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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旧时乌衣-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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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泓浅浅扬着唇,牵引着她的素手上了自己的车驾,这个马车很宽敞,摆了香案,焚了些沉香,很是雅致闲逸的装饰,巫蘅凝了凝神,施然上车的谢泓挑了挑眉梢,身后骚动的人声渐渐远去,他微笑道:“他们那是敬我是陈郡谢泓,若没有这个身份,怕也难说。”
  
  这番话,却让巫蘅默了默。
  
  一盏茶后,马车徐徐策动,她忽道:“不再是陈郡谢泓,你会失去的太多。”也许他们不再仰仗谢泓,不再当他做什么,他会失了最外的光泽,甚至以后也只能安于平凡,终于岑寂。
  
  若没有那个意采飞扬的谢泓,天下何等遗憾。
  
  “想那么多作甚?”谢泓缠住她的五指,对她的话却不以为然,“巫蘅你当真看不出,我刻意留的那幅画是什么意思?”
  
  巫蘅抿了抿唇瓣,说不出是怅惘还是释然,“我明白了。”
  
  车窗外传来闹市的纷扰声,巫蘅打起帘,不觉中原来已走入东市来了,瓜果时鲜看着喜人,衣香鬓影的美人不时殷勤地拂袂而过。
  
  她惊疑地退回来,“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昨晚绑了巫娆这事,今日正该是了解的时候,她可真没有那个闲心逸致陪他驾车游街。虽则皇帝现在得了美人,不大有兴致惦记起她来,可是巫娆,只怕他也不大有兴致了。
  
  “有心与阿蘅同游,可惜你的心思却不在我这里,实在教人心中郁郁。”
  
  谢泓幽幽地一叹,侧目去挑起帘,无能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心里先有些愧疚了,嗫嚅道:“我陪你便是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婉转的应许,谢泓脸色少霁,淡笑:“昨夜韶容夫人的人逃了一个婢女,这个婢女却是个忠心的,连夜回宫告知了陛下,可惜时辰却不大好,陛下这嫌良宵太短,她一番打搅,少不了是皮开肉绽,却仍旧没忘了忠心护主,定要搅得陛下一夜不得安生,五更时分宫里出了一行人,在巫氏别院发现了些事情。”
  
  “嗯?”
  
  难得她这么有兴致,还是为了别人,谢泓微微蜷起的食指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无奈地笑,“禁卫军踹门而入,秦氏正与人勾结好事,你的嫡姐躲在床底下被人揪出来了,她可是旁观了一夜。”
  
  说罢,又微微沉吟着道:“阿蘅,我若是没有记错,与秦氏私通之人,真名叫刘敬?”
  
  “呃……”有些事,巫蘅就算是想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能说起了,踢踏的马蹄扬起一片日光下斑斓的尘埃,她撇过头,为难道:“是。梦里胡话,你莫要当真,我其实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我也从未说过你与他有什么。”听这话里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巫蘅此地无银三百两。
  
  巫蘅侧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你奇怪极了,既然不生气,说话却同我这么冲,我何处说话不当,得罪你了?”
  
  “没有。”谢泓真是无奈了。
  
  说不生气,大约他还不曾那么大度,夜里从巫蘅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是别的男人,心里多少有些莫名的郁火。他查过,刘敬那人不但身份低微,且用心险恶而狠毒,比他自然差了千万里之遥不止,巫蘅断然没有到那等眼瘸的地步。
  
  “今日教陛下发现了,刘敬身为家奴,和主母私通,这罪名坐实了。”
  
  在这个时代,有权有势的人要豢养几个美少年不在少,女人要养些俊俏少年当然也不算罕见,但错就错在,这事被陛下的人揪住了,秦氏是巫娆的生母,算是皇上的半个岳母了,这个脸打得啪啪的响。
  
  皇帝自然坐不住了。
  
  巫蘅也不觉得秦氏如何可怜,作茧自缚罢了,敢做便要敢当,怨不得她什么。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秦氏?”
  
