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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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仪抱着肚子,歪着脑袋靠在丈夫的肩上。此时无言,胜过了千言万语——从那天为了朱守谦的事情暴怒开始,她就没有这样和丈夫亲昵过了。
朱棣轻轻摸着她的肚皮,说道:“我知道。”
徐妙仪问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你知道什么?”
朱棣说道:“你刚才心里一定在说‘我爱你’。”
人到中年,居然还有被丈夫撩到面红耳赤的时候!带着满脸的红晕,徐妙仪说道:“我也知道。”
朱棣握着她的手,“知道什么?”
徐妙仪说道:“你一定在想院子里安置的六个高丽国美女。”
朱棣的脸色僵白发硬,“我没有,真没有。”
徐妙仪笑道:“我知道。”总算扳回一局。
这时永平郡主提着刚编好的花篮进来了,好奇的问母亲,“娘,你的脸怎么红了?”
徐妙仪抱着小女儿亲了亲,“被秋阳晒的。”
永平郡主又指着朱棣说道:“父王的脸怎么白了?”
徐妙仪敷衍道:“秋风凉飕飕的,你父王被吹白了。”
胡惟庸杀车夫案被锦衣卫办成了铁案,证据确凿。胡惟庸这才慌张起来,请求用金银赎罪,被洪武帝驳回。
墙倒众人推,杀人案定罪后,弹劾胡惟庸的奏折如雪片般堆积在洪武帝的案头,如私吞安南国进献给皇上贺寿的贡品、罗织罪名排除异己、收受贿赂用人唯亲等等。
洪武帝将这些案子都交给了锦衣卫查处,指挥使毛骧将诸多高官剥了官服,扔到诏狱审问,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许多官员只要见到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们就吓得直打哆嗦。
韩国公府,卧病在床的李善长听着侄儿李佑的哭诉,“……求伯父上本,为胡家辩驳一二,胡惟庸确实不该杀人,可是那个车夫技艺不精,导致胡大郎跌下马车,胡惟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才误杀了车夫,罪不该死啊!”
李佑的妻子是胡惟庸的亲侄女,李胡两家因姻亲关系而连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八年前李善长告老归乡,推举胡惟庸为宰相,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李佑和胡氏的婚姻是政治联姻。
可如今……
李善长捂着帕子一阵剧烈的咳嗽,许久才顺过气来,“侄儿啊,你以为杀人偿命,一命还一命,就可以平息皇上的怒火了?你想的太天真了,胡家的霉运才刚刚开始呢,倘若我为了胡惟庸求情,恐怕连咱们李家都要搭进去。”
李佑猛地抬起头,“伯父!您的意思是——”
李善长叹道:“胡惟庸有免死金牌,只有谋逆不赦,皇上想治他死罪,锦衣卫就会无中生有的罗织一个谋反的罪名。不过罪不及出嫁女,你和胡氏把孩子们安排回凤阳老家,无论京城有什么消息,都不要回来。”
李佑明白了伯父的意思,狠了狠心,说道:“不如我休掉胡氏,以免后患无穷。”
“糊涂!”李善长将药盏扔到侄儿脚下,“胡氏为李家生儿育女,孝敬公婆,你若因胡家获罪而将她休弃,岂不是被天下人所不齿?堂堂男人,连妻小都保不住,我们李家的名声就坏了!”
李佑说道:“可是……可是我们和李家来往甚密,万一被卷了进去,我们李家也要跟着倒霉。”
李善长说道:“不要紧,我们还有公主,还有两个朱家血脉的孙子。”
大公主临安公主下嫁李善长的独生子李祺,还生了两个儿子,李芳和李茂,洪武帝看在公主和两个亲外孙的面子上,应该不会祸及李家。
李善长眼神一冷,“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既然胡惟庸必死无疑,那就干脆让他一个人扛起皇上所有的怒火和猜忌,送他上路。”
次日,胡惟庸的亲家、李善长的亲弟弟、李佑的亲爹李存义自首告发胡惟庸谋反!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锦衣卫手里的谋杀案立刻变成了谋反案,又开始一轮血雨腥风。
朱守谦就在京城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中回来了,因马皇后从中说情,朱守谦一家子被宗人府软禁在一处行宫里,除了不得自由外,锦衣玉食一如从前。
徐妙仪挺着大肚子去见表哥,已到初冬,殿里燃着火盆,熏着暖香,恍若春天。徐妙仪刚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怪异的甜香,她习过医术,熟悉各种香料,一下子就闻出这是催/情的合欢香!
