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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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仰头,眉头微皱,握着兰裔轩的手一点点松开,兰裔轩却始终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他在笑,笑的坦然,自信而又从容:“总该有人将这一切结束。”
弦月的瞳孔猛然睁大,前倾的身子在一瞬间挺的笔直,兰裔轩被她握着的手,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
“你想做那个人?”
兰裔轩没有直接回答:“周惠王每日只知饮酒作诗,不理朝政,周王朝早就失去了天下共主之位,天分天下,表面平和,总有一天会被打破,我不过是利用了这个契机而已,如果不是楼王府的七百六十三条人命,很有可能就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孰轻孰重。”
“这样说来,这楼王府的那些人也算死得其所。”
她不明白,自己何苦要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可自那晚从乞巧山回来,直到今日,这件事便一直压在她的心中,让她十分恼火。
她看着兰裔轩,目光平静,可那平静的表层下,内里却是惊涛骇浪。
她微抿着唇,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看着兰裔轩,高贵优雅,泰山崩于色也不会改变分毫的自信从容。
这样的人,将来的某一日,他们也许会并肩作战,可如若没有意外的话,他们更有可能成为在战场对立的敌人。
弦月敛着眉头,思索了很久,此刻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明媚,微风和畅,两人想对,发丝缠绕,说不出的美好,却彼此都有着自己的思量。
直到眼睛发酸,弦月舒了口气,在兰裔轩平和包容的目光中,笑出了声,畅快而又释然,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兰公子的手,很干净。”
七百六十三条人命,他的手,却没有沾上半点血腥。
她笑着,伸出左手,绕环,取下了头上一直戴着的蝴蝶珠花,那飘逸的翅膀上已经染上了点点的血迹。
她一手拿着蝴蝶珠花,甩了甩头,发丝如瀑,素衣,乌发,清眸,朱砂,红唇,这等美人,他不知见过多少,比她美的,更不在少数,可这张脸,就像是一把锐利的斧子,直直的劈进你的眼底,然后,所有的人间姝色,都变成了胭脂俗粉。
兰裔轩的右手摊开,还是被她的右手握着,然后,他看着弦月手上拿着珠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最后,翩然落在他的掌心。
弦月的左手将他的五个手指,一个个慢慢的合上,指着珠花上的血迹:“这个,不是我的。”
然后,他的掌心彻底合拢,她笑了笑,转过身,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拍了拍自己占满灰尘的屁股,站在屋顶的横梁上,向后退了几步:“兰公子,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一字一句,陈述着她不可违逆的决定,淡淡的声音,铿锵有力。
兰裔轩细听,抬头,眼底隐隐有残留着的震惊,她的身后,枝叶脱落殆尽的树枝压在她的头顶,挡住周身的阳光,只看到那薄薄的唇,划出冰冷而又残忍的弧度。
“我贪吃,爱睡,希望能吃好的,住好的,但是呢,我可不想在梦里被人卖掉了,醒来还帮人数钱。”
她为自己的离开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你就这样走,不与白兄道别吗?”
弦月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可不想自己的身边多两个跟屁虫,一个跟在我的身后,管这管那的,一个呢,整天用幽怨而又愤怒的眼神看着我,控诉我和她抢男人,所以呢,他们,就麻烦兰公子了,之前你利用我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了。”
她仰头,将挡在头顶的树干挥开:“兰公子大仁大义,我们相识一场,你总不忍心让我露宿街头吧,所以呢,临安客栈的银票,就由我保管了。”
弦月转过身,光洁尖细的下巴在空中划出冰冷而又绝情的弧度,纵身从屋顶跳下,长长的发丝凌空,像是旌旗一般,肃肃作响,一下下,打在人的心上,像是疾风骤雨,打在脸上,闷闷的疼。
弦月翩然落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对着尚坐在屋顶的兰裔轩用力的挥了挥手,对着他,双手做喇叭状:“兰公子,磐城之会,记得啊,你答应过我的事情,绝对不能反悔,要不然是这个。”
她对着兰裔轩竖起小拇指,得意的挑了挑眉,那素白的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算是后会有期吗?”
