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美人-第10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到二十分钟,地铁开到衡山路站,她的心脏猛跳,随着人群下了车。从几号口出来距Air Jazz House最近,在家里时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从地铁出来,没有耽误一分钟时间,只走了一走,没用几分钟,她人就站在衡山路酒吧一条街上了。
去过一次酒吧,留下的回忆太可怕,本以为这一辈子不会再进第二次,可还是身不由己地来了。进了酒吧,那段可怖回忆再度涌现,慢慢的就紧张和害怕起来,呼吸一声声加重,极想抽身逃离,发足落跑,可是脑子里另一个狂热的声音却在不停地在她耳边怂恿和劝诱她:不见到他,你怎么可以走?就看他一眼,就看他一眼,看到了,转身就走。
极想要看那个人一眼的的念头太过狂热,终于将她的理智和恐惧心打败,占了上风。她攥着包带,低头进了酒吧,给自己要了一瓶苏打水,找到角落里的一个卡座,坐进去,悄悄观察酒吧里的客人。
这间酒吧比虹梅路的一期一会安静点,没那么闹腾,流淌的音乐是DJ OKAWARI的Flower dance,是她以前在赤羽常听到的钢琴曲,因其空灵又唯美,她做家务和冥想时也最爱听这一支。
酒吧内设有舞池,有男女拥在一起跳着慢节奏很慢的舞。她跟着Flower dance的曲调轻声哼唱,假装现在是在家中,舞池中的那些人头是一场雨后,森林里冒出来的蘑菇。听熟了的曲子,多多少少总能给她带来慰藉,使她怦怦乱跳的心脏多少平静了下来。
可能时间还早,客人不太多,还没满座。看看手机,时间刚好六点整。苏打水喝了几口,轻轻叹了无数声的气,时间到了六点零三分。六点零三分时,从门口涌进一群年轻男女,其中有一对男女身着情侣服,上身是同款军绿色飞行员夹克,脚上是一样的工装靴。唯一不同的是,女郎以夹克配短裙,年轻男人则在夹克下面配以随随便便就能搭凹两三百个造型的破洞牛仔裤。
这一对情侣自一进门后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五月才平静下来的心脏更是重重地跳动,但这个时候却还没有忘记掩饰自己,不停地去拨弄额上的刘海,借以遮挡面孔。
那一行有十来个人,可能提前订好了位子,进门后就被侍应生直接领到一个比较靠近舞池的座位上。一群人坐下后就开酒的开酒,点烟的点烟,说笑的说笑。
她想要看一眼的人,泽居晋,他在落座后,歪头点燃一根香烟,然后叼着烟和同伴低声说话。他女友——昨天那个感冒的帅气女郎,一边看酒水单,一边他唇间把香烟拿过来,自己吸了两口,重又塞回给他。他吸一口,眯着眼,转身去和女郎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女郎开怀大笑,然后伸手去揉他的头发,把他头发揉乱,手顺便往他肩上一搭,身体也挤过去,咪咪紧紧挤在他胳膊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和他窃窃私语。两个人从进门后小动作就没有断过,看着暧昧,却也自然。一桌的同伴大概也已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
五月狂喝苏打水,嗝打了一个又一个。
她和钱沐约会时,就是互相问:“你今天想去哪里吃饭?这个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或者是,“听说这个电影好看,要不要去看看?”饭吃好,电影看好,拉拉手,逛逛马路,聊聊工作,畅想畅想今后,规划规划未来。时间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当然,分手前一般也会亲一亲,摸一摸。中规中矩,标准无比,和退休后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们并没有多大区别。
原来,世界上还有他们这样的情侣。
侍应生过来,泽居晋点了灌装啤酒,女郎点了扎啤。一群人站起来碰杯,庆贺女郎生日。女郎向众人道谢,泽居晋一手夹着烟,一手抓着啤酒杯,突然扭头往女郎唇上印下一吻。众人“嗷——”地乱叫,他大笑,神采飞扬,一脸的放肆,一脸的玩世不恭,与平时在公司里动辄黑着脸训人的形象判若两人。
女郎一杯扎啤喝完,离开座位去上洗手间,大概觉得热,把飞行员夹克的几颗纽扣全部解开,露出白色细吊带连身衣。吊带连身衣本来已经很短小了,她却还要从腰下卷起两道,露出肚脐和一截纤腰来。
舞池里跳舞的男男女女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一个两个像是会蹦跶的五彩斑斓、色彩鲜艳的毒蘑菇,唯独这个女郎,皮肤带光,妆容通透,头发弄一丢丢小乱,慵懒又有女人味,加上丰盈的红唇,看起来健康又阳光。
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信、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第131章 22。9。28
这女郎,五月至今见过三四次,她的造型和风格没有一次是重复的,令人永远充满新鲜感、永远都不会觉得厌腻。她虽不至于为这女郎变弯,自相形秽的同时,也打从心里赞叹不已,艳羡不已。心想,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信、这么迷人的女孩子?
