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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笑春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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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坑挖得并不大,都弯身找东西,地方就显得小了。
    然而明月完全没这心思胡思乱想,这会不那样专注了,反而察觉出这附近的阴森气氛来。晚风寒凉,更觉得冷。她扯了扯苏云开的衣裳,往他旁边靠了靠,“我有点怕。”
    苏云开将灯笼递到她面前,将她前头一片照亮,“我在这,你害怕的话就跟我说话吧。”
    明月转而抓了他的衣袖,低声,“那根指骨该不会是被掌柜家的狗吃了吧。”
    “应该不会,掌柜说狗当时在刨地,挖出了些东西,并没有吃。”
    “可怎么一直找不着,应该是在手的附近的,但找不到。”
    她说完正事没什么可说了,就自己嘀嘀咕咕起来,挨着他一块挪步子,脑袋都几乎要凑到他的臂弯去。苏云开这才觉得她是真怕鬼,但验尸时却一点都不怕,刚才也不怕,只能说是太专注了,忘了惊恐。一旦脱离那种状态,就迅速没了金刚心。
    她叽叽咕咕着壮胆,后来还唱起歌来。苏云开听着听着,不由低头看她,“你唱的是什么?”
    “我们那的地方小调。”
    对音律略懂一二的苏云开问道,“怎么听着不成调了。”
    明月憋红了脸,头埋得更深,“……我嗓子不好,唱走调了。”
    苏云开蓦地一笑,“唱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明月一听,这才继续哼歌儿。苏云开依旧觉得不像歌,调子跑得厉害,不过也不觉难听。像在吟唱什么,只是有点发抖。
    歌声忽然停下,苏云开微顿,衣袖随即被她扯了扯,偏头看去就见她满目兴奋,举着一块泥裹着的白骨说道,“找到了!”
    煮骨不能用锡罐,否则煮出来的骨头会发黑。明月忘了交代这事,偏衙役准备的就是锡罐,于是又得去重新找过。
    秦放傍晚回衙门以为会有饭吃,谁想都去小树林了,他便去睡了一觉,谁想醒来后衙门一个人都没。只好自己去找饭吃,这会摸到厨房就看见明月在,当即跳了进去,“明月姑娘你太过分了啊,吃饭竟然不喊我。”
    明月见他要凑过脑袋来瞧那堆白骨,怕吓着他,捂住布包不给他瞧。秦放偏是要看,左晃右晃闪得明月眼花,一个不留神就被他闪过去了。
    “别……”
    明月上前阻拦,秦放已打开包袱,只见一个头骨卧在一堆零碎的白骨上面,眼窟窿像长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吓得明月赶紧扶住他,差点没被他压倒。
    正好拿了坛子进来的苏云开一见,急忙上前扶住他。明月伸手掐秦放人中,竟然也没将他掐醒,这到底是晕得多厉害!
    苏云开见他不醒,只好将坛子交给明月,“我把他扛回去,你等等。”
    明月应声,等他走了,就将醋倒进坛子里,上锅先煮。
    醋一遇热便散得快,气味浓郁,不多久厨房就熏满了醋。明月有条不紊地将东西一一放入,等着得水沸就能搬走取骨。
    才刚将东西放好,苏云开就回来了。明月算了算时间,从这回秦放的房间也得好一会了,他这是来回都用跑的么?
    她笑道,“你跑这么快干嘛,难道怕我被吃了。”
    苏云开笑笑,气还没喘顺。厨房里没其他人,难道让她一个人对着这些白骨,在这煮骨头么?他不是说了如果她说了怕,他就会陪着她么?他说道,“急着看怎么煮骨。”
    “嗯,很快就能瞧了,等水煮沸就好。”明月拿了干柴加火,烧得炉子旺盛。她略有忧愁说道,“万一你家大舅子知道这灶台烧过尸骨,他……还能吃得下从这儿煮出来的饭菜吗?”
