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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旧时乌衣-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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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宛如一道风一般,再也没有回头。
  
  荀翊的脸色一阵沉郁。
  
  崔沅以为今日的祸事,已经足够多了,没想到真正令她痛苦的,是谢澜。
  
  “你见了荀翊?”
  
  他的质问让崔沅觉得好笑,她自问也没有哪一处对不住他了,“是。”从小到大,只要被人揭穿,她一定会承认。
  
  等待她的是一场迟来了两个月的圆房。
  
  她以为谢澜是当真不介意,原来也不过是个戴着假面的伪君子而已。崔沅感觉不到任何快乐、羞怯、无措,她只有痛,从里痛到外,从发丝到脚趾,每一处都被他狠狠地拉扯着,几乎要窒息。
  
  她的手无处安放,在他的脊背上抓着,在虚空里抓着,无意中扯到一块冰凉的物什,细腻的纹理摸起来有些久远的熟悉,但很快被他的撞击掐碎了全身的感官和知觉。
  
  “崔沅,你不该这么对我。”迷蒙中,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静静地回荡,那声音,晦涩而艰难。
  
  可她只想冷笑,还要怎么对他呢?她尽了一个妻子的义务,见荀翊,也不是她要见的。他不信她,还要她怎么对他好,真是讽刺。
  
  她不知道建康城的流言有多可怕,她不知道那日她和荀翊的见面,被传成了什么模样。谢澜没有听进去那些嘲笑他的话,只有一句,崔沅对荀翊旧情难忘。他只记得,当他对博陵崔氏提亲时,她曾经想过与人私奔。他只记得,无数个相处的时光,她从来不曾笑过……
  
  先爱上的那个人,总是一败涂地。
  
  崔沅对谢夫人请求搬出谢澜的院子。
  
  谢夫人以为他们少年夫妻,有些话终究是会说得开的,便没有多说什么,将谢澜一个姊妹留下的院子匀给了崔沅暂住。崔沅彻底搬出了他那里。
  
  她拎着一只花篮,临走时在月季花树边见到他,谢澜脸色苍白,说不出的憔悴。看着她,他轻声问道:“你恨我了?”
  
  崔沅摇头,“说不上,五郎没有对不住我什么。”她想了想,又道,“我那时传出那样的名声,五郎还愿意娶我,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崔沅都是感激的。”
  
  她的话他已经分不清真假了,苦笑了一下,“我只是嫉妒他而已。崔沅,那日你对荀翊说过,你再也不愿对任何人动心了是不是?”
  
  这番话崔沅的确是说过,她没有否认。
  
  谢澜自失地靠上身后的斜墙,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尤为皎洁,他安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早该告诉我这句的。”
  
  他的脸色惨白得有些可怕。
  
  也不知道怎么了,崔沅那颗平湖般的心,激起了一丝波澜。
  
  他转过身走开了。
  
  崔沅摇摇头没有多想。
  
  她将东西搬到了新的院子,这里有一堵高墙,与世隔绝一般的厚重,将这里画地为牢。崔沅拍了拍脸颊,无意之中自袖口掉出来一样东西。
  
  春蝉方才打点好上下,替崔沅铺上了床,见到她盯着一块发光的玉出神,便惊奇地走了过来。
  
  崔沅映着月色,仿佛看到了玉里流动的光泽,盈盈的,春水一样,比目鱼的纹样,雕刻得精雅绝伦,崔沅蹙着眉想了很久,她记得这是她从谢澜身上扯下来的,却又不记得她自己是不是在别处见过这块玉佩。
  
  直到春蝉惊讶地点破,“夫人,这不是你去年遗失的那块玉佩么?”
  
