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胜衣-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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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云英岩砌成的宅子,但每一块石料都打磨的圆润细腻,似有华光。乍见之下,给人一种似玉非玉的独特质感。
白色的石面上偶有几笔淡到极致的青色黄色,竟有风雅之味。
既不缺江南的素净雅致,又不乏古朴大气。
过了门楼,是一堵屏风墙。
绕过屏风墙,是宽敞的庭院。庭院中有白色石子铺成的小路,庭院两侧的院墙之下有抄手游廊。
白色的宅子,纷纷扬扬的白雪。
除了院中几棵被人修剪出古怪形状的松树和几株怒放的红梅,目之所及干净到了一种极致。
商青鲤走在游廊上,只听得见扑簌簌的落雪声、行走时脚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以及宅子深处传出的铮铮琴声。
她眉眼一动,侧耳倾听。
时高时低的琴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如刀刮墙面,让人听之气闷心烦。
商青鲤:“……”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商青鲤转头就见江温酒凤眸里满是笑意,摇了下头,对她道:“……听习惯了就好。”
商青鲤哑然。
江温酒带着她绕过前厅,直接进了后院。
后院出乎商青鲤意料的宽敞,把山中的几处山石、溪流和小树林都圈进了院子里,几座两层高的石楼隐在林间,飞檐翘角,屋顶堆雪。
白色石块铺成的小路,四通八达。
江温酒抬手指向东面那处只隐约能窥见轮廓的石楼,笑道:“今后你便跟着我住在那里。”
“好。”商青鲤弯了眉眼。
“北面是我父母的住处,西面是客居,此外还有几间闲置的屋子……”江温酒伸手一一点过,见他每指一处商青鲤都认真看上几眼,唇边笑意不自觉就加深了些,道:“以后给孩子们住。”
“……”商青鲤瞪了他一眼,挣开被他牵住的手,抬了抬下巴,道:“还不快走。”
江温酒笑吟吟道:“……那么,娘子请跟为夫来。”
商青鲤:“……”
离北面那座石楼越近,琴声便听得越发清晰。
商青鲤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眼看江温酒的手伸向那扇黑檀木的雕花门,她紧张的都快忘了呼吸。
江温酒忽地偏头凑近她,吻了下她的唇角,道:“别怕。”
“嗯。”商青鲤深深吸了口气。
江温酒抬手推门。
“嘎吱。”
雕花门应声而开。
白色的长绒毯子铺满了整个房间,半人高的青花瓷瓶里插了几根孔雀翎,右手边贴着墙堆了数堆竹简。竹简一旁也有数摞纸质书籍,一本本叠放的整整齐齐。
竹简前置了张矮脚长几,素白色衣衫的男子盘腿坐在案几后,一手握着杯热气腾腾的茶,一手翻着搁在几上的一本书。
案几前不远处,水蓝色长裙的女子席地而坐,一张七弦琴被她搁在膝上,正低头拨琴。
听见开门声,两人翻书弹琴的动作同时一顿,抬眼向门口看来。
男子瞧上去只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脊如松柏,面若冠玉,看人时目光清朗。
而弹琴的那个女子,有着双与江温酒一样的凤眼,只是她的眼形较江温酒的要略狭长些,眼尾上挑的弧度也更大些。顾盼间少了几分江温酒眉眼间的风流神·韵,却多了几分媚意。
眼尾轻轻一扫,商青鲤便觉媚意横生。
正是江温酒的爹娘,江牧遥与顾怜二人。
“爹,娘。”江温酒反手关上房门,拉着商青鲤上前几步,启唇唤道。
商青鲤手心冒汗,紧张不安地唤道:“伯父、伯母。”
“噗嗤。”顾怜挪开搁在膝上的七弦琴,起身笑道:“哟~这就是老商的徒儿?”她狭长的凤眸一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商青鲤,啧啧叹道:“老商那样别扭的性子也能教出这么乖的徒儿?”
