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美人-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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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没想到在我们一期一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鬼冢桑也是常来的客人……没想到,没想到。要是您晚来一步……好险。”
五月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脑袋埋在泽居晋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水鼻涕水全都糊在他身上,等他和酒保说完话时,西装前襟已经湿了一片。
酒保看泽居晋手忙脚乱掏手帕,忙伸手过来帮忙扶住五月。手才一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被超高压电击棒给电了一下子似的尖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去打他手的同时,脑袋使劲往泽居晋怀里躲。酒保尴尬非常,赶紧缩回手。
泽居晋苦笑,把她的脑袋稍稍推开一点,和酒保说:“请帮我再叫一辆出租车,去浦东张江。谢谢。”
酒保跑去路边,转眼就叫来一辆车子,并帮忙打开车门候着,出租车司机看泽居晋扶着几乎不能行走的五月,开始嘬牙花子:“这一带拉到的客人都是这样醉得东倒西歪的……可千万别吐在我车上……”
酒保弹弹车窗:“爷叔,你今天运气好,叫你拉到这一趟长差,从这里到浦东张江,跨了几个区,有多少距离,你自己算算看。”
司机的脑袋立刻转了个弯,面露亲切笑容,热情招呼起来:“客人当心点啊,别碰到头,慢点慢点,别急。要我下去帮忙伐?”
泽居晋把五月塞到车内,紧跟着也坐了进来,把又软软倚过来的脑袋从肩膀上推开,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用手帕草草擦了下西装的前襟,然后伸手挡住她再次歪过来的身体。同时取出钱包,单手打开,取出一叠钞票,伸手出去和酒保又握了一握,再次道谢,把钞票留在了酒保手里。
车子缓缓驶离,抛下身后那条霓虹灯光闪烁的喧嚣街道。
五月歪坐在后排座上,捂着脸,有一声没一声地啜泣着,一边竖着耳朵等他来问自己和鬼冢出来喝酒的缘由,他若一开口,她马上就解释给他听。但他好像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自从上了车,就全程黑着脸,默不作声地扭头看向车窗外。
前排座上的司机听她哭得伤心,就劝解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情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相互退让一步么,也就过去了。犯不上跑到酒吧喝成这个样子,家里人担心不说,也伤身体。小姑娘,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等了一等,看五月不出声,又去对泽居晋说教:“旁友,你作为一个男人,也要适当让让女朋友,对吧?和女朋友吵架吵赢了,把女朋友气哭了,也不能算真本事。再说了,女孩子是水做的,是要哄的嘛,板着一张脸干什么?旁友,你是哪里人?不是上海人吧?关于哄老婆这一点,你该跟我们上海男人学学,我们上海男人疼老婆可是全国闻名。”
司机在前面絮絮叨叨,泽居晋莫名烦躁起来,蹙着眉,把西装外套脱下,胡乱扔到座位上,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臂上,一手松开领带,再不耐烦地捋了两把头发。
车内气氛异常尴尬,五月哭都不敢出声,默默流泪半天。司机仍然没有住嘴的意思,她若再沉默下去,倒像是默认了人家的话似的,若向司机郑重解释,又未免太过矫情。想了想,只是问他:“请问,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泽居晋眼睛看向车外,继续沉默。五月泪流渐渐凶猛,啜泣声更响。前排的司机忙里偷闲转过头来,用眼神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他也终于受不了她的哭声,扭头看她一眼,开口说:“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很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她有什么话好说?她无话好说,只能淌眼抹泪,以示委屈。
半天,他却又说:“是公司小唐的车子。”
她抽噎着问:“他人呢?”
“叫他先回去了。”
要是被公司同事知道她于深夜在酒吧被人迷晕,泽居抛下工作前来救美一事传了出去,将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他这个时候还能够想到顾全她的脸面,她心中的感激无法言喻,只有不停地道谢:“谢谢你,谢谢。”眼泪不断掉落下来,就用手背胡乱擦拭。
“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啦。”流着眼泪,小心翼翼问他,“你是不是还要回公司?有没有耽误你工作?”