  崔沅一愣,看向手中的玉件,才发觉,果真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个五嫂的故事,算比较老套了吧。但还是有这个念头想写一写。




☆、番外:追逐(三)

  这块玉佩遗失了一年之久了。
  
  春蝉想不起来; 因为她没有那段记忆; 丢玉的那一日她没有跟在崔沅身边,但是随着她的这一点拨; 崔沅已经完全忆起了一段往昔。
  
  那个人竟然是谢澜。
  
  崔沅自幼体弱,久病成良医; 后来学了一些医术; 心地也好; 救治过很多受伤的人和动物。这其间也包括谢澜; 崔沅遇到他的时候; 他躺在隔了帘子的马车里,听人说被毒蛇咬伤了,手下的部曲们一个个心急如焚,他们是建康人,羁旅在外; 郎君若是有个不测,回去的时候也不好交代。
  
  当时马车停在城外的松林里; 怕毒性扩散没敢动身,请的医者也没有来。
  
  伤口在手背; 崔沅让他把手腕探出来; 应该已经有人吸过毒了,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崔沅救了他,而且救的过程还算顺利。
  
  五月的南风吹开纱帘,谢澜半阖着眼; 见到一截雪白的脖颈,她低着头颅,发髻盘成蝴蝶状,翠绿的步摇晃着两排珠玉,香肩如雾。他的呼吸放得很慢,怕她发觉自己醒过来而觉得拘谨,他太喜欢被她抓着手的感觉,有一缕奇异的酸痒在心口荡漾开。
  
  这种事对他而言不能忘,但对崔沅来说却没什么不能忘,他很肯定她后来忘记了他。
  
  家族发信召他回去,他不可能耽搁太久,崔沅也要走了,仓促中他抓住了她腰间的玉佩。比目双鱼,寓意正好。
  
  要打听崔沅的身份名字很容易,没过几日,她的一切便化作了一纸传书落在了他的案头。
  
  谢澜不敢唐突,可又按捺不住,他想向她提亲,至少试一下。可是她却有了心上人,她执意和荀翊出逃。
  
  “郎君,崔氏对你实在无心。”
  
  他知道了,他对手下的人道:“她若是逃了,这婚事便退了吧。”他没想过逼她。
  
  彼时他想的唯一一件事是,同她的父亲商量,自己主动退了婚事。可惜事与愿违的是,崔沅没有私奔成,反而流落成了博陵乃至建康的笑柄。
  
  后来这门亲事就没有退。
  
  崔沅捧着玉件,对谢澜的一分莫名变成了十分。他对自己是什么意思,感激?留恋?
  
  清幽桂花树,凝着一道墨绿的痕印。崔沅又一度失眠了,整晚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高墙院里有一处池塘,她白日在池塘给鱼喂食,听到身后一个窸窸窣窣的动静,侧目一望,正是前不久见到的那个小童,他踮着脚要取树梢上的纸鸢,但身量没有张开,吃力地伸长了手脚,有些着急。
  
  她记得他的名字,微微一笑,“谢泓?”
  
  谢泓扭头,这院子里久不见人,发现崔沅在此他也是惊讶的,“五嫂?”
  
  崔沅放下饵食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探手一摘,纸鸢宛如一只野果子轻巧地蹦到了她的手心,她笑着传给谢泓,“拿好了。你怎么在此?”
  
  谢泓摇头道:“嫂子这话问得不对,该是我问你的。”
  
  崔沅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你五哥——他还好么?”
  
  谢泓察其言观其色,偏着头理解着这句话,崔氏待五兄也并非无情啊,他摸了摸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忧愁道:“不太好了,他这是相思成疾,药石无医了。”
  
  能治他的心病的,只有你。崔沅懂这句话。
  
  “我去见见他好么?”崔沅捏着一根食指,有些犹豫不决。
  
  谢泓“哎”了一声,“这事问我一个小孩子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沅有些好笑,收拾了一番,将脸上的憔悴用膏粉遮掩了一下,踩着一双玲珑精秀的木屐往谢澜那处去。
  
  她走到他的门外,忽然听到里头传来娇俏的女子的嬉戏声,崔沅心思一沉,变了脸色要转身离开,不料这时门已经开了,她难堪地攥着广袖扭过头,谢澜神情悠闲,哪还有当时那半分痛楚伤神的影子?
  