其声如风拂杨柳,低回轻柔却又妩媚多情。
商青鲤抿了下唇,第一次觉得自己口笨舌拙,竟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江牧遥将手中茶杯放到长几上,起身从长几后走出,站到顾怜身边,无奈道:“你别吓着她。”
“怎么会?”顾怜挑眉,她上前两步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商青鲤的下巴,笑眯眯道:“来,叫声娘听听。”
商青鲤:“……”
她僵着身子,眨了下眼,想要退后一步又生生止住,只得开口唤道:“娘。”
“真乖~”顾怜顺势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收回手道。
商青鲤松了一口气。
进房间之前压在心头的紧张感消去不少。
——江温酒的爹娘比她想象中要好相处。
“娘……”江温酒见此在一旁接过话道:“我想……”
“成亲是吧?”顾怜打断江温酒的话,转身走到长几上拿起江牧遥先前翻看的那本书,道:“我跟你爹已经挑好日子了,就除夕那日吧。”
江温酒眉头一蹙,道:“除夕?”
“再近些的日子,来不及。”顾怜听出江温酒言下之意,笑盈盈道:“老实等着。”
江温酒:“……”
他沉默片刻,转移话题与江牧遥简单提了几句沈弃的事,便要带着商青鲤回房歇息。
临走时他把装了狐裘的包袱取下塞给顾怜,道:“这是铮铮特意为你和爹准备的。”
顾怜接过包袱,笑了一下,道:“费心了。”
两人走到门口时,江牧遥突然出声,道:“等等。”
江温酒脚下一顿,与商青鲤同时回头看向江牧遥。
江牧遥的视线掠过江温酒,在商青鲤身上停留了一瞬,道:“……叫声爹来听听。”
“……”商青鲤一愣,便听得顾怜抱着包袱乐不可支,不禁也弯了弯唇,道:“爹。”
“嗯。”江牧遥嘴角上扬,点点头,摆手道:“去吧。”
两人推门而出,掩上房门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房内重新传出了琴声。
琴声仍旧很难听,商青鲤却弯了眉眼。
先前不知跑哪里去了的酱油迎面奔来,四爪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梅花印。
商青鲤蹲下身,拍了下酱油的脑袋,道:“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喵……”酱油抬起一只爪子舔了舔。
江温酒朗声笑了下,拽着商青鲤起身,道:“喜欢么。”
他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嗯。”商青鲤莞尔:“喜欢。”
江温酒牵着她走过林间长长的小道往东面那座石楼而去,雪越下越大,积雪笼在石楼四周的松柏上,白雪绿松,风骨卓绝。
“卧房和书房都在二楼,一楼的几间屋子大多只做会客之用。”江温酒石楼前不远处站定,手指点过一扇扇檀木门道。
商青鲤顺着他手指所点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江温酒偏头冲她一笑,心中瞬间姹紫嫣红开遍。
上得二楼,卧房里和书房里同样铺了厚厚一层长绒毯子。窗明几净,空气中是淡淡的檀香味,丝毫看不出是长时间未住过人的样子。
跟在两人身后的酱油蹿进房内,踩着柔软的毯子,打了个滚儿。
☆、七七。兼然幽兴处。
当年嬴覆带着死士们避世而居,自成九渊一族。
九渊传承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
万仞山的山巅上,建有嬴江宗祠。宗祠同样是以打磨过的白色云英岩砌成,宗祠里供奉着嬴氏先人的牌位,正中是嬴瑀的铜像。
左右两侧的墙壁上,以铁笔镌刻出了这三百多年以来九渊族人的姓名,共计六千五百四十九人。
自江温酒祖父那一辈起,族中陆续有人外出游历,仗剑行四方。也有人不耐山栖谷隐的乏味日子,回到九霄境内做做小生意。更有甚者,直接去了海外。
因族中众人,多以武功见长。江温酒的祖父担心有人在外行走时胡作非为,故而九渊虽以江氏为尊,却又另设了司法执法长老各四人。
在北楚、东朝、南蜀三国境内,皆有司法执法长老各一人,长老们藏匿于市井之中,往往行踪诡异。除去六位长期生活在九霄的长老以外,族中司法执法长老也各有一人。
是以九渊虽是避世一族,却颇有些江湖门派的作风。
而有别与一般江湖门派之处,大抵是族中之人相对而言都过得很是自在。练练武、打打猎、开拓开拓荒地,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年关将近,不少出门游山历水的人携着满身风尘回到万仞山。即便如此,山上人也不算多,约莫只有两千余人。