“有。”他抬手看手腕上的军工手表,“还有工作没做完……桌面一塌糊涂,电脑都没来得及关,违反了公司5S管理规定。”
5S是日本企业独特的一种管理办法,是整理、整顿、清扫、清洁和素养这5个词的缩写,因为这5个词在日语罗马拼音的第一个字母都是“S”,所以简称为“5S”。相当于中国企业开展的文明生产活动。
五月想笑,却笑不出来。
出租车正在南浦大桥上高速行驶着,突然毫无预兆的,从后面猛蹿出一辆吉普车来,司机吓出一身冷汗,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因为惯性,原本老老实实瘫坐着的五月一头扎到泽居晋身上。
她知道他心里嫌弃自己的鼻涕眼泪,想爬起来,挣扎了两下,身体酸软无力,没能成功。而且,他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给了她莫大的安心,使她渐渐平静下来,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就此睡去。于是停止挣扎,仗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还不太清醒,厚着脸皮靠在他肩膀上。
他只能忍着,对着她的一张花脸皱半天的眉头,终于还是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手帕递过来,语调极其温柔地嘲讽她:“到现在还和你以前的那些客人保持联系?业余生活挺充实的嘛。”
五月怕的就是被他这样误解,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气急败坏地抓住他的衣袖:“你听我解释之前,请不要急着评判我。”
“哦,是么,请说。”
前排座上的司机也摆出了个凝神细听的架势,五月羞耻难当,也管不了许多了,向他解释道:“他不是我在赤羽认识的客人,我从赤羽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现过呢!他是我在旅行社工作时认识的客人,说是客人,也只和他打了一次交道……”一边擤鼻涕擦眼泪,抽抽搭搭地把给鬼冢订票送票的始末,以及找工作时无奈请他帮忙,答应请他吃饭,却因为他先买单,不得已又请他喝酒的事情前前后后全都说了。
最后又说:“你可能觉得我轻浮不自重,可是作为我来说,我能够避免前一家旅行社老板的阻挠刁难,顺利通过津九的背景调查,全是因为他帮忙。也正因为我珍惜和喜欢津九的工作,心里对他才会感激得要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对于帮助过我的人,我就要想方设法还人家的人情……所以才会请他吃饭,后来请他喝酒。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样子的人……”
啰里吧嗦解释了一大堆,其实这些话都是经过反复斟酌的,有她的一点点小心机在里面。向他说清楚和鬼冢出来吃饭喝酒的真正原因的同时,也强调了自己是个有情有义、有恩必报会做人的好姑娘,不仅如此,还是个热爱工作的好员工好下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好意思怪她?再怪她,那就是他不近人情了。
第96章 22。9。28
司机听得连连点头,中间还叹了两口气,意思是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小姑娘做人拎得清,只是运气不好,遇上居心不良的坏人而已。
泽居晋对她的激情陈词不作评价,始终紧抿嘴唇,保持沉默。车内气氛重新尴尬起来,五月就学他,转头看向窗外。几分钟过后,街景渐渐熟悉,知道车子已经开到小区附近了,跟司机报了小区名称和楼号,从皮包里摸出化妆包,打开化妆盒,理一理头发,用手指沾了化妆盒里的口红往嘴唇上涂了涂,轻轻抿了抿嘴,再照照镜子,手指上余下的一些则往两边脸颊上抹。
泽居晋忽然转过头来,半眯着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却又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大概是是奇怪她竟然还有化妆的心情。
她轻声解释:“脸色太差……妹妹现在家里等我,怕这个样子回去吓到她……”话还没说完,出租车突然一个颠簸。她“哎呀”一声,手指戳到了自己的颧骨,指尖的口红全都抹到眼睑上了。不知怎么,鼻子就是一酸,又掉了两行眼泪,赌气用手背恶狠狠地擦了。小区太老,地面坑坑洼洼。司机小声抱怨。
出租车开到楼下,泽居晋稍稍俯下身体,替她把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再把她那边的车门推开,问:“可以走路了吗?如果不舒服,现在去医院也来得及。”
五月说:“不用啦,已经好多啦。”拎起皮包,扶着车门,慢慢下了车,走了两步试试,腿还是有点软,头有点隐隐作痛,但比起刚才的无力感,已经是好太多了。
拖着两条腿,慢吞吞地走到楼下,抬手正要去按门铃时,一只手已经越过她的头顶,替她按下了601的按键。她低声说:“谢谢。”又想哭,赶紧揉了一把眼睛。
门铃响了好几声,七月迷迷蒙蒙地出来应答:“谁?”