  谢泓顿了顿,“这个暂且还没有消息,风头浪尖之处,阿蘅还是不要站了,以免受到牵连。陛下那人虽然昏聩不大中用,但是真发作起来,行事却有三分癫狂,我素来也不大愿意惹他,祸事沾到自己身上总是麻烦,你与我在这里安心等着消息便是。”
  
  掀开的车帘漏入缕缕的金辉,映在他白皙如璧玉无瑕的俊脸上,清逸雅致的轮廓美好得镌刻入眼底,巫蘅心里泛滥着一片盈盈的红潮,她撑着木轩,将明艳施朱的红唇在他的薄唇上轻鸢剪掠地一点。
  
  谢泓睁开眼,日光底下她的双颊红润似雪间梅,幽然的一缕芬芳,她的眼波有些醉,“谢谢你。虽然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太轻,可我还是想说。”
  
  谢你走入我的生命之中,免我一颗心颠沛流离。
  
  这一刻,我连那曾经苛待我的苍天,都感激得无以言喻。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好像又出故障了,囧……




☆、温存

  “你也自知; 这三个字太轻; 拿别的来换吧。”
  
  谢泓这个人敲竹杠是出了名的,情到浓处时; 巫蘅却连他的这些小短处都无一处不喜欢,脸颊绯红地笑道:“好啊。”
  
  马车在安静的闹市里停下了。
  
  一城繁花成锦; 谢泓毕竟是个麻烦; 他出现在何处都是一阵一阵的骚动; 这里鱼龙混杂; 没出阁的小姑太多; 他只要微微露个脸,闹市只会更水泄不通。
  
  谢泓倾身要推开车门,坐在身后的巫蘅自然不让,探出手将他拽回来,骨骼秀长的谢泓被她促起不妨拉倒在怀; 他挑眉道:“阿蘅?”
  
  没想到巫蘅竟把谢泓抱在怀里,被他这么婉转低沉的语调一唤; 脸色羞臊得再也不见白,她只想撒手; 又不知道他要下车作甚; 忙不迭敛了敛唇角,佯装正色; 道:“你要做什么?”
  
  谢泓撑开手行云流水地起身,“方才看到那边有卖汤饼的,你定是饿了。”
  
  说起来是有些饿; 但是,“你这么下车去,只怕寸步难行,让车夫将车赶到僻静处,唤人去买便够了。”
  
  “唔,难不成你打算藏我一辈子?”谢泓的眼睛泛出雪花微亮的光泽。
  
  巫蘅捧住他的脸,大胆道:“那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才能金屋藏娇了。”
  
  谢泓嗤笑出声,她倒是越发恃宠而骄,连“金屋藏娇”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当他是谁,深宫怨妇?
  
  他这一笑,巫蘅便自知失言,看来自己最近真是太得意太锋芒毕露了,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心下暗暗地责怪自己一声,将手收了回来,老实诚恳道:“让你一辈子接触不到别的女人,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谢郎不喜欢,就作罢了。”
  
  还真是诚恳得令人动容啊。
  
  谢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幽深地沉了沉。不过也许是生得这么一副好皮囊,不论他做什么神色,也都不会让人觉得畏惧,何况还是风姿优雅地坐在那儿,白袍如雪,俊颜如画。
  
  说实在的,她方才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她是真的想独占他,虽然这个想法有些惊世骇俗了些,他一时可能没法接受。
  
  不过,还是哄一哄吧。
  
  “轻泽——”
  
  试图软软地说话,但还没等到她完整地吐出一句话,外头忽地有人沉声道:“禀郎君,宫中传来了消息。”
  
  巫蘅气馁地瘫坐回去,谢泓声音冷淡道:“将车赶到巷中。”
  
  马车徐徐地策动起来,外头鼎沸的人声渐远渐消,到了彻底静下来时,颠簸之感也随之戛然而止,谢泓将门推开,微微倾身而出,“何事?”
  
  巫蘅听得到外面的动静,只听得谢同沉沉道:“皇上果然雷霆震怒,当即发落了秦氏,巫氏一族如今落得出境凄凉,皇帝一出手便推翻了这块百年门匾,韶容夫人深受连坐之害,陛下一动怒,便愈发觉得巫氏是秦氏之女,自是毕肖其母,决意韶容夫人留不得,将人赶出了宫门。”
  
  单是百年门匾被糟践得面目全非,已经足够引人唏嘘了。巫蘅心中有些惋惜,轻轻一叹。
  
  跟着听到巫娆的下场,不觉又有些心惊,而谢同却又道:“陛下那人冲动时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原本是要将韶容夫人扔入青楼的,幸得皇后娘娘一语道破,毕竟是皇族之事,拆穿了徒惹得士人耻笑,秦氏虽下作无端,但巫氏如何却没有实证,实在不足以受此大难,皇帝才少收了几分那个心思,将人撵出了皇宫。”
  
  扯了半日也没有说秦氏到底被如何发落了,巫蘅不免等得微微心焦。
  
  “陛下反掌无情已是积习了。”谢泓淡然道,“秦氏可是被斩杀了?”
  
