宫里的事有什么想法。末了,也只能随众人一同告退了。
重重的人影渐消歇,阁楼上的风重归寂静。顾拾走出小室,便迎上清寒的小雨,正从那屋檐底下斜斜飞飘进来,沾湿衣袂。阿寄却还站在那里,不由得令他心头一紧,上前便抓住她的手。
“进屋里去吧,暖和。”他柔声道。
她听话地跟着他往里走。两人在布置好的食案前坐下,顾拾又给她斟上了酒。
他今晚格外殷勤,倒令她心生狐疑,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顾拾却是真的心情很好似的,举起杯来,眼神里还带着撒娇的委屈:“你真不肯同我喝一杯么?”
无法,阿寄只得与他碰了一杯,两人都饮尽了,便执筷用膳。顾拾特意将几碗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还亲自给她挟菜。
“前一阵朝事繁忙,未得许多时间陪你。”顾拾淡笑着看她吃,自己却很少动筷,“往后便有时间了。”
她抬起头来。
顾拾笑道:“我每一日都陪着你,好不好?”
她又默默地低下头去吃饭。这饭菜烧得口味很重,油盐亦多,她吃了几口便觉腻得难受,却又不敢抵挡顾拾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只得继续吃了下去。
顾拾看着她将那拌了解药的菜都吃完,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半月以来他脱不开身,又放心不下让旁人来给她喂药,好容易拖延到现在。他却仍不敢就这样告诉她,这样一个令人欢喜的秘密揣得他心脏都发了痒。
“阿寄。”
他道。
阿寄转过头,却正险些撞上他的鼻梁,没料到他竟然靠得这么近,她往后缩了一缩,却被他整个地压了下来——
柔软的红氍毹绒毛撩着她全身,少年两只手撑在她身侧,双眸灼灼地注视着她的脸,目光里百转千回,仿佛有数不尽的话要对她说。
明明她才是哑了的那个,可他却也有失语难言的时候。
她在他身下,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他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吃饱了吗?”
……
这话一出,他就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了。立即放开了她转过身去,懊恼地直挠地上的氍毹毛。片刻,却听见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浑身一激,一回头,却见阿寄也正一脸茫然错愕,方才的笑容好像是突然间就隐去了。
“刚才……”顾拾吞咽了一下,“刚才那是,你的声音吗?”
阿寄张了张口,似是想说话,蓦然却闻干哑的“嘎嘎”之声,仿佛刀片刮过喉咙。她立刻就住了口,眉眼仓皇,低着头,一手捂住了喉咙。
顾拾却忽然冲了过来,双手捧起了她的脸,眼中满是惊喜,“是真的,是真的!你再试试看,阿寄!”
她尴尬极了,不想被他听见自己那么刺耳的声音,又更痛恨自己,再不肯尝试一下。顾拾却开心得语无伦次:“那老和尚没有骗我!阿寄,你不要急,这药须服用上十日,就和你当初……当初一样,十日之后,你就能开口说话了!”
阿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像全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阿寄,”他静了静,声音慢了下来,对她用尽全力展开一笑,“阿寄,我刚才听见了,你的声音很好听,就和我梦里一样好听。阿寄,我们好好地等过这十日,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话。”
阿寄眨了眨眼睛,忽然间,晶莹剔透的泪珠接二连三地从那双眼眸中溢了出来,滑过鬓角,滑下衣衽,转瞬消融在衣袍细密的皱褶里。
他顿时手足无措,忙乱地拿手指给她拭泪,却越擦越多,最后他索性将她抱入了怀中。
阿寄抓住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怀里,他只感觉到自己胸前衣衫被浅浅地润湿了,她在哭,无声无息地哭,哭得像一个孩子,一个自卑的、无助的、连惊喜都无力去承受的孩子。
他一点点地揽紧了她,声音柔和地哄着她,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的身体也很疲倦了,精神却仍然撑持着,因为阿寄需要他。
高阁上灯火低柔,风雨不侵,已经成人的少年肩膀宽阔,怀抱温暖。
直到阁外呼啸的冷风亦渐渐地停了,深夜沉入了更深的深渊,四下里寂静无声,两个人的心跳都叠在了一起。
她仰起头来,泪眼盈盈的双眸凝注着他,而他仍是柔软地一笑。
好像即使天塌下来,他也只会这样子对她笑。
她闭上了眼,一滴泪珠悬在她眼睫下摇摇欲坠,他倾身过去,悄然地将它吻去,而后向下,轻轻地衔住了她的唇。
***
炭火在炉腹中阴燃,渐渐除去了阁中的湿气,将腾绕的气流都变得干燥。
顾拾抬起身子凝视她半晌,又吻上了她的喉咙。
她只觉喉间似有一团火,上不去,下不来,只在那脖颈的肌肤底下灼烧着,将她的呻…吟都烧成了断断续续的。她闭紧了唇立意绝不再发出一点声音,他却继续地吻下去了,安谧的吻滑落她的衣衽,手指轻悄悄地将她的衣衫解开……
她突然要往后缩,他却一下子按住了她,在她的肌肤上重重地吮了过去——
“嗯……!”她皱着眉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混沌的痛呻,他看了她一眼,将身子慢慢地欺了进来。
她不由得伸出双手去,他将她双手撘在自己肩上,一点点地俯下身来,男人的气息微微发着喘,萦绕在她的耳根下、肩颈间:“抱紧我……”
她的手指收拢了,扣住了他精瘦的肩膀,伴随他的动作,再次“啊”地叫出了声。
这极低的微哑的声音却好像立刻就取悦了他,他的眸光一深,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动作也不再温柔,她只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叶小舟,在无尽的大海风波上颠簸摇荡……
少年像一头兽突然见到了猎物,一边啃咬着她,一边还感到了欢喜:“阿寄……阿寄,你终于叫给我听了!”
