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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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来。”
兰裔轩道了声,走在前边,绕过那一条长长的门墙,经过一条并不是很长的小巷,尚算隐蔽的一个地方,有一处小小的木门,被从墙内伸展出来的树枝遮挡住,兰裔轩上前,轻轻将门推开,许是太长时间没人打扫,门上停了许多灰,在风中起舞,十分呛人。
弦月跟在兰裔轩身后,看着他用手将那些灰尘拂开,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愉悦的笑出了声:“兰裔轩,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高贵优雅,淡定从容,他也有常人没有坏毛病,譬如说洁癖,看着他皱眉的模样,她心里就觉得开心,她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兰裔轩的痛苦之上。
弦月抢在兰裔轩身前,进了木门,看着那一幢幢被烧毁的楼房,想来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楼王府的后院,虽然受到大火波及,还残留着往日的影子,假山,流水,还有掉在地上的琉璃宫灯,比面目全非的大堂要好上许多。
弦月转过身,嬉笑看着兰裔轩,兰裔轩向前走了两步,眉头还未完全舒展开来,那神情,弦月看着着实想笑。
这个人的洁癖,无药可救了。
四周的树木,树叶被烧光殆尽,只有少数一些枯黄的完全没有养分的败叶残留在枝头,上边还有被火烘烤以后留下的黑色印记。
弦月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灰尘,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双腿不停的晃悠,看着下边的兰裔轩,嘴唇紧抿,似乎在思量什么,末了,她突然笑出了声。
兰裔轩听到她的笑声,仰头看着她。
“兰公子,上来吧。”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在旁边。
兰裔轩瞥过头,背着弦月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那双眼睛滑过冰冷而又无奈的叹息。
“这个地方的风景不错。”
兰裔轩上了屋顶,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垫在地上,方才坐下。
弦月抬眼看他,满脸鄙夷:“兰公子。”
兰裔轩笑了笑,两人静静的坐在屋顶,谁都没有说话。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照着周围的一切,那绚烂而又夺目的光亮,衬的这方世界一片凄凉。
“兰公子,你听到了吗?”
弦月双手托着下巴,没有看兰裔轩,仰头看着天空翻白的云朵,突然开口问道。
“好像有人在哭。”
弦月松开托住下巴的手,转头看着兰裔轩,拉着脸,故意用那种阴冷而又低沉的音调,一般的头啊佛这挡住脸,鼻翼以下的位置,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的白,嫣红的唇,配上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有几分瘮人。
兰裔轩放在膝盖的小指突然向上翘起,侧身,看着故作阴森的弦月,微微一笑:“你不怕吗?”
那模样,那口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者说问心无愧。
弦月哼了一声,别过头:“他们又不是我害死的,就算是要索命,也该找兰公子。”
兰裔轩的眼底惊光闪过,恍若夏日夜空的流星,快的无法捕捉。
“我什么都没做。”
兰裔轩看着弦月,一派坦然:“他们死于燕国新王的羽林军,这把火也是他们放的。”
弦月静静的听他说完,笑出了声,那清亮的眼眸满是冰冷的讥诮,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切确实是燕荣旭所为。”
她盯着兰裔轩,嘴角上翘,似笑非笑:“兰裔轩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
弦月轻笑出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我一直奇怪,樊城时,你对找寻那对采花贼为什么如此热衷,给离烟阁的芷兰姑娘赎身,只为她将那采花贼交给你处理,白战枫问你要人,你说他们二人再无祸害江湖的机会,我却不曾想你将他们送给了三皇子。”
兰裔轩脸上的笑容越浓:“弦月如此冰雪聪明,怎么会想不通呢?”
