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将军入梦时-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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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回神时,那黄衫朱裙的女子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转头久久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清风拂面,嗅着四周浮起的花香,嘴角漾起个满足的笑容。
苏卿言回了寝殿后,总觉得心神不宁,想去找姐姐好好说些话,又怕打扰了她准备晚上的筵席,只得硬忍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苏相和周夫人被一并请进了延禧宫,苏卿叶许久都未见到母亲,在偏殿和她搂着说了许多话,苏卿言坐在一旁,撑着脑袋听着她们闲话家常,恍惚间仿佛回到幼时,姐姐还未出嫁时的情景。
可如今世事变迁,她早已不是那个只知做白日梦,懒散的苏家二姑娘,正偷偷叹了口气唏嘘,突然听见母亲笑着道:“到底选谁,可得问问你家这个还未开窍的妹妹。”
她抬眸一看,只见母亲和姐姐都正望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于是怔怔回了句:“什么,什么选谁?”
苏卿叶亲热地将她的胳膊一挽,道:“这里就我们母女三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说看,周家三郎和永宁侯世子,你到底更心仪哪一个?”
“啊?”苏卿言听着这两人的名字,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然后才想明白:现在的她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更是皇后的亲妹,那两人就算为她争风吃醋,也根本没人敢再对她下什么“家宅不宁,门庭祸乱”的定论。相反的,不少人都会想要攀上相府这门亲,包括那位把她当作祸水来看的秦老夫人。
“嫣嫣,你怎么了?”苏卿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靠过去笑着道:“还真害羞啊?虽然你才刚及笄,可也是个大姑娘了,周家三郎和咱们家是世交,又和你青梅竹马,按说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我总觉得他的性子太软,只知受家族荫庇,在官场难有发展。而永宁侯世子虽然迟早要袭爵,但他论资质,论才学,在世家子弟里算是顶尖的人物,在未婚配的同龄人里,怕是只有那个魏钧能与之匹敌……”
“自然不能!”苏卿言脱口反驳道:“魏钧十七岁就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刚及弱冠就被封大将军,哪是在京中悠闲享乐永宁侯世子能比的。”
苏卿叶和周夫人对望一眼,同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莫非你对魏钧……”
苏卿言觉得有些尴尬,连忙低头搓着衣角道:“还不是秋婵那丫鬟老对着我嚼耳根子,再加上骆家表妹总提他,耳濡目染,我也知道一些他的事。”
苏卿叶转动杏核般的瞳仁,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道:“原来如此,看来妹妹不是没有开窍,而是早就心有所属,才看不上那些提亲的俗人。”
周夫人却显得有些忧虑道:“可听说魏钧眼高于顶,骆家大姑娘对他仰慕多年,你那姨妈多方托人,魏钧却连她一面都不肯见。还有……”她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他娘长公主是何等气焰,对儿媳妇必定横挑鼻子竖挑眼。咱们家二姑娘身后跟着一整排士族高门等着求娶,我可不愿她被人说是高攀,去将军府受尽委屈。”
苏卿叶却摇头道:“我家妹子有本宫撑腰,谁敢欺负的了她。嫣嫣要嫁,必定就要嫁最心仪的那人,说起来,若是勉强嫁了不喜欢的人,才真是叫委屈呢。”
周夫人并不赞同,她娘家有势,夫家有权,并没有趋炎附势之心,只觉得女儿要嫁就该嫁将她捧在手心的夫家,哪怕比她家的门楣低上些许也无妨,更何况周家和永宁侯府都是能与相府匹配的士族大家,何必非选那高傲冷漠的魏将军。
两人为此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起来,苏卿言看的目瞪口呆,头疼地按着额角,未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竟惹来她们这么认真的争论,仿佛明天她就要坐上花轿,只等着被抬进哪家的府门。
于是她正要出声澄清,自己对魏钧……应该说是对现在的魏钧并无非分之心,这时周夫人和苏卿叶竟愉快搭成了共识,让她明日先和永宁侯世子一同去惜月楼听戏,先探探对方的心意,若是两人恰好能对上眼,她们也无需再为她的婚事烦扰。
苏卿言自然拒绝,她可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被秦老夫人嫌弃,连带着对那位世子也再无好感,偏偏又不能说出这个理由,结果再怎么努力抗议也未果,姐姐和母亲只当她是害羞,苦劝她只是听戏而已,要见了外貌谈吐才知到底喜不喜欢。
最后苏卿言说的口舌都干了,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按着额角想着,明日就随意敷衍下罢了。
于是第二日,她就随意梳了个发髻,选了件素色的衣裳去了惜月楼。谁知仍是看见永宁侯世子眼中露出惊艳之色,殷勤地将她带到雅间坐下道:“苏姑娘今日清婉动人,比秦某上次所见又更美上几分。”
面对他如此开门见山的夸赞,苏卿言在心中翻了翻眼皮,懒懒将盘中小食放进口里道:“秦公子见过我吗?”