他坐在屋顶上,看着弦月离去的背影,掌心摊开,低头看着她亲自还给自己的珠花,双手紧握成拳,似要将那东西碾碎,可很快的,他又松了手。
抬头,那素白的身影,一蹦一跳的,潇洒的让人恼火:“你这个女人,没有心的。”
“公子,弦月姑娘已经走远了。”
弦月前脚刚离开没多久,雷云突然躬身出现在兰裔轩的身后,目光直直的盯着那消失成点的白影。
“恩。”
兰裔轩应了一声,听不出半分喜怒,像是一望永远都不会起波澜的水,将掌心的珠花收在袖口,然后起身,看着自己掌心上一道道淡淡的红色的印记,然后将掌心收拢,看着那白白的一个点,仿佛她就是无法逃出的猎物。
他笑了笑,用力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去换身衣裳。”
凤目微眯,气质雍容,看不出半分异样。
“公子为什么不留住弦月姑娘呢?”
雷云的声音不大,可兰裔轩还是听到了:“留她做什么?还要你与雷安二人每日费心伺候。”
雷云跟在兰裔轩的身后,其实他很想对他家公子说,纵然每日累些,他们却还是十分愿意伺候弦月姑娘,至于原因,他也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弦月姑娘在,公子的话都会多上许多,还有,笑容也是。
“当初应该陪她一同去乞巧山的。”
那淡淡的声音,轻不可闻,似有说不出的懊恼。兰裔轩与雷云二人回到燕京东郊的别院时,雷安已经备好了马车,白战枫看到兰裔轩,冲到他的跟前,侧过身子,看了他身后一眼:“弦月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别院里,他已经找遍了,连她的人影都没看到,兰裔轩也不在自己的房间,他以为他们一起出去了,心里恼火,可现在,兰裔轩回来了,却还是不见弦月。
“走了。”
他看了白战枫一眼,听不出喜怒波澜,绕过白战枫,朝别院走去。
“走了?”
白战枫转过身,疑惑的重复着兰裔轩的话,跑到他的身前:“去哪里了?”
“不知。”
白战枫虎眸一瞪,明显不相信。
“弦月姑娘有事在身,不能与我们同路了,并没有告诉公子去向。”
“你怎么不留住她?”
“她要走,我如何能留?”
白战枫看着兰裔轩,阳光反射下,他紫色的衣裳,沾上了许多灰尘,难得的狼狈,可那神情,却依旧从容淡定,举止雍容,并未因为弦月的离开有分毫的异样。
“你没骗我吧。”
他手指着兰裔轩,像是在确定什么。
“三月后的磐城大会,她一定会去,到时白兄自可一问。”
白战枫思索了片刻,觉得兰裔轩不是那种会睁眼说瞎话的人。
“哈哈。”
念小鱼跑到白战枫的身后,笑的十分爽朗:“那个女人终于走了。”
毫不掩饰因为弦月离开的好心情。
白战枫转身,瞪了念小鱼一眼,念小鱼慌忙捂住嘴巴,眉梢眼角,却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笑意。
白战枫看着兰裔轩的背影:“为什么她只告诉你?”
走到门口的兰裔轩突然转过身:“若是告诉你,她还走得了吗?”