    苏云开弯弯嘴角,“让他去外面吃也好,免得总跟白捕头拌嘴。”
    想到那两个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恨不得随时来个过肩摔的冤家,明月也笑了笑,“也对。”
    柴火烧得旺,不多久水就千翻百转沸腾了。明月没有除火,只是将坛子搬离,将骨头夹出,放入干净水中洗净,再用干布擦去水分,放在火还旺盛的灶台前对光而看。
    明月慢慢翻转手中骨头,声音缓慢,“他的骨头并没有发黑,说明不是中毒而死。但从死去的姿势来看,也非活埋。如果生前曾遭钝器重击,一般都会伤及骨骼。骨骼受损出现伤痕,血会渗入骨里,经过白梅煮骨,曾经骨头的碎裂处会呈现红色、青黑色。”
    人骨有两百零六块,但不是每一块都要检查,明月拿了几个最可能致命的骨头查看。脑颅骨没有发现,脊梁骨也没,等拿到胸前骨,那被煮过的骨头被火光一照,连离得稍远一些的苏云开也看出来了。
    那骨头上,赫然有一抹青黑色的痕迹!

  ☆、第22章 十年白骨(三)

第二十二章十年白骨(三)
    胸骨出现了生前曾受创的迹象,但从骨头上的裂缝来看,明月觉得并不能致命。寻了脑颅骨来看,也没有受伤。她思量片刻,说道,“把肋骨都找出来。”末了又道,“肋骨左右各十二根。”
    人骨一般有两百零六根,但肋骨状弯长扁,十分容易找到。不多久苏云开就寻了出来,递给她。两人眼尖,递过去时都已经看见上面有痕迹。
    明月急忙接过来在摊开的白布上摆放整齐,如今仔细一看,不由觉得心底发寒,“凶手真残忍。”
    苏云开见她字字咬紧,问道,“怎么了?”
    “胸前骨受的伤很重,我以为是这里遭重击而死。可是你看这些肋骨,足足十二根,没有一根是完好的。”
    苏云开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说,凶手几乎是用钝器将死者全身乱砸一通,下手毫无善念。
    “左边肋骨保护脾胃,右边肋骨保护了肝和肾,但两边肋骨几乎都受损了。也不知是什么仇恨,竟然让凶手下这种毒手。”明月握紧拳头,“我跟在爷爷身边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下手这么残忍的人。”
    苏云开历经大理寺和刑部,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狠辣手段。
    明月默然,又继续查看其它骨头,陆续找出痕迹颇重的骸骨,找的越来越多,几乎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上身来。
    白水去衙门查了一晚案卷,想去找苏云开禀报,去了书房没看见人,找了一圈看见厨房又灯火就过来了。进门就见两人脸色不好,目有怒意,那桌上还摆了一堆的白骨。她快步走了过去,两人闻声看去,她已经先开了口,“查出死因了么?”
    明月指了指肋骨,“被人用钝器砸伤了五脏六腑,这些应该就是致命伤。”
    白水这几年也跟着明盛破了不少案子,明月一指也看出点门道了,说道,“可为什么凶手不往他头上砸?”
    苏云开说道,“死者背部没有发现伤痕,那就是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是正面杀人,死者当然会有所防范。”他将手部指给她瞧,“桡骨和尺骨有伤,我想应该是凶手行凶时,死者曾赤手去挡。所以正面都是伤,尤其是整条手臂,但头却没事。”
    明月补充道,“正常情况下,人受到攻击会双手护住头部,身体蜷缩。而从伤痕来看,在肋骨处的确是腰间一带伤得更重。但前面也有伤,那就是说……在死者死后,身体展开,凶手还继续行凶,所以导致前面也受了伤。”
    白水心觉冷意,“这到底是什么仇……”
    苏云开问道,“你和常捕头他们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白水这才想起来,“在附近询问了一圈,但没有找到线索。一来是已经过了十年,二来树林方圆十里以前常闹灾荒,每年失踪的人也不少。那尸骸身上没有可辨认身份的东西,更难确定他的身份。”
    苏云开微微点头,思量半会,又问明月,“死者年纪可能看出来?”
    明月说道,“从骨骼上来看,年纪应当是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身形高瘦的男子。”
    苏云开又道,“去失踪卷宗那找找这样的人,还有,他家境应该很不好,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住,如果没有双亲来认,就问问附近的人可有这样一个亲戚。”
    白水好奇道,“大人怎么知道他家境可能不好又是独居?”
    “头发。”苏云开看着那如枯草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如果是和凶手争斗才导致头发凌乱也不是没可能,但这堆头发明显是平日少梳理的缘故,所以全都纠缠在了一起,而且非常长,比姑娘家的还要长,和家人一起住应当不可能任由它疯长。”
    明月也问道,“那穷呢?”