徐妙仪退步,站在门廊下说道:“撤掉香炉,把窗户打开!”
刚开了窗户,就听见屋里有男子打着呵欠抱怨道:“什么在外头撒野?关上窗户,吵死了!”
男子头发散乱,随意的披在肩头,没有束发,只穿着单衣薄袜,没有穿鞋,面目白净削瘦,嘴唇殷红,他本来就生的俊秀,如今这个打扮,乍一看徐妙仪还以为是个美妇人!
“表妹?”男子斜依在门框上,放大的瞳孔露出些许欢喜。
初冬金陵阴冷,徐妙仪披着狐裘,朱守谦只穿着轻薄的绢布夏衣,在寒风下不仅没有冻得哆嗦,额前和鼻尖居然冒着微汗!
徐妙仪心头一凉,抓住了表哥的手,只是轻轻的触碰,表哥却当即疼得呲牙咧嘴,面目扭曲,猛地缩回了手。
可怕的猜测变成了“现实,徐妙仪的声音微颤,“你吃了五石散。”
五石散,兴起于两晋时期的贵族阶层,由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五种石料炼制而成,因服食后有飘飘欲仙的愉快之感,被传为成仙的仙丹。其实五石散有致幻的药性,通过损毁身体来得到短暂的愉快。许多贵族,包括书圣王羲之都因服用五石散死亡。
朱守谦摇头否认,“没有。”
徐妙仪再次抓住表哥的手,质问道:“我懂得医术,你休得骗我!五石散药性发作之时,会觉得莫名的愉悦,好像入极乐世界。但身体燥热,皮肤敏感,稍微触碰,就疼痛不已,所以必须穿旧衣薄衫,连头发都要散开,不能束冠。表哥,是谁逼你吃这种毒物的?这东西会致人成瘾,甚至疯癫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又又把存稿箱设置成2096年了。所以推迟了更新。感谢微博私信提醒我的读者。
中年夫妇继续发糖。
表妹表哥就……
昨天独自带着儿子飞回青岛,他不停的说灰机坏了,灰机爆炸了,灰机落了,邻座纷纷侧目,两个半小时的飞行,舟把明年的“对不起”都透支光了……好想拥有魔法,以后骑着扫把飞行,就不会祸害别人了。
☆、第248章 玉石俱焚
被揭穿真相,朱守谦再次挣脱了徐妙仪的手,“没有谁逼我,是我自己喜欢,吃完后会忘记所有的痛苦,我从未觉得人生会如此的快活。”
徐妙仪一噎,顿了顿,说道:“表哥,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这东西会摧毁人的心智!不能再吃了,你会死的。”
难怪表哥会堕落如斯!
徐妙仪以前当大夫的时候,曾经亲眼所见家财万贯的富商地主沉迷于这些成瘾的“仙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冻死街头都不知悔改。
朱守谦居然笑了笑,“表妹,人固有一死,迟早的事,我已经想开了,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快乐的死去。否则妄自今生投胎为皇室,富贵双全,何必苦兮兮的过日子,自寻烦恼。”
看到堕落的表哥,徐妙仪心疼不已,她本能伸手想要安慰表哥,可是朱守谦往门廊后面缩了缩,“五石散药性尚在,你别碰我,很疼的。”
方才徐妙仪只是握着他的手,但他却觉得双手的皮肤被活剥似的疼。
徐妙仪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进退两难,她与表哥曾今因为她故意装作失忆,在十年重逢时相逢应不识。如今八年后再次重逢,两人又宿命般的咫尺天涯。
一道浅浅的门槛,隔着曾经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的表兄妹。
徐妙仪双目微合,而后睁开,痛苦挣扎之色全无,眼神坚毅果断,“来人,帮靖江王挪屋子,请太医来开药,给他清理体内五石散之毒!”
马三保听命,扛着一床被子,将朱守谦裹粽子的围住,被一帮身强力壮的太监抬到了干净的宫殿,远离燃着合欢香的旧屋。
朱守谦在被子里奋力挣扎,“放开我!你们这些阉奴!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啊!好疼!你们轻点!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可恶的阉人!”