“怎么也比不上兰公子料事如神,智谋无双。”
冰冷的口气,是浓的化不开的嘲讽。
“燕国上下皆知,燕王宠爱三皇子母子,燕荣旭骄奢淫逸,脾气暴躁,燕王早就不满,轰动燕国的采花贼事件是太子一手主导的,这件事如果被燕王知道,他对太子必定大失所望,燕荣旭一旦被废黜,皇太子之位必定落到燕宇楼头上,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说什么也会感恩戴德,将你的恩情铭记在心的,可燕王到最后还是没能如你和燕宇楼所愿,太子不过是被削了权而已。”
阳光照在手上,滚烫滚烫的,掌心开始不停的冒冷汗,兰裔轩将手从膝盖上移开,放在了有树荫遮挡的身后。
他抿唇,似乎是在笑,不出意外,燕荣旭必定会被废的,可是那个人在皇宫。
“纵然太子没有被废,以你兰公子的本事,想让燕宇楼登上燕国新君的王位,绝非难事,兰公子,你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兰裔轩伸出一只手捡起落在弦月肩上的落叶,拈起根茎,旋转了几圈,毫不怜惜的扔在屋顶上,拍了拍手:“他动了不能碰的东西,自然要受到惩罚。”
弦月抬腿,踢掉兰裔轩扔在他脚边的树叶,任由它在风中旋转,最后落在地上,与尘埃溶成一体。
弦月不去想那不该碰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笑出了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所以,你命人将燕宇楼的计划提前告知了燕荣旭,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他,宴上换酒,那些刺客也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燕荣旭的羽林军早就潜伏在楼王府,只等有刺客行刺,燕荣旭便能给燕宇楼安上刺杀太子的罪名,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你只告诉了他计划的一半。”
兰裔轩不置可否,看着弦月,等待她下边的话。
“他不知道燕京城外有安城樊城日夜兼程赶来的五万精兵,他不知道你早就秘密将楼王妃还有小世子送了出去,他更不知道老燕王会在当晚驾崩。”
兰裔轩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骄傲:“他没有你的聪慧,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弦月侧身,看着皇宫的方向,叹了口气:“燕荣旭真是个倒霉蛋,登上王位,却还要为别人背黑锅,燕京上下虽然没有人再敢议论,不过在天下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嗜弟杀父的残暴分子,谁想得到,老燕王其实是被他一直宠爱着的三皇子所害。”
弦月笑着转过身,阳光下的她,一脸明媚:“我敢打赌,老燕王泉下有知,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兰公子,你说是吗?”
弦月看着兰裔轩,声音又冷了几分。
兰裔轩叹了口气,满含怜悯:“对着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也能下此毒手,三皇子不配为王。”
弦月冷哼了一声:“什么皇子,太子,还不是被你兰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燕荣旭感念你的好,那楼王妃更是将你当成救命恩人,怕是在樊城设下长生牌位,日日膜拜呢。”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弦月也。”
他挑眉,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并未因为弦月揭穿事情的真相而恼火,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很是坦然的接受了弦月所有的尖锐还有不满。
这样的淡定从容,让人忍不住觉得恼火。
“是吗?”
弦月勾唇,满是嘲讽:“但是兰裔轩,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你。”
她死死的盯着兰裔轩,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江湖中人,为什么要搅进朝堂的争斗来,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兰裔轩转头,看着弦月:“知道太多,对彼此都没好处。”
弦月瞪着兰裔轩,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住一个洞来:“那那些刺杀我的究竟是什么呢?这你总该告诉我吧。”
兰裔轩微眯着眼睛,别过头,那薄薄的唇,在阳光划出僵硬的弧度:“你不必知道。”
“哈哈。”
弦月坐直身子,大笑出声,那双清亮的眼眸却是闭着的,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现在的她一点也不开心,她半点也不想笑,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压抑些什么。
好久,她才抽出一只手出来,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拍了拍,那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难受。
“难怪世人都说兰公子大仁大义,原来这就是江湖人人称颂的江湖大侠,我算是见识了。”
她生生的止住笑意,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大仁大义的江湖大侠,我也从来不曾说过自己是好人,世人却这样认定,一番美意,我怎能辜负。”
兰裔轩也笑,那笑中却带着浓浓的嘲讽:“弦月,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你何必说我?”
弦月仰头,看着半空的太阳,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十分晃眼:“一样吗?”
