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成亲了-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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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身后,苻离不知何时飘了过来,一脸正经道。
酒娘见怪不怪了,爽朗一笑,磕巴道:“今日、客多,只剩、一间房。”
“……”既是只剩一间房了,为何方才又要问她住几间?
屋外雨声缠绵,应天府的灯光浸润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沉重。姜颜也懒得与酒娘争执,无奈一叹:“好罢,一间就一间,床要大。”
“你放心,够大。”酒娘以轻纱遮面,一手接过碎银,一手将房间木牌奉上,“保管二位、怎么闹,都、掉不下来。”
姜颜心想:她看出我是个女儿身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平常地说出这般泼辣大胆的话?
还未想完,一旁的苻离便接过木牌,拉着她上了楼。
进门洗漱,宽衣,一气呵成,苻离穿着雪白的中衣坐在颇有异域风情的低矮宽床上,隔着朦胧的绯色软帐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目光灼灼道:“过来。”
姜颜将擦完脸的帕子顺手搭在铜盆中,挑眉道:“小苻大人,这样不好罢?”
“我抱你过来。”说着,苻离作势起身。
“别别!我自己来。”好在床榻够宽,躺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姜颜便从柜子中抱出一床备用的薄被,脱了鞋袜从床尾爬上,道,“一人一被,不许乱动,否则我上书弹劾你。”
说罢,她自顾自躺在里侧的位置,盖好被子,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屋内静谧,烛影摇晃,可隐约听到淅沥的雨声。不稍片刻,苻离吹了灯,侧身躺下,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拥住了姜颜,主动到反常。
腰上的触感传来,姜颜蓦地一僵,而后缓缓放软了身子,低低笑了声:“醉鬼。”便闭目沉沉睡去。
待她呼吸平缓,身后的苻离才悠悠睁开眼睛,又凑近些许,收紧了手臂。黑暗中,他的眸子清明万分,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哪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轰隆——
闪电将天空照得一片煞白,雷鸣声中,雨势越发急促,这样的雨夜最适合安眠,也最适合冲刷一切肮脏的罪恶。
遏云山庄,薛家别院内,鲜血如带着腥气的油漆喷溅在芭蕉叶上,转瞬又被雨水冲刷得之余下淡淡的红痕。
院中,几名黑衣人缓缓将带血的刀刃从一名年轻男子体内抽…出,任由那具尸体抽搐着倒在血泊中。
“此人泄露机密,背叛了薛家,只能按规矩处死了。”檐下,薛长庆负手而立,看着一旁面色惨白的程温道,“程状元,我薛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求娶的,薛家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接手的,你若真心想成为薛家一员,就该拿出些许诚意来。”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将薛长庆劈成一明一暗的狰狞,将程温的脸照得煞白。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鲜血,汩汩地流出,与雨水混成蜿蜒的小河流向芭蕉树下,在夜色中浸润成令人胆寒的暗紫色。程温双手发颤,面上却勉强维持平静,看着扑倒在地的尸体,半晌才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艰难道:“侯爷要如何,才能信任程某?”
薛长庆呵呵一笑,“很简单,替我处理干净这叛徒的尸首。若处理的好,以后我们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薛家私刑杀了滁州府同知,若由程温处理了尸首,便是谋害地方从六品官员的从犯,从此他的命运便与薛家的荣辱绑在一起,挣脱不得。
薛长庆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地上的血渍越晕越大,不知过了多久,程温下颌颤抖,缓缓开口道:“烧了他的衣物,毁其容貌,深埋西山脚下荒地。庭前血迹需一寸一寸冲刷干净,植上繁花绿树,方能掩盖血腥味,不让官府豢养的犬只嗅到端倪。”
“很好。”薛长庆将程温的反应尽收眼底,“那么此事,就交给本侯未来的贤婿来办罢。”
程温将头埋得很低,盖住眼中的情绪,勾起苍白的唇道:“谢侯爷信任。”
大雨倾盆,西山怪鸟啾啾,程温站在及腰身的荒草中,浑身湿透,目光空洞地看着黑衣人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抛入坑中,一铲一铲填平。
