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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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
冲在最前头的那支箭,带着惊雷之势,插在轩辕昊方才箭头射中的位置,力度不够,并未能将其从地上拔射出来,箭尾的白羽,让人心惊的剧烈颤抖。
“彭。”
“彭。”
连续的两声,紧跟在身后的两支箭先后穿过那个只能容纳一支箭穿过的小孔,分别落在地上,紧紧的挨着第一支箭。
弦月不愿透过小孔视物,跑了过去,看着箭靶的另一头,三支还在剧烈颤抖的箭尾,双手轻握成拳,脸上露出了笑容。
底下,一片安静,那是比鸦雀无声还要让人心颤的安静,他们视线齐齐在弦月的身上聚焦,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那是震惊,那是不敢置信,纵然是呼吸,那也是极为小心翼翼的。
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一个素衣素衣的少女,站在擂台上,齐发的三箭,以不同的速度朝着那个铜钱大小的空,先后插在了地上,那一刻,他们恍若看到一个身着音量盔甲的少女,站在沙场之上,指点江山,那娇小而又笔直的身影仿佛能承载这个乱世一般。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那一瞬,这样的场面,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浮现在眼前。
这一天以后,每个月的射箭比赛,这擂台上,总会有几个女人的身影,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弦月。
弦月一手拿弓,站在被射穿的箭靶旁,对着君品玉微微一笑,夜里的风卷起她随意披在肩上的发,挡住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璀璨,比这夜空你的星辰还要耀眼。
她转过身,看着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的轩辕昊,那双灰褐色的双瞳同样有震惊,可更多的却是赞赏。
轩辕昊看着弦月,不同于兰裔轩的轻如鸿羽,就像是一座厚重的金山,向着你倒过来,带着王者的压迫。
这是个威严外露的男子。
他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这世间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女子,淡定从容,谈笑间便可让人心惊,没有一般女子的骄纵,矫情,扭捏,像是一阵风般,潇洒不羁,恣意徜徉,便是让他这九尺男儿也歆羡不已。
他喜欢这样的女子,不会因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就骄傲自大,三箭齐发,不同速度,却有同样的穿过了那个小孔,这样精准的力度,便是他也自叹不如,这不会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弦月从容一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将自己手上拿着的弓扔给一旁的小童,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轩辕昊,挑了挑眉。
“怎么样?”
她拍了拍手,底下那些围观的人也在一瞬间被她给拍醒过,鼓掌声,缓和喝彩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看来,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是勇者,就该受到赞赏。
方才他们,只是受惊了,那是从心而发的惊吓,那么孱弱瘦小的一个女子,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他们觉得愧疚,因为自己方才心底的轻视,只要是勇者,只要敢站在擂台上,他们就该欢呼着鼓励。
那个娇小的女孩,承载着坚不可摧的灵魂。
“心悦诚服。”
不单单是箭术,还有她的为人,处变不惊,他输得心服口服。
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
弦月大笑,那是全然愉悦的笑容,她也开心,不单单是因为赢了这场比赛,而是赢了自己。
以前在梨花山上的时候,她也曾经试过好几次,可每次三支箭齐发,总不能穿过那不足拳头大小的孔,最好的一次成绩,也不过是有两支箭经过了,第三支插在靶心的正上方。
台下,海浪滔天般的尖叫声还没有完全褪去,一浪接着一浪,好些个人聚在一起,指着弦月,不知在聊些什么,那双无黑的眼眸,是痴迷,是惊叹,还有折服。
弦月走到君品玉跟前,推了推依旧还在神游太虚的他:“君品玉,清醒过来了。”
弦月的声音不小,但是底下的欢呼尖叫声,完全将她的声音盖过。
轩辕昊跟在弦月的身后,看着弦月:“你的名字。”
一贯不容拒绝的命令。
“弦月,弓弦的弦。”
弦月手指着被自己扔给他人的弓,然后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明月的月。”
“在下君品玉。”
君品玉对着轩辕昊微微颔首,淡漠而又疏离。
“原来是闻名江湖的君神医,幸会幸会,轩辕昊。”
君品玉看着轩辕昊,直直的看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弦月见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君品玉,总觉得他今天特别不对劲,她笑了笑,晃去脑袋里边的猜想,横插在两人中间,面对君品玉:“君品玉,去给福伯祈愿吧。”
她其实并不相信这些,但至少这样做了,心里会觉得舒服许多,因为努力过。
君品玉转过身,依旧还能看到底下那一张张兴奋的脸,拼了命的往前挤,但按照规矩,未经魁主允许,这些围观的人是不能上台的。
他垂头,笑了笑,只有那月光瞧见,那上扬的嘴角到底有多凄苦。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就只是片刻的时辰,他转过身,看着弦月,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还有漠离,对着弦月莞尔一笑,那笑容,划过万水千山,在四周的光芒下,迷离而又悲伤。
“不为你的哥哥祈福吗?”