说来从九渊走出去的人里,不乏有大能耐之辈,但在江湖上几乎从未有人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
在九渊长大的人,甚少有喜欢追名逐利的。
行侠仗义之辈,也多是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性子。
族中从不限制族人外出,任由他们来去如风,只在外出时向司法长老报备一下便可。
而对所有离开九渊在外的人而言,万仞山是他们此去尘世八万里念念不忘的故乡,是他们看过世间锦绣河山尝过人生百味后待他们始终如一的归处。
九渊无疑是一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地方。
商青鲤住了几日,打从心底里喜欢这里。
这场大雪一下就是三日,屋顶上、山石草木上、山道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踩上去时,会发出“吱吱”的声音。
第三日过了正午,天上渐渐不落雪花了。
商青鲤推开窗户,入目松柏屋舍皆银装素裹,不远处的林间,有几个少年正拿了铲子在铲堆在林间石桌石凳上的雪。
石桌很长,让商青鲤想到中秋那夜在牛简家的院子里坐在石桌旁赏月的情景。
一时不由来了兴致,带着酱油一道下楼往树林的方向而去。
在书房内看书的江温酒听着动静,搁下手上的书走到窗户边站定,盯着商青鲤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片刻,转身取过披风披在身上,另取了条披风搭在手臂上,掩了房门也下楼了。
他走到已经快要清理干净的石桌旁时,商青鲤正仰着头看着前方一棵挺拔异常的松树。
“少主。”少年们铲雪的动作一顿,齐声唤道。
江温酒轻轻点了下头,走到商青鲤身边,抖开手中的披风替商青鲤披上,有些奇怪道:“看什么呢?”
商青鲤抬手指着那棵松树的树冠,道:“你瞧那雪上是不是有个小家伙?”
“嗯?”江温酒仰头,顺着商青鲤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果然见到积了厚厚一层雪的松枝上有只巴掌大的小松鼠,他足下一点,飞身而上,在空中一个探手,将松鼠抓在手里,返身落在商青鲤面前,摊开手心,道:“你喜欢?”
是只花栗鼠。
橙黄色的背毛上有五道灰褐色纵纹,纵纹自眉背处延伸至接近尾骨处,小而尖的耳朵,黄豆似的黑色眼睛略微凸出,一条与身子长度差不多的尾巴,尾巴上的毛不算长,却很蓬松。
正值百虫蛰伏之际,花栗鼠畏惧严冬,多藏匿于树洞里沉睡,向来是不会在冬日出现的。这只花栗鼠不知怎么竟出了树洞,在雪堆上瑟瑟发抖。
此时躺在江温酒掌心,身子仍抖个不停。
商青鲤摇了摇头,道:“不喜欢。”
“那……”江温酒蹙了下眉,将将吐出一个字,便听得卫瑜的声音自左后方传来:“姐!”
商青鲤抬头,视线越过江温酒向左前方看去,卫瑜和卫渊两人并肩走在林中弯弯绕绕的小道上,正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小叔,卫瑜。”商青鲤颔首应道。
似是瞧见了江温酒手上的小家伙,卫瑜脚下步子陡然间变快了许多,只片刻功夫便已走到江温酒身旁。
“小耗子。”卫瑜眼睛一亮,伸出两根手指抓住花栗鼠的尾巴,将它倒提在手里左右晃了晃。
抖个不停的花栗鼠受惊之下“吱吱吱”叫着。
蹲在商青鲤脚边的酱油见此跳起来向它扑去,花栗鼠被卫瑜拽着尾巴无法逃跑,只得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卫瑜手一缩,避开扑过来的酱油,提着尾巴将花栗鼠往空中一抛又伸手接过把它包在掌心里,嫌弃道:“真胆小。”
话虽如此,他却在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花栗鼠的脑袋后把它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挑着眉梢道:“姐,我要了。”
商青鲤本就没有养这只花栗鼠的打算,自是点头应允。
江温酒在一旁见少年们已将桌上凳子上的雪清理干净了,又用干净厚实的帕子来回擦拭了好几遍,想了想,道:“去取一套茶器来。”
少年们应声称是,拿着铲子和帕子退下,没过多久便送了石灶、汤瓶等烹茶用具来,还细心地抱来些劈成四四方方一小块一小块的柴禾。
山中甚少用炭,生了火后直接将柴塞进灶膛里,不一会儿就将整个石灶烧烫了。
江温酒拿着汤瓶,拔了些堆在树上的雪进去,烹雪煮茶。
四个人围在桌旁坐下,边喝茶边聊些闲话,轻易便打发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