  谢同摇头,“这个尚且没有,已经上了重刑,陛下这次还算宽了手,没真将人折磨致死。”
  
  巫蘅极淡地蹙了下眉头,自谢泓身后幽幽问:“难道陛下没有查出来,我大伯父究竟是受何人所害?”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巫蘅总疑心这事和秦氏脱不开干系。
  
  谢泓退了回来,随意理了理衣襟,散漫道:“阿蘅太高估那个皇上了,他哪里有心思查案,是那个殷勤政事的人,随意献上三两个似是而非的证据,这罪名便坐实了,皇帝衣袖一挥,草菅人命太容易不过。”
  
  原来已经腐朽破落到这般田地了。
  
  这东晋天下,已是日薄西山。巫蘅一直知道这天下不会久长,可她处江湖之远,身如微末,不能对朝局和当权的皇帝有所了解,如今了解了,才是真正心寒。难怪有志之士,都效仿隐居山野。
  
  “我们走罢。”她动了动唇,轻声说道。
  
  谢泓挑眉,“去何处?”
  
  巫蘅主动地攀上来,深深倚入他的怀里,声音缥缈,“何处都好。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我知道你也累了。”
  
  这动静愈发显得不太寻常,外头一行人便体贴地拉上车门,徐徐地沿着初上曦光往城外而去。
  
  巫蘅倦懒地阖上双眸,竟似在他怀里安安逸逸地睡着了,鼾声微细,深幽的兰香自衣襟下抽出一缕缕细丝来,他伸出手臂将她抱得紧了紧,车帘外阳光如金,水漪般潋滟着一城灼灼花色。
  
  等醒来时,巫蘅发觉自己还靠在谢泓的肩上,只不过清溪浅水,入目第一眼是远处隐匿于浓稠雾中的起伏山峦,湖水如镜,身下翠绿的绒毛嫩草芊芊茂盛。
  
  流水的声音很动听,几乎可以媲美他的琴声,谢泓安静地垂下眼眸,一缕墨黑的鬓发摇曳倒映在眼帘,“醒了?”
  
  若是每日一早听到这个美妙清润的声音醒来,在山野间,在竹林中,也不失为人生最幸。
  
  “这不是师父所在的世外桃源么?”
  
  巫蘅举目四望了下,溪边果然看到了老人的草屋,柴门半掩,远雾朦胧。
  
  谢泓低下唇,在她的鬓边吻了吻,“嗯。”
  
  “阿蘅。”
  
  巫蘅脸色绯红,为了不让他发觉,紧紧地往他怀里钻。
  
  主母和嫡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平心而论,她因为这两个人初来乍到时便受了不少委屈和折磨,最后报了一箭之仇,没有意想之中的释然和轻松,她只觉得宛如被抽空了力气,身心都陷入了一种疲惫当中。
  
  果然这种世道,活着才是一件最累人的事。
  
  谢泓把她自怀里拉出来,笑容极淡,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巫蘅摇摇头,不论怎样,都还有一个人在,她不是顾影自怜的人,“没想什么,阿泓,我们去偷师父的酒喝可好?”
  
  “好。”谢泓这事答应得极快。
  
  若是没被发觉,只当是王悠之所为,若是不幸被师父抓住了,便当是被王悠之逼着所为。他师父一向自欺欺人惯了,又极为护短,其实谢泓想要酒,他绝不会吝啬的,但是巫蘅却不知道,而且他以为她这个提议也不错。
  
  后来,巫蘅被老人揪住训了整个午后,她觉得谢泓大约没做过窃酒的事,便代劳了。没想到会被老人发觉,他今日多喝了几杯,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聒噪,她本来以为谢泓会在中途赶来救她,即便只是旁敲侧击地说几句话都好。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他一直不曾出现。
  
  淡淡的浅翳漂浮过,云天一片浮白。
  
  巫蘅腿麻了,最后叹了口气道:“师父,我一口酒都没喝上,白白挨训了这么久,您老人家气可曾消了?”
  
  老人顿住口,忽地奇怪地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打算这么一直唯唯诺诺到底,看来还是有脾气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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