世子笑了笑道:“是在一次花会上,不过匆匆一瞥,秦某便暗自倾心,自此再难忘却姑娘的倩影”
他说的极为动情,苏卿言却觉得无趣,拍了拍手,偏头看向戏台道:“开演了呢,咱们还是先看戏吧。”
今日台上演的是牡丹亭,苏卿言看的十分投入,世子数次想和身旁的佳人搭话,却根本寻不着机会,有次还被她狠狠一瞪,吓得他摸了摸鼻子,然后又感叹:美人连发怒都是美的。
直到听见一句:“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苏卿言鼻子一酸,竟倏地落下泪来,这才发觉自己有多想他,几乎连一刻都不能忍。
旁边的世子看呆了,不知她因何被触动心事,只见佳人越哭越来劲,帕子都湿了一块,忙殷勤地递过去自己的帕子,却被她毫不留情得一推,半点也不愿接受他的殷勤。
世子觉得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过来,这位苏家姑娘不光心里没他,连眼里都看不见他,还想着什么婚事,实在是奢望了。他毕竟也是世家子弟里颇受赞誉的一位,这时觉得挺没面子,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身旁的苏姑娘突然腾地站起,攥紧拳满脸决绝:
她要去找他,必须去找他,哪怕世事轮回,前路难料,她也要将他给找回来!
世子被她吓了一跳,随后见她连丫鬟都没叫,就自己快步走出去,生怕她会出什么事,连忙跟着下了楼,小跑几步拦在她身前道:“我的马车就在旁边,可以送二姑娘回去。”
苏卿言眯着眼等着不远处那匹高头大马,认真思索着:若是现在上去让那匹马给踢一脚,会不会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世子见她不答,小心地走近又问一声,他若知道佳人现在心中的想法,只怕连冷汗都能被吓出来。
这一边,苏卿言总算因不想连累世子而作罢,叹了口气往前走两步,突然看见府里的管家坐着马车停在她面前,他根本没瞧见跟在苏卿言身后的世子,一下车就用夸张的语气喊道:“二姑娘,小的可找到你了!赶快回去吧,魏将军……魏将军到相府来提亲了!”
苏卿言听得瞪大了眼,还没开口,后面的世子就黑着脸走上前问:“你说谁来提亲了?”
那管家没料到世子还没走,顿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眼神犹疑一番,终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开口道:“是魏钧!魏大将军来提亲了!”
世子只觉得万念俱灰,若是其他人,他还能争上一争,可放眼整个京城,谁敢和他魏钧抢老婆。
这时,旁边的苏卿言已经惊喜难言,提着裙摆就往前跑,后面的管家被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边追边大声叫着:“二姑娘,坐车啊!”
苏卿言这才发现自己竟被这消息冲昏了头,正要转身去坐马车,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她心中猛地一动,站在长街中央转身,果然看见,魏钧银甲白马,衣诀飞扬,如同天神般朝她策马而来,直至停在她面前,弯下腰朝她伸手道:“他们说你在这里陪人听戏,我不想等,就到这里找你。”
苏卿言满脸都是泪,笑得却如同这世上最美的春花。
只这一眼她就已经明白:是她的魏将军回来了!
第70章
伸到面前的那只手; 坚硬修长,骨节分明; 虎口带着常年持枪而磨出的粗茧; 也许不似执笔书生那般白皙细腻,可对苏卿言而言; 它象征着某种安定感,只要能被这只手牵着; 再怎样的艰险; 她都觉得不足为惧。
身后站着的管家和秦世子,还有来来往往的路人; 都被这一幕惊呆; 不知这仿佛从天而降的英俊男人; 姿势嚣张地策马立于街市之内; 究竟要做什么?