他浑身僵冷,袖中的五指握着一块从死者腰间顺下来的玉佩,直到手背青筋暴起,掌心一片鲜血淋漓。
最后一抔土落下,埋葬了他的归路,从今往后刀山火海,也只能一往无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状元府中的,满眼朦胧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猛地推开门进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竟是一路狂奔进卧房,才关上门便捂着喉咙痛苦地呕了出来,直到吐出苦胆水,眼角渗出泪水,死者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同梦魇。
半晌,他倚着房门缓缓滑下身子,湿透的衣裳在门扉上擦出一行湿痕。他一手握紧了从死者身上偷拿下来的证物,一边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抹鲜艳的红……
是个同心结,与曾经赠给阮玉的那只如出一辙。
五指收拢,同心结在他掌心扭曲。程温将头埋入臂弯中,身体冷极了似的颤抖,似是呜咽,却没有泪水,瑟瑟的影子投在门上,像是一只孤军奋战的绝望困兽……
这是他的债,是他的战争,理应由他来结束。
雷雨声还在继续,应天府宛若一座死城。
尚书府内,赵嬷嬷守在阮玉的病榻前,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一道惊雷劈过,大地震颤,床榻上沉睡的人似是惊着似的,大叫一声睁开眼来,涣散的视线直愣愣盯着床帐,没有焦点。
赵嬷嬷立即醒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睁眼的姑娘。赵嬷嬷呼吸一窒,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地颤声唤道:“三姑娘,你……你醒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一会儿摸摸阮玉的头发,一会儿摸摸她的脸颊,眼眶瞬间湿红,哽咽道:“我……我不是在做梦罢?姑娘,姑娘,你醒来了是么?你看看我啊姑娘!”
阮玉只是直直地瞪着眼,不说话也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见她这副闭了气的模样,赵嬷嬷满脸的惊喜瞬间褪尽,抖着唇,轻轻摇晃阮玉的双肩,哭道:“姑娘,你这是怎么啦!你要是醒来了就说说话,别吓着嬷嬷啊!”
“来人!来人哪!”赵嬷嬷崩溃大喊,声音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势单力薄,“姑娘醒来了,快叫大夫!”
嗬地一声,闭了气的阮玉忽的咳出一大口浊气,涣散的眼睛也渐渐回神。她怔怔地转动脖颈,无神的双目打量着又惊又喜、满脸泪渍的赵嬷嬷,干枯的唇瓣张合,痛苦地皱着眉,一字一字艰难道:“你……是……谁?”
第74章
卯时; 天还未亮,姜颜下意识一个大翻身,手臂却摸到了一片冰凉空荡的被褥; 朦胧睁眼一看; 身侧之人早已不见。
揉着眼睛披衣下榻,趿拉着鞋撩开纱帘望去; 只见厢房烛台泪尽; 昏暗微弱的烛光中; 苻离已梳洗穿戴整齐,正背对着姜颜系护腕。直到此刻; 姜颜才恍然发现苻离的肩背宽阔结实了许多; 全然不似记忆中的少年那般青涩单薄。
原来; 三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听到身后的动静; 苻离维持着系护腕的姿势转身,看了衣衫松散、发丝垂散的姜颜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浅淡温和的笑意,低声道:“穿衣起来; 回去再睡回笼觉。我待会需去卫所点卯; 先送你回家。”
姜颜懒洋洋应了声‘好’; 打着哈欠推窗一看; 清晨的光线晦暗,朱雀街的亭台楼阁镶嵌在一片潮湿的黑蓝中,空气里氤氲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香味,而一夜的大雨已经停歇。
街道寂静空旷; 只有几家早起的早点铺子开了张,正热气腾腾地上着蒸笼和粥水等物。两人在临街的铺子里吃了粥和夹肉烧饼,回到长安街旁时已是天色微明。
两人在屋门前分道而行,苻离回屋换了官袍便向东前去北镇抚司操练缉查,而姜颜则回屋补个回笼觉。推开院门,平日负责浆洗做饭的妇人窦嫂已经在忙碌了,姜颜着实没睡醒,打着哈欠对福礼的妇人道:“窦嫂,我已经在外头吃过饭啦,不必给我做早膳。”
窦嫂忙应了声‘是’。闻到姜颜身上隐隐有酒味,衣裳也是昨日穿的那身,这个伶俐的小妇人便问道:“可要给小东家煮碗醒酒汤?”
说来有趣,这位窦嫂的夫君便是负责苻离府上杂务的窦校尉,夫妻俩各自侍奉对门的两家小年轻,故而窦嫂一向叫苻离‘东家’,唤姜颜为‘小东家’。
“不用劳烦,我睡会便好。”说着,姜颜伸手去推卧房的门。
阶前滴水,空气潮湿,姜颜的手指触碰上厢房门扉,忽的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每天出门,她总是习惯性地将房门关紧,可今天的寝房们却是虚掩的,敞开了细小的一条缝。当时姜颜也未多想,只回头问道:“窦嫂,你帮我打扫过寝房了么?”