朱守谦散开的头发从被子里露出一缕,乌黑,杂乱,自然的蜷曲着,在初冬北风里飘摇,犹如无根之萍,随波逐流。
徐妙仪喃喃道:“表哥,我不会轻易放弃你的,哪怕你已经堕落到了地狱,我也要把你拉回来!谢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啊……”
才走了一半路,徐妙仪突然听到了一阵大大小小孩子们的哭号之声!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一群美妇人牵着、抱着约十来个孩子拦住了徐妙仪一行人了去路。
大的孩子应该有八岁了,睁着无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徐妙仪,小模样儿和朱守谦有几分相似;小的还在裹在襁褓里,头都立的不太稳当,刚满百岁的样子。
为首的美妇人牵着八岁男童,扑通一下跪在结着白霜的草地里,“这位是我们郡王爷的亲表妹燕王妃吧?求燕王妃大发慈悲,放过郡王爷!”
这两人一跪,后面的妇人孩童也纷纷跪地,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就由妇人们抱在怀中,吓得哇哇大哭。
马三保担心徐妙仪被人冲撞了,拦在前面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半路拦道!宗人府的守卫呢?怎么能随随便便放闲杂人等进来?”
棉被里包裹的朱守谦也大声嚷嚷,“放我下来,这些都是我的老婆孩子,心肝宝贝呢!”
这时一个面容憔悴、神色凄苦的妇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慌忙跑过来,凭着过去的记忆,徐妙仪认出了这个妇人,正是她的表嫂、靖江王妃徐氏。
徐氏是魏国公府徐达的族人,论母族的辈分,她还是徐妙仪的长辈。原本是凤阳乡下村女,大明建国后,其父沾了族人魏国公的光,当了一个小军官,举家搬到京城,女儿徐氏温柔贤惠,被马皇后选中,赐婚靖江王,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成了郡王妃。
徐氏远嫁桂林靖江王府时,徐妙仪曾经去徐家赴宴,送给徐氏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首饰。
犹记当年徐氏出嫁时,尚是一个清秀俏佳人,温柔腼腆,眉宇间一股初为人妇的妍丽之色,如今八年过去,尚未到三十而立之年,比徐妙仪还小四岁呢,居然显出了老态!
徐妙仪不等徐氏行礼,指着地下跪着的一片美妇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徐氏欲语泪先流,“她们是郡王爷收用的姬妾,这些孩子也是郡王爷的骨血。”
徐妙仪不信,“既然是表哥的骨肉,为何一个个出生都没有派人来京城报喜,去宗人府请名,写入宗室名册,等待册封爵位、分发俸禄?”
徐氏哭道:“因为他们的母亲出身低微,没有名分,按照皇室的规矩,只承认正经侧妃妾氏所出的孩子,其余奴婢娼/妓之流,虽不禁止她们生育,但出生的孩子得不到皇室承认,更别谈入名册、享有俸禄银子了,都是郡王府自掏腰包养着。”
原来如此!
表哥去了藩地之后,对姿色平庸的徐氏冷淡,只宠着娇婢美妾,孩子就像兔子似的一窝窝的生下来,一个个没名没分的瞎混着,皇室不养,朱守谦拿出自己的俸禄银子贴补,并且不停的纳新人进王府,而且有服用五石散等奢侈伤身的癖好,故每年的都伸手找表妹夫朱棣要钱,不给就撒泼,说要找徐妙仪借钱。
朱棣不忍徐妙仪伤心难过,就一直替他兜着。
徐妙仪暗中数了数,一共有十个孩子!而且他们的母亲个个打扮妖艳,眼神空虚,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一味争宠之流。
朱守谦在被子里大骂:“表妹!你别听这个妒妇贱人!她容不得我的女人们,非说她们出身低微,来历不正,一直拦着不肯点头给她们名分,孩子们也就一直糊里糊涂的养着。”
徐氏跪地,哭的肝胆俱裂,“冤枉啊!我恪守正妻的本分,这种奴婢娼妓之流不过是一玩物,许多人进府时都不是完璧之生,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郡王爷的都两说,而且纷纷邀宠献媚,引得郡王爷日夜笙歌,酒池肉林,我如何肯点头纳她们进门,给她们名分?一旦丑闻传到京城,宗人府兴师问罪起来,说我混淆皇室血脉,夺了我郡王妃的位份,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到徐氏的哭诉,再闻到这些美艳妇人们身上残留的合欢香,一种绝望之情油然而生,腹部一阵抽紧,徐妙仪身形一歪,马三保和海寿赶紧左右搀扶着,将她扶到暖轿。
暖轿里,徐妙仪默默流泪,表哥八年来都沉浸在美人,烈酒,五石散中,身心都堕落如斯,选择放弃自己了。他已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