五月揉了揉两只眼睛,打点精神,极力用轻快的语调说:“七月,是我,有点不舒服,下来扶我上去好吗?”
七月没出声音,把电话挂了。
五月向他轻声道别:“我要上去了,晚安。你还要回公司是么?”
泽居晋双手抱胸,打量小区四周环境,嗯了一声。
五月说:“谢谢你那么快找到我,否则……”现在说起来,还是一阵阵后怕,身上不由得冷汗淋漓,胆战心悸,忙睁大了眼,看看四周熟悉的景物和眼前的泽居晋,以确定自己身处安全的环境当中。头顶上横七竖八的高压电线,半昏半明的路灯,老头老太们种在草坪上的小葱小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亲切过。心里对他感激到无以复加,垂首低声道,“总之谢谢你,谢谢!”
泽居晋忽然叹一口气,说:“那么快找到你,是因为我是那里的常客,和鬼冢也去过几次。”
五月没有精神表达出自己的吃惊,只轻轻吸了一口气:“你认识他那个人?他是你的朋友?可是他,他……”
泽居晋倚到铁门上,眼睛望定她:“鬼冢和我算不上什么朋友,他是我高中时代的前辈,一起在棒球部打过几年棒球。上大学后就各奔东西,当中有很多年没有联系过,前一阵子来出差时,在商工会俱乐部举办的晚宴上偶遇,后来一起出去喝了几次酒。”
“……他那个人,你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吗?”
泽居晋点头:“鬼冢……他在上中学时就惹过两次差不多这样的麻烦,差点进了少年收容所,后来都被他家人摆平了。他为此断断续续休过几次学,也连续看了几年的心理医生。当然,因为他家人的关系,和学校出于保护未成年人的原则,这些事情并没有闹大,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可是他……从言行举止上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泽居晋嗯了一声:“他在其他方面与常人无异,读书时,学习成绩优异,为人热心,家境优渥,是老师们都喜欢的那种好学生;工作后,对待工作勤奋卖力,也有几分才能,得过几个大大小小的设计奖,很得上司欢心,是任何人一提起来都要夸几句的那种存在。
“可惜这仍旧改变不了他已经病到骨子里的事实。他这个人,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去谈恋爱,维持一段正常的关系,而是喜欢这种猎奇……因为他伪装得好,估计他公司里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最近几年没有听他惹过什么麻烦了,以为他已经多少有所好转,即便不能治愈,但也可以克制住那种病态欲望了,没想到……”
五月使劲揉眼睛,嗓子哽着:“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为什么我就那么倒霉?”
泽居晋上下看她两眼:“大概是因为你靓绝上海,美出天际?”
五月先是噗嗤一笑,随后直直淌下两行眼泪水,赶紧抬手遮住眼睛:老板,人家今天死里逃生,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吧,用得着这样毒舌吗?
“每个人都自己固定喜欢的类型,他自然也不会毫无差别的选择下手目标。说不定你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或是你的某个举动让他心动,使他中意,从而萌生了这个念头。如果没有交集的话,可能他这个念头只能是念头,永远无法付诸于行动,但你答应和他出来吃饭,给了他这个机会……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错不在你。”听见楼上有开门关门声传来,他挥了挥手,“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晚安。”
“那个,泽居桑以后和他只怕再也没办法见面了吧?”
泽居晋回头,微微一哂:“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五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是我害你和多年的故交变成这种局面,实在抱歉。但是,一想到泽居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