她臊得满脸通红别过了头去,却又被他拈着下巴转回来与他深吻。她只觉连舌头都乏了力气,只能任他洗劫,手指抓皱了地上的氍毹,又无力地松开来——
眼中尚还是带着泪的,心里却满满胀胀,目光逡巡过少年棱角初露的清俊脸容,想自己一定再也藏不住了,无论是优柔的爱慕,还是高兴的期待,都藏不住了。
他伏在她身上,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半晌,肩膀抽动着笑出了声。
她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便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的,仿佛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丝毫的瑕疵:“阿寄,我好高兴。”
她亦笑起来。
见了她的笑,他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阿寄,等你能说话了,我要每日每日都听你说话,从早上听到晚上,再从晚上听到早上,听一辈子。”
她笑着看他犯傻,也不点破,便这样点了点头。手往他胸膛上推了推,他忙道:“我压着你了?”脸上赧然,“抱歉,我……我一时情难自禁,在这里就……”
她哭笑不得。他竟然到了这时候才晓得反省,这时候还需要什么反省?
顾拾起了身,又伸手拉她。她将手递给了他,勉力站起来时,脚下忽然一软——
脚步一滑,红氍毹皱起,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在将将要滑倒的前一瞬被他用力拉拽住。
他终于也红了耳根:“抱歉,是我太……”
她却抓着他的衣襟不停地喘息,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难听之极的嘶声。
他的脸色变了:“阿寄?阿寄,怎么回事?!”
☆、第53章
怎么回事?
肚腹里翻搅得难受; 连带着一颗心也似被拧在了一起; 疼痛; 痛得她全身都蜷缩起来; 手指甲抓挠着地面,口中不停发出咿咿啊啊无意义的嘈杂声音。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声音。
她将脸都埋进了稻草扎成的席褥上,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再开口; 直咬得嘴唇都破了,那魔鬼般的声音却还是缭绕在她的耳畔……
马上; 马上就要解脱了……
马上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马上就可以见到外面的太阳,马上就可以摆脱永无止境的折磨拷问; 而只要每日里给安乐公送饭就可以了……
她其实是个多么怯懦、多么卑微的人啊。她想到过父亲的嘱托,想到过母亲的惨状,可说到底,她只是再也无法忍受了而已。
她默默地伸出手去; 将那碗浓黑发臭的药汁仰头饮下。监牢外的狱卒盯着她的动作,而后收走了药碗; 临离开时又冷淡地问了一句:“明天还要喝?”
她点头。
狱卒走了。
极端的黑暗令她心中生出无限空虚的疲倦。她的身子往墙上重重地一靠,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随着药汁灌入而稍稍缓解了一些,耳边寂静得能听见潮湿的地底小虫飞快爬走的步声。
忽然黑暗里响起一个声音:“那是什么?”
阿寄全身一颤。
母亲本已经睡熟了,这时候却不知为何醒了过来; 慢慢地坐起来,又问:“你喝了什么?”
明明是黑暗里,阿寄却好像能感觉到母亲那双冷而出尘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几乎能把自己给盯个对穿。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却听见母亲叹了口气。
“阿寄。”母亲道,“你同你的姐姐不一样,你但凡有什么心事,总是闷着不说……如今这世上只剩下我们母女两个了,你却也不肯跟我说了。”
阿寄摇了摇头,想说话,却又仓皇地闭紧了嘴。
母亲的声音很柔和,语气却很哀伤:“你不说也就罢了,阿寄,你可不能一辈子都不说……总有一日,你要找到一个人,你愿意将自己的心事都告诉他……”
——
“阿寄?阿寄你坚持住!你……你可不要吓我!”
疼痛再次如海潮般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