兰裔轩笑了笑:“想来白兄必定会一路跟随。”
“该死的女人。”
白战枫低皱了一声:“我去找她。”
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非得把她找到不可。
他躬身向兰裔轩抱拳,算是告辞,眼底是无法掩饰的不满和愤怒。
“枫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找。”
念小鱼笑着叫了声,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兰裔轩看着那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看着悬在正中刺眼的日头,微眯着眼睛:“雷云,准备热水,我们晚些上路。”
☆、第四十三章:巧遇君品玉
燕京的官道上,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峦,丛生的树木,满世界的翠绿,倒映在正右边的碧湖上,阳光下,在宽敞的石子路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那素色的身影,背靠着绵延起伏的山峰仰头,隔着重重的绿影,看着天空漂浮不定的云朵,感受着那枝叶扇动间带来的阵阵的凉意,雪白的脸蛋被晒的通红,她舔了舔嘴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肚子。
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吃饱喝足,躺在云锦上睡着她的午觉。
她伸手挡住天空直射的阳光,四下张望,半个人影都没有,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有几分懊恼。
她觉得她不该只身独往,反正将来到了磐城都是要见面的,她应该让兰裔轩把雷云借给她三个月,这样的话,一路上还是会有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这四下无人的官道上,再怎么你不济,她也应该自己雇辆马车,最重要的是,要买上美味可口的干粮。
越想越觉得自己冲动,做了赔本的买卖。
这里的官道,并不像城内街道的石板路,而是一个个坑坑洼洼的小石子,正午的太阳一照,热的都能冒出烟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长长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守株待兔这么久,却连半两马车都没见到,弦月决定继续赶路,前边找个林子,她要睡上一觉,风餐露宿,习惯了就好。
这样想着,她的精神很快就来了,走到对边的河畔,掬水洗了把脸,热气顿时消了大半,她满足的谈了口气,蹲下身子,连续喝了好几口水,恨不得将饥肠辘辘的肚子给撑满勒,起身,甩了甩头,脸上的水珠洒在水里,溅起似有若无的水花。
她仰头,那一刹,被水珠浸满的眼眸突然迸射出耀眼的星辉,她对着湖水,双手使劲的抹去脸上的水珠,将挡在额头的头发拨到两边,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像是这东流的河水,奔腾不息,完全无法抑制。
弦月一蹦一跳的,口中哼着欢快十足的曲调,一跃,跳上马路,昂着头,方才洗脸河水时,素白的衣裳上沾满了水珠,急忙忙的上来,被水打湿的发丝黏在脸上,根本就瞧不清模样。
这辆马车放在街上,绝对是属于不起眼的那种,在高门府邸前,这马车的主人一定会被守门的小厮瞧不起,不过呢,这辆马车对弦月来说,无异于沙漠绿洲,而她,则是在沙漠行走的路人,马车的主人,就是她的救星。
那双露在外边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星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狗见到了骨头,盗匪遇上了土财主,让人忍不住打冷战。
赶车的小厮吓了一大跳,拿着鞭子的手抖了抖,身子后仰,急急的拉住了马缰,马儿似也受到了惊吓,长鸣了一声,踩的脚下的石子噼噼啪啪作响。
那小厮看着弦月,完全将她当成了山间的贼匪,身子瑟缩成一团,恨不得能打了洞,钻到地里去。
弦月莫名,她有那么恐怖吗?为什么每个人都好像把她当成鬼怪一样呢?
她放开手,直接跑到马车夫的跟前,那马车夫嘴巴一张一张的,险些没叫出声来。
“顺路载我一程吧。”
弦月笑了笑,可那口吻却不是商量的,不是请求。
“荒郊野外的,我一个弱女子,遇上贼匪猛兽怎么办?”
弦月眨了眨眼睛,模样十分无辜,可怜兮兮的盯着那受惊过度的赶车小厮。
弱女子?一个弱女子会突然出现在马路中间,拦在马车前,贼匪猛兽,她这个样子,简直比那个还恐怖。
确定弦月不是贼匪,并无越货杀人之心,马车夫心里安定了下来,坐直了身子:“你让我进去问问车主。”
他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转身就要进去。
车帘在同一瞬被掀开,阳光下的弦月不由眯起了眼。
“进来吧。”
六七月的天,很热,走了这么久,被地上的冒出来的热气,熏的整个人都是烦躁不安的。
马车门口,身着白衣的男子置身于艳阳之下,那张脸,一如初入燕京见到的那般,年轻,俊逸,就像是草原上的白雪,清澈,透明,干净,笑容也是一样,淡淡的声音,仿若春日里和畅的惠风,伴着蒙蒙的细雨,吹在脸上,清清凉凉,洗去一身烦躁。
他看着弦月,微微一笑:“弦月姑娘。”
悬壶济世的医者,阅人无数,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弦月没想到他还认识自己,咧嘴一笑:“君品玉,你还记得我啊。”
她笑着跑到他的跟前,双手放在车板上,伸长脖子,向马车内四下张望,仰头看着君品玉,笑的越发开心:“马车挺大的。”
君品玉没有说话,放开挽着帘子的手,突然蹲下了身子。
弦月看着他的手朝着自己的脸伸了过来,瞪大眼睛:“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暗想可能是方才洗脸的时候,水草浮在脸上,胡乱抹了把脸,那些黏在脸上的发丝朝着两边分散开来。
五官小巧而又精致,雪白的肌肤还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