她用力的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转头,定定的看着神色从容淡定的兰裔轩,她摇了摇头:“兰裔轩,我和你不一样。”
清亮的目光,像是开荒之处无法撼动的山石,前所未有的坚定,比此刻的阳光还要耀眼,生生将人的眼睛灼痛。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呢,我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人,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想要伤害我,我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就算是阎王开口向我要,也休想我给他,兰裔轩你呢?楼王府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以你的本事,若是想要保住那些人,又如何会做不到?燕荣旭承了你这么大的恩情,你素来又有仁义之名,只要开口,他定然就不会拒绝,可是你没有。”
这个时候的太阳太过灼热,那光芒洒在脸上,让人十分厌恶,兰裔轩抬手,挡在脸上,五指微微张开,似想要挡住那刺眼的阳光。
“我做事目标明确,有我自己原则,兰裔轩,你呢,你做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弦月紧握成拳的手松开,指尖微微有些颤抖:“而且,兰裔轩,我从未利用过你。”
兰裔轩嘴角的笑容僵住。
“樊城时,你利用我去擒拿采花贼,到了燕京,你利用我挡桃花,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别人利用我了,尤其是事后才知道真相,感觉像个傻瓜。”
兰裔轩闻言不怒反笑,俯身凑近弦月,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眸:“你这样生气,是因为那些无辜的生命,还是因为我利用了你,心里难受?”
弦月的眼眸微闪,快的难以捕捉,很快,那双清亮的眼眸变成了一望深邃的海洋,似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
兰裔轩却不肯罢休,那沉静的目光像是一面镜子,直想要照进弦月的心里。
“被人利用了,还要感恩戴德,铭感五内,我自问还没有那样的胸襟。”
弦月推开兰裔轩:“还有——”
她笑了笑,十分坦诚:“我并非冰雪聪明,燕王叛乱之事,是有人告诉我的,还就得我消失的那晚吗?在回来的路上,我遇上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他说他是楼王府的小厮,听到你与楼王爷密谋造反之事,让我转告太子殿下。”
兰裔轩的眸光微动,似有些懊恼,那眼底的微光被他的右掌挡住,什么都瞧不见。
“知道了这些,下边的事情也就不难猜了。”
燕荣旭至今坐在黄金宝座上,每日纸醉金迷,沉醉在温柔梦乡,可见当日他根本就没有中神笑散的毒,燕宇楼再蠢再笨,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追着红衣女子出去,前后不过是三个时辰的时间,等她赶回来的时候,楼王府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可里边半点声音都没有,里边的十有**是被杀了,如果不是事先知晓,燕荣旭怎么可能有那般的雷霆之速,将楼王府重重包围。
“一直都知道兰公子深不可测,可真知道结果,还是觉得,你比我想象的要恐怖太多了。”
从燕京开始,或许更早,早在临安客栈,他的好心,不过是为了利用。
弦月越想越觉得心里闷闷,十分气恼,看着兰裔轩挡住额头的手,十分碍眼,可她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的烦躁,讥讽的笑容,似有若无,挂在唇边。
她伸手,拽下兰裔轩的手,兰裔轩的五指动了动,中间修长的三根手指,被弦月紧紧捉住,指尖交叠:“弦月,你手上还有油。”
兰裔轩小指动了动,低头看着弦月,她雪白的侧脸,在阳光下,泛着不满的柔光。
弦月看都没看兰裔轩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的纹路,很是认真仔细,然后双手戳着兰裔轩的右手,仿佛要将手上已经被阳光晒干了的油水抹到他的手上。
他倾身,向前探去,将兰裔轩放在身后的手一并拉到自己的跟前摊开,很是认真道:“这是清安。”
她的眼看着他的左手,转而看向他的右手:“这是燕国。”
她笑了笑,仰头看着兰裔轩,嘲讽的意味更浓:“燕国一分为二,全都在兰公子的掌心之中。”
兰裔轩抽回被弦月捉住的左手,五指微抓,微微叹息:“弦月,我们生在乱世。”
弦月仰头,眉头微皱,握着兰裔轩的手一点点松开,兰裔轩却始终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他在笑,笑的坦然,自信而又从容:“总该有人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