弦月想也不想,摇了摇头,仰头,看着天上的朗月,神情坚定,那是天塌地陷也无法撼动半分的坚定:“哥哥,有我守护就足够了。”
她从来不相信那些荒诞不羁的鬼神之说,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神仙,每日烧香许愿的人太多,他们根本无法眷顾那么多人,她只相信她自己,她凤弦月就是他凤久澜的守护神。
那笑容,在七彩的灯光下,十分的炫目,君品玉看着她,近乎慌忙的别过头去。
“我陪你一起过去。”
擂台的右上角,摆着一条小小的案桌,有专门的人负责将魁主的愿望传达给射神,有求金银珠宝,有求名利富贵,有的人希望在这乱世有一番作为,各种各样的愿望。
坐在小方桌上你的人看到弦月走了过来,慌忙从桌上取过笔纸,递到她的手上,又有人十分殷勤的给她搬了条椅子过来。
“写吧。”
弦月将笔纸送到君品玉的跟前,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他的身后。
“你过去等我吧。”
坐在椅子上的君品玉转身,仰头看着弦月。
弦月点点了头,看了君品玉一眼,还是转身,潇洒离去。
她没有发现,那双救治了无数世人的手,拿着毛笔,颤抖的极为厉害,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发现这一切。
从她上擂台的那一刻,她便觉得君品玉神情不对劲,她看出来了,却不会深究,相处的时日不长,可她感觉出来了,君品玉这个闻名江湖的少年神医,太过神秘。
她原本是想靠近的,或许彼此交个朋友,可是,每一次的接触,都只会让心里的谜团更深,尤其是今晚,或许,把这当成一场交易,会好很多。
她完成自己该做的那些事,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忽然间,觉得有些惋惜。
君品玉的一只手拿着毛笔,另外一只手肘压着那雪白的宣纸,眉头在弦月永远都不会看到的方向皱成一团,迟迟的都没有下手。
“公子。”
一旁的人见他脸色发白,额头甚至有冷汗冒了出来,似在十分痛苦的挣扎,凑到他的跟前,轻轻的叫了一声。
君品玉抬头,脸上的笑容像是在暴风骤雨中左右飘摇,身不能由己的树苗,他笑了笑,然后低头,字迹潦草却又工整,乍一看,十分的洒脱,却若细看,却又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条条框框,怎么都越不出来,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
这样优秀的男子,怎么会有这样凄苦沧桑的笑容。
那人呆呆的看着那白色宣纸上的大字,挠了挠脑袋,满头的雾水,在心里道:“永远不要恨我。”
谁不要恨他,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愿望啊。
君品玉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砚台上,低头吹了吹,他的动作温柔而又小心,仿佛那不仅仅只是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而已,而是他呵护在掌心,想要捉住却如何都捉不住的至宝。
君品玉转过身,弦月正与轩辕昊聊天,两个人说说笑笑,站在一起,十分的搭配,他的眸光越发的黯然,笑容也越来越苦涩,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弦月见君品玉起身了,对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君品玉愣愣的看着他的笑容,上一瞬还是不见太阳的乌云密布,下一刻,竟是说不出的释然,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一般。
“把东西收好了。”
他转过身,对着一旁的人说道。
弦月笑着跑到君品玉跟前,笑道:“君品玉,轩辕昊说请我们去天香楼吃饭。”
眉眼弯弯,喜悦荡漾。
轩辕昊请吃饭是为了与弦月结交,这正合了她的心意,那天香楼在诏安以辣出名,美味的糕点也是远近闻名,弦月来这里这么久,最遗憾的便是没尝尽当地的小吃,这提议对他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你答应了吗?”