58元一小瓶的苏打水,五月喝到第三瓶时,一个身穿西装马甲、酒吧经理模样的日本人一手拎着一瓶威士忌,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几小瓶啤酒,走到泽居晋那桌和他们一行人打招呼,于是又是一阵热闹。一桌人闹腾得太过厉害,周围人无不侧目。
两轮威士忌和啤酒喝下来,有人起哄,叫女郎去舞池中间跳舞,女郎并不推辞,飞行员夹克一把脱下,往卡座靠背上一丢,伸手就去拉泽居晋。泽居晋笑着摆手,大概不太愿意。女郎就扑过来,身体像一条蛇一样盘在他身上和他说话。
五月离得远,虽然听不见女郎说了什么,但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大概是撒着娇和泽居晋说:“哎呀,求求你啦,人家生日嘛。”巴拉巴拉巴拉。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女郎很有可能是说:“踊ってくれないなら、殺してやるよ。”不来和我一起跳,会杀了你哦。
说什么,鬼知道。
反正不管她说了什么,泽居晋终于妥协,哈哈一笑,放下威士忌玻璃杯,衔在唇间的香烟取下,摁死在烟灰缸内,站起来,和女郎走到舞池中间,站成一排。一束强光打下来,把两个人全身罩住。与此同时,DJ OKAWARI的另一支《Luv Letter》突然中止,一支节奏更为明快、曲风更为强悍有震撼力的电子舞曲随之响起。
舞曲响起来的时候,被光束笼罩的二人对视一眼,随着节奏轻轻点一点头,然后,身体同时动起来。女郎一只手自然下垂,一只手高举过头顶,朝着天花板,随音乐摇摆;泽居晋的两只手则随意插在裤兜里,眼睛则含笑看向女郎。舞动的时候,两个人手上动作不一样,脚下舞步却整齐一致,随意又默契,显然是以前一起跳熟了的。
这种舞蹈节奏感很强,动作简洁流畅,快速有力又飘逸,和五月所知道的任何一个舞种都不同,自由度很高,个性十足。舞者上身及两只手不大有动作,而是通过双脚双腿快速切换舞步,跟着节奏滑行,脚底像装了弹簧似的,每一步都像是云端漫步。酒吧里许多人大受感染,纷纷随着音乐摇摆起脑袋或身体。
五月从未见过这种舞蹈,两个人才跳了没几下,台下的她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寒毛根根竖起,和她第一次看到《低俗小说》中乌玛瑟曼和约翰屈伏塔跳的那段扭扭舞一样震撼和感动。所不同的是,那段扭扭舞和她之间隔着一道屏幕,而这一次,她身在其中,泽居晋就在眼前不足几米远的地方,比隔着屏幕观看要有冲击力得多。
一个油头粉面的侍应生笑嘻嘻地来问五月是否需要第四瓶苏打水时,她从他那里得知这种舞蹈的名字叫做鬼步舞,又称曳步舞。其起源于澳大利亚墨尔本,经典动作就是拖着脚滑行,属于一种力量型舞蹈。这种舞蹈看着简洁,却很难练,但因为其充满动感活力,极具现场渲染力,现在非常流行。云云。
五月没有要第四瓶苏打水,也没有等到一支鬼步舞跳完,而是默默离座,穿过人群,拉开酒吧的门,悄悄走了出去。
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相遇,与他成为同事,成为他的部下。这种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她明白这一点,所以每天都会庆幸不已。
虽然庆幸,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和他,不可能有任何希望。知道归知道,但对于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总没有多少实感。在一起工作得久了,多多少少的,难免就产生错觉,以为他就在那里,就在身后。距离近到,一个转身,就能对上他的眼神,一伸手,似乎就能触及到他的身体。渐渐的,对于横亘于二人之间的巨大距离,她也就记不大起了。清醒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距他太近,总是情难自禁,身不由己。
所以,她有时会胡思乱想,她想,也许某一天,说不定他会留意到自己,所以,也许。
她这人傻,开窍很晚很晚。在二十岁之前,一直懵懵懂懂的,从未为任何人真正心动过,也从未有过任何恋爱经验。