苏卿言吸了吸通红的鼻头,郑重地伸出白嫩纤柔的右手,轻轻放进他粗粝的大掌之中; 魏钧勾唇笑了起来,然后握住她的手腕猛地用力,苏卿言以为他会将自己给拉上马,谁知那人竟是借着自己的力量跃下马来; 然后大掌往她腰上一托; 稍稍用力就将她的身子抱起揽进怀里。
苏卿言被他抱得双脚突然离地,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本能地伸手攥住他胸前滑手的绸缎; 魏钧将脸靠在她耳边,轻笑着道:“你还是抱住我比较好。”苏卿言瞪起眼眸,正想抗议他当街耍流氓的行径,却见他仅用单臂撑着马鞍往上一跃,轻而易举就将她抱上了马。
长街之上,有幸撞见这幕的百姓们,各个都忍不住发出惊叹声,直到那匹黑鬃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朝两旁避让。
魏钧顾及着这里到底是闹市,况且已有佳人在怀,早将刚才的急迫扔到脑后,轻提缰绳让那匹马在街上信步而行,低头嗅了嗅美人发间香气,将她软软的腰肢又搂紧一些,,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苏卿言从未骑过马,此刻虽紧靠着那人宽阔的胸膛,心脏还是扑扑跳个不停,这时那匹战马实在不甘这么磨蹭,眼看着快行出长街,开始由着性子朝前慢跑起来,苏卿言颠得脸都发白了,幸好那双有力的胳膊稳稳箍住她的腰身,低头道:“你若是怕,可以将我再抱紧些。”
苏卿言白了他一眼,可还是没出息地伸手攀住他的脖颈,丢脸就丢脸吧,她实在是很怕会坠马啊。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内心总算渐渐安定下来,又朝后面的人群望了望,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魏钧勾起唇角,替她别好被风吹散的一缕鬓发,压在她耳边柔声道:“只要能这么堂堂正正地抱着你,去哪儿都行。”
马蹄声“嘀哒”不停,而靠在他胸前的女孩,尖下巴压上衽领上绣着的娇艳牡丹,掩饰唇角那一抹笑,那缕顽皮的乌发又从耳后溜出来,擦过她脸颊上牵起的浅浅梨涡,漂亮的眼眸向上弯起,仿佛漾着一泓甘甜的清泉,荡啊荡地淌进胸口。
魏钧曾经历过无数显赫光耀的时刻:战场扬威、御前封爵,却都不及此刻令他欣喜与沉醉,低头在她额上轻啄了口,道:“那你会不会怕?”
这时两人已经骑马走出街市,喧嚣声渐渐远离,只闻得马蹄声踢踏,还有他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边。苏卿言不知他们会走向怎样的前路,却坚定地抬眸道:“跟着你,我不会怕!”
潮湿而甜腻的风,从耳膜朝胸口呼啸驰过,魏钧在那一刻很想放声大笑,太多的无处宣泄,他使劲一拉缰绳,喊道:“抱紧我。”
然后带着她策马纵情在草丛间飞驰,苏卿言吓得眼都不敢睁开,只将脸埋进他胸口,任由疾风吹散她的发髻,乌发飞扬起来撩着他的下巴不住发痒,魏钧却舍不得将头偏开,用下巴在她发顶亲昵摩挲着道:“嫣嫣,你可愿意嫁我?”
苏卿言手心都是凉的,气他竟在这种时候表白,抬头正瞥见他凸。硬的喉结,张口便咬了上去,魏钧被她咬的浑身酥软,连忙用右手挥动缰绳让马停住,低头捏住她的下巴,又认真地问了一句:“嫣嫣,你可愿意嫁我?”
他的声音里,仿佛还带着草木清冽的气息,令苏卿言莫名有了几分醺意,正羞赧地低下头,眼前的光亮却突然被他的大掌罩住,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他口中热气顺着的纤巧耳廓往下描摹,唤起一道潮红色的印记,嗓音低沉温柔道:“记住,要答是。”
苏卿言撅起嘴,正想抗议他的霸道,然后突然觉得身子失衡往旁边倒去,偏偏眼还被他捂着,毫无安全感的黑暗之中,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可最后,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趴在他胸膛之上,手下按着的肌肉坚硬滚烫,硌的她直发疼。
眼前的障碍总算挪开,苏卿言睁开眼,才发现两人竟是抱着跌进一片花海之中,身旁是足有半人高的向日葵海,花蕊沐着金光,被风吹打着,翻起姜黄色的潮浪。
她连忙想要站起,谁就翻了个身就又被压在身下,魏钧用额头挨着她的额头,哑声执着地追问:“嫣嫣,你可愿意嫁我?”
苏卿言眨了眨眼,也许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