君品玉看着她这个模样,便知道她已经应下了。
除了睡,便是睡的人,还会在别人指责她的时候,冠冕堂皇的说,民以食为天,这样的人,怎么会拒绝这样的邀请呢?
弦月呵呵一笑,点了点头:“我刚好也饿了。”
“神医,也一起去吧。”
弦月拉着君品玉的手:“那当然了。”
福伯亲眼看着他们手牵着手,一道出来的,他们自然也要一同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几个人走下擂台,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刚出了人群,弦月忽然瞧见大街上,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的榕彭,一双眼睛四下张望,不时拉过路人,问上几句话,神情焦灼,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
君品玉看着停在原处的弦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头突突跳了几下,脸色陡然苍白。
弦月没有应君品玉,直接跑了上去,拽住眼睛半闭,哭着找人的榕彭。
榕彭眼睛倏忽睁大,看着弦月,哭出了声。
弦月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别着急,慢慢说。”
榕彭吸了吸鼻子,哭的越发大声:“福伯,福伯他——他不行了。”
弦月吓得松开榕彭的手,本能的看着身后的君品玉,四周,灯火通明,衬的那张脸苍白一片,他可却笑了,那种仿佛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无法捉住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酸。
“君品玉,我们马上赶回去。”
弦月急忙忙拽着发笑的君品玉,四下看了一眼,刚好有马车停在轩辕昊的身旁,她想也不想,直接对轩辕昊道:“借你的马车一用。”
然后,将马车夫从车上扯了下来,近乎粗鲁的拽着君品玉,将他送上了马车,抢过马车夫手上的鞭子,坐了上去。
“做我的女人如何?”
轩辕昊握住弦月的手,一双褐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
弦月转身,看着一脸自信的轩辕昊,这样的身世,这样的样貌,闻名周朝的五大公子之一,在他的身上,你找不到一丁点纨绔子弟的影子,顶天地里的汉子,和兰裔轩一样,都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男人。
“只有你才配得上我,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
那自信笃定的口吻,仿佛弦月非他不嫁一般。
君品玉坐在门口的位置,看着门外的两人,轩辕昊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这,不正是该有的结果吗?可他却好像后悔了。
“你能赢得了白战枫吗?”
弦月扔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鞭打在马腿上,大喝了一声驾,马车疾驰,朝着君府的方向奔去。
那种心慌的感觉,她只希望,这一次就好。
尽管在最短的时间赶回来了,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等回到君府的时候,福伯他已经离开了。
听香兰说,下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门槛上,脸贴着石板,嘴角还带着笑容,很是安详,气息微弱,他们扶着他回到房间,他说他口渴,喝了杯水,然后就睡下了。
弦月站在床边,看着一旁的君品玉平静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那动作是僵硬的,那个干净俊逸的男子,此刻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机械。
“君品玉。”
弦月的双手放在君品玉的身上,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手也是,那是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在恐惧,她在害怕,那骇人的浪潮将她席卷在正中,四周一片漆黑,而她整个人已经被冰冻了,可是冰冻的只有身体,她的心,却还在活动着。
第一次,如此真实的面对死亡,一个尚算亲近的人,就这样,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一个只相处了短短几天的人,她的心还是忍不住难受了,拧成一团。
如果,如果躺在床上床上的人是她的哥哥,她是不是还能做到像君品玉那样,神情淡漠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后换上他最喜欢穿的那身衣裳。
不,不行的,她做不到,哥哥离开了怎么办?单就这样想,她的心就痛的无法呼吸,她做不到的,一个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