    “草鞋。找到尸骸的时候,有一对残破的草鞋,左边鞋子和右边鞋子系的绳子都不是出自同一根。我查看鞋底时,发现连鞋子的大小都不一样。所以要么是别人给他的,要么是他捡来的。”
    两人恍然,白水已经准备去对比线索找人了,还没出门,就又被苏云开喊住。回头看去,便见他拧眉细思。
    “你再多加一个线索,那人有可能是个痴儿。”
    明月忽然明白过来,头发乱如纠缠的麻绳不多梳理,又是独居,还穷得叮当响,未必不可能是个傻子,“如果真是个痴儿,那凶手就更不是人了。”
    苏云开入仕多年,见过许多凶神恶煞的人,只是像这样久远又凶残的案子,却还是第一次经手。他见明月手里还拿着块人骨,好似都忘了拿着什么,只是柳眉紧锁,眉有愤怒。他上前取下那根骨头,说道,“去梳洗梳洗睡吧。”
    明月摇头,“我想把骸骨用麻线串好,这样说不定能看见更多细节,看出别的线索来。”
    “那我也一起。”
    “你明天开始肯定要更忙,去睡吧,我检查完这些就成闲人了。”
    苏云开没有走,帮她将骨头擦拭干净放在摊开的白布上。明月也不再劝,拿了麻线细串。两百多块骨头,想必要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时而看看苏云开,两人不说话,厨房里静悄悄的。她忽然想起十三年前的他,一心顾着啃豆包的她几乎没说话,都是他在耳边说。
    当年那样开朗的少年,如今却沉默了许多,让人觉得疏离了。
    触犯并不算大,偶尔落入余光的视线苏云开也察觉到了,本想当做没看见,可后来总觉得不自在,便抬眼往她看去,正好对上视线。皆是一愣避开,默了半会后他问道,“你总瞧我做什么?”
    明月轻咳一声,“觉得奇怪罢了。”
    “怎么奇怪了?”
    “我在想……当年的你明明是个小话唠,如今却不爱说话了。”
    苏云开顿了顿,淡笑,“话唠……原来我还曾有过话多的时候。”
    “对啊,可唠叨了。怕我害怕,一直跟我说话,虽然说什么我不太记得了,但从天到地都说了一遍。如今却……”依然是怕她害怕,但只是默默陪在一旁。以前是用满是朝气的声音安抚她,如今却完全相反。如果她不抬头看,真会以为他走了。她轻声问道,“这十三年来,你是不是发生了很不开心的事?”
    苏云开拾骨的手微顿,眉下睫毛轻动,缓声道,“倒也没有,或许是受我父亲影响。这十几年来朝堂多变,我父亲又直言不讳,所以常遭奸臣排挤,贬谪流放。所以我入仕后,总是少言多做,久而久之就不似从前了。”
    “官场少言是好,但在家多说些平常事或许心情会好些。”
    苏云开笑道,“我入仕后也是各地辗转,又未成亲,仆人不敢多话,难不成要我对着房梁柱子谈天说地么?”
    明月只差没拍拍心口,朗声道,“以后有我呀,我陪你说话,做你的房梁柱子。而且我这人嘴巴严,不会到处胡说的。”
    她答的爽朗无心,可听者有意,以后?这是多久的以后?苏云开总觉得意味深长,面上笑笑,发现心底也有暖流淌过。难怪说家里要有个女子才……他蓦地一顿,想起衙役之间的谣传来,思量许久,说道,“今天我在衙役那听来一件事。”
    明月拧着麻线串得仔细,埋头问道,“什么事?”
    “衙役提及了你,问你是我什么人,我才意识到,你住在衙内,会坏你清誉。”
    他一提,明月才想起来这的确是个问题,“好像的确不妥当……可水水的身份没人知道,要是我一个人跑去外头住,他不会放心的。可哪怕我俩都去外头做邻居,旁人也会说闲话。”
    苏云开也觉不好,比起她住在衙门来,是宁可让她继续住。现在夜深,这种事也不好细说,便道,“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再好好想。”
    “嗯。”
    夜深人静,内衙少人,仆人都已经去睡了,秦放也正呼呼大睡,白水未归,好似整个内衙都只有两人。
    ——还有一具无名骸骨,正由麻线穿引,慢慢恢复原来模样。白骨无肉,死者当年的哀嚎声,却好似在深夜凄凉回响。

  ☆、第23章 十年白骨(四)

第二十三章十年白骨(四)
    秦放睡了一晚,早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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