  崔沅一阵恍惚,他倚着门框道,“阿沅来得正好,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她强作镇定,“你说便是。”
  
  他请她入内,“还是坐下说吧。”
  
  崔沅跟着他入门,里头一个娇媚的少女盈盈跪倒在地,云鬓微乱,眉目如画,单看起来那眼睛同自己还有几分相像。
  
  挨着谢澜坐下,他替她斟茶,真诚而温柔,“阿沅,我要纳妾。”
  
  她执杯的手一晃,不甚水泼出来渐了指腹,垂着眼皮安静道:“五郎是男人,要纳妾自是天经地义。”
  
  谢澜沉默了很久,才又道:“终究你是主母,她要入门,也是要问过你的。”
  
  阿沅,你看,你果然不在意,你果然是这么云淡风轻。你在梦境里遇到的都是别的男人,怎么可能为我羁留你的脚步,我强求了,不想再求了。
  
  崔沅无谓地放下杯盏,“随意吧。”
  
  她已经走了出去。
  
  谢澜跟出门送她,一路上崔沅都极其沉默寡言,对他更是没有一句话,谢澜送她回院中,问了一声:“你何时会搬回来?”
  
  崔沅也是一个心气高的世家女,想到她的夫君同别人在一处都觉得膈应,皱眉道:“还是不了,这样也挺好的。五郎与我都更自在一些。”
  
  谢澜低声道:“好。”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事实上谢澜等的不是她那些无理的要求,决然的拒绝,他等的是她的和离书。崔沅一定会受不了他这样,他只等着那一日她亲手了结他的业障,早死早超生,不必终日想着念着,明知不忘,提心吊胆。
  
  可是很多年都没有。
  
  他忘了去想为什么没有。
  
  一个月他都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崔沅找到他的时候,谢澜靠着一张床榻,眼底是熏熏醉意,身边娇滴滴傍着一个妙龄女子,她敛唇道:“夫主多日不近正妻,于礼不合。夫主也知纳妾之事要问过我,这些事也应当知道分寸的。”
  
  他微愣,复杂地笑了笑,“好啊。”
  
  他对她伸出手,“夫人拉我一把。”
  
  谢澜真的喝得太多,崔沅用了点力才将他彻底拽起来,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靠着她的肩笑问:“这么勉强,何必为难自己?”
  
  崔沅低眉道:“你是我的夫主。”她到底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一门心思和别人寻欢作乐。
  
  暌违已久的燕好,他温柔而噬心,可她想的是,也许他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那双桃花眼永远绚丽,风流无端,引人折腰。
  
  却如同例行公事一样,崔沅已经感觉不到那分珍惜。是谁把它弄丢了呢?
  
  没过两个月,她有了身孕。第一个孩子,他会是谢氏下一辈的第一个嫡出孩子,当时所有人都是欢喜的,谢泓时常对他几个朋友说,他要做叔父了。不过他也只炫耀了一个月。
  
  孩子小产了。
  
  从来建康之日起,她先是水土不服,又终日忧思,五内郁结,心里隐隐约约有感觉,她和这个孩子的缘分不会太长,可小产的打击还是太大了,尽管医者和谢夫人都说,她年轻,好生将养,还有生育的可能。
  
  可是崔沅不愿意听这些,她只宁愿和她同样承受着背痛的男人能来到她的床前,与她一起承担,一起忏悔。
  
  谢澜来了,他坐在她的窗边,眼神很深,望不见底的黑,看得出有一些颓靡,他问她:“阿沅,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么?”
  
  她听不懂他的意思。
  
  谢澜的目光落到远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博陵飘来,“我早已输了。我们彼此放过,彼此成全好么?”
  
  那是崔沅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她躲进被子里失声痛哭。
  
  她还是留在了谢府。谢夫人见她终日无所事事,面带愁容,忧心她继续下去捣毁了身子,将谢氏中的事分出一些交给她打理,崔沅终于不至于孤独,抱着一些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渐渐地她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多,越来越成熟。
  
  谢澜后院的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每个月也总有几天同房,可是再也没有一点怀孕的消息。崔沅知道,也许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儿了。
  
  她在熹微的晨光里幽幽睁开水润的双眼,对谢澜诚恳建议:“五郎,你该立一个贵妾。”
  
  谢澜有些默然,他静静地说道:“你喜欢便好,要什么样的人都交给你处理。”
  
  崔沅没有再说话。
  
  这事她也和谢夫人说了,谢夫人握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她多年操劳,“阿沅,苦了你。”
  
  谢夫人对她的一点成见,在多年的相伴之中消磨得一丝不剩了。她只是心疼崔沅。谢氏子弟太多痴情人,偏偏到了崔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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