以前读中学,大家不过才十四五年纪时,已经有早熟的同学们纷纷谈起了恋爱,在学校里公然地出双入对,旁若无人地搂抱亲吻。老师们对此也毫无办法,这种事情,向来屡禁不止,越禁越烈。而她,在那种乡下小地方,班花稳稳当当地从幼儿园做到高中毕业,收到的情书和小纸条不必任何人少。然而那个时候的她,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全然不懂,也不上心。她那时只喜欢胡思乱想。
虽然会时不时地以自己为主角,幻想出无数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但在现实中,她对于爱情却始终半懂不懂的,心思也压根没往这方面使。她从来都是读书干活,吃饭睡觉的乖乖女一个。她爸妈对她这一点很是满意,中学六年,从来没有为她早恋操过一点心。
等到了十□□岁的时候,某一天,她的天顶盖不知怎么突然就开了。她情窦初开了。
姗姗来迟的丘比特从她头顶上方飞过,一箭射中她小心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正和许多女孩子站在赤羽松竹梅包房门口围观妈妈桑美代的梦中情人泽居晋,以及美代的情敌,泽居晋的女友。
她情窦初开后第一眼看到的男子就是他,第一个记住的人就是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就是怦然一动。“砰”的一声,“砰”的又一声,闷闷的就是一痛,又是一痛。
那以后,心里想的,梦里见的,全都是他。她去大唐盛世取自己的东西,听到那个女强人的演讲后,她就像发了烧一样,脑子里随之产生一个想法,久久不退。
她那时就想:钟五月,你这样可不行,你这样混下去可不妙。服务员做下去,一辈子也不会被他注意到,一辈子也不能和他看同样的风景,走一样的路,更不用谈和他并肩而行了。所以,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因为他,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由一个餐馆服务员成了一名专职翻译。因为他,她成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吃了许许多多的苦,历经许许多多的坎坷与波折,只为能够与他相遇,追上他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向他说一声:嘿,原来你也在这里。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完完全全明白,自己再怎样发奋努力,却仍不足以与他相配;他于她,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那样遥远而触不可及;他和自己之间的差距之大,甚至连“也许”这个词语都无法存身。
迎着夜风,走在灯红酒绿的衡山路上,叹一口气,再叹一口气。倔强地抹一把冰凉的眼泪,手机拿出来,把通讯录里的S换成泽居总会计师。手机拿在手里,回头去看那间酒吧的方向,嘴里喃喃着向他,向从前的那个钟五月告别:再见,再见。
联系人编辑完的下一秒钟,就有一条短信过来,发件人是泽居总会计师。短信没有任何开场白,只有一个字:在?
她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树下,狠狠抹了两把眼泪,回他:什么事?
看上去似乎很正常的三个字,但对于一个连试用期都没有过的日企新人来说,这其实是很没有礼貌的回答。没有任何开场白,没有任何问候语。日企里,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上司说话。
她在心里生自己的气,气到脑子发热,委屈得想要大喊大叫,很想和人吵一架,很想要激怒他,借以发泄出心中的怨气怒气,所以故意无礼。
他那边略一停顿,过一会儿,又一条短信过来:现在哪里?
那么嘈杂的环境中,女友还在身边,他怎么能够有时间发短信过来?她都能够想象出,他拿着手机,指间夹着根香烟,避开同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独自一个人来到酒吧外面,站在闪着或红或绿光芒的霓虹灯下,一边吸烟,一边低着头给她发短信的样子。想必,灯光会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