“没有呢二东家,我今晨才刚来,还未来得及打扫。而且进您的寝房整理清扫,不是一向要先征求您的同意么?”窦嫂将浆洗干净的衣物晾在檐下干爽处,在围裙上擦擦手问道,“可要现在打扫?”
姜颜又站在门外端详了片刻,才道:“不必。”
推开门,熹微的晨光投入房中,姜颜缓步进门,明明屋内的陈设并无明显变动,她却平白生出一种不祥之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种疑惑在看到地砖上两个不明显的脚印时达到了顶峰。
姜颜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地砖上那个不甚明显的脚印,印记中有着微微的泥垢,应是昨夜下雨时从外面踩进来的。脚印很大,明显不属于窦嫂,是双男人的脚。
闯空门的偷儿?
不,不可能。
这一片住宅毗邻锦衣卫卫所,又大都住的是锦衣卫官职人员,故而一向安全,没有哪个贼敢胆大包天来这作乱……
常人走路步伐重,踩在地上便有泥水沿着鞋底四溅开来,而此时地上的脚印轻而稳,想必夜闯空门的是个身手敏捷的练家子。姜颜朝前望去,脚印延伸,直到停留在自己的床榻前。
霎时,姜颜惊出一身冷汗。她甚至能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是如何轻手轻脚地翻墙进入院内,如何踩着泥水上了石阶,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卧房,在电闪雷鸣中如鬼魅般站在她的床榻前……
或许,他的手中还有一把刀,恰巧因昨夜姜颜夜宿在外,才逃过一劫。
自打殿试中榜的那日起,姜颜就猜到或许会有今日,只是未曾料到这日子来临的如此之快。
短暂的心惊过后,姜颜睡意全无。片刻,她平静地拭去额头的冷汗,缓缓起身坐在床榻上,凝神思索对策。
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正想着,一阵敲门声突兀响起,唤醒了姜颜冗杂的思绪。
窦嫂在寝房门外通传道:“小东家,门外有位姑娘急匆匆的来找您,说是阮尚书府上的丫头。”
姜颜回神,出门一看,便见阮玉身边伺候的伶俐的小婢欣喜地迎上来,匆匆福礼道:“姜姑娘,我家三姑娘醒了!”
远山烟雨散尽,晨鸟脆鸣,漫长风雨终于在此刻迎来了天光乍现的晴朗。
姜颜是一路跑着去阮府的。
入了大门,穿过前院、中庭,来到后院厢房,背着药箱的大夫正从门内看诊出来,赵嬷嬷指挥着婢子伺候梳洗,见到姜颜气喘吁吁地跑来,赵嬷嬷眼睛一亮,笑道:“托您的福啊!我家三姑娘昨夜就醒了!”
可笑着笑着,赵嬷嬷眼眶儿又泛了红,以袖拭眼道:“就是有些后遗症……”
姜颜顾不得听她说完,匆匆跨入门内,掀开帷幔,一眼就看到了披散头发、怔忪靠在床头的阮玉。
十个月,整整三百个日夜,再次看到阮玉漆黑的眸子和能伸能屈的手脚,姜颜不由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原以为自己经历了风风雨雨,早已练就了一颗坚强的心,可当阮玉没有焦点的眼睛望向自己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坚强皆分崩离析,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阮玉变得单薄的身躯,紧紧地抱住。
她紧闭双目,极力不让泪水汹涌而出。
“阿玉,没事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姜颜脱口而出的并非什么‘你醒了’‘太好了’之类的话语,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没事了,阿玉,一切都过去了。”
可怀中的身躯僵硬呆滞,半晌没有反应。
姜颜这才觉察出些许不对劲,不由缓缓松开阮玉,端详着她隐藏在披散长发中的尖巧面容。只见阮玉瞳仁涣散没有焦距,如同病美人木偶般呆呆地望着姜颜,连眨眼都像是放慢般迟钝,面上露出些许疑惑,问道:“你……是谁?”
惊喜褪去,姜颜怔了怔,不知以前那个善良温暖的阿玉,为何用这般陌生的眼光看着她。
阮玉极慢极慢地歪了歪脑袋,手指抬了抬,似乎想要触碰姜颜,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