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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娘子很忙-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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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久居关城,永安里的许多事自然传不到这边,如果不是听见了夫人们的低声议论,她甚至不会知道,桓岫口中的这位军器监曹大人,足足年长了云阳县主二十余岁。

女儿的事,薛仁楸未尝愿意在人前被人说道。
当初薛家先是背弃了与桓府的婚约,甚至做出了李代桃僵让婢女代嫁的卑劣之举,之后一家老小搬离临殷在别处落脚还攀上了比当时的桓府,更大的靠山,半年后云阳县主出嫁,嫁的就是这位曹大人。
只是当时的曹大人,还并非军器监。

能卖一次女儿,自然就能卖第二次。
更何况,这只是联姻,何来的买卖之说。
薛仁楸带着薛芃芃来,冲的就是霍老将军寿宴上,从各地赶来祝寿的世家。可惜,这个主意显然打错了。

宋拂看见薛仁楸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给桓岫行礼。
论辈分,显然是桓岫矮上一截。
可论起桓薛两家的关系来,先前背弃两家婚约的薛家,的确在桓岫面前直不起腰来。

“阿爹……”
薛芃芃叫了一声。
宋拂朝她看过去。少女站在那里,似乎因为没有得到本该得到的保护,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满满都是吃惊。十六年冲她吐了吐舌头,笑道:“让你装模作样,让你欺负人!”

薛芃芃被十六娘这么一挤兑,才仿佛回过神来,眼眶迅速蓄满泪水,气得就要扑上来打。
十六娘叫了一声,还不等人去拉,薛仁楸一个转身,扬手就给了薛芃芃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连霍起英都吓了一跳。
方才还揶揄薛芃芃的十六娘此时站在宋拂身旁,显得略有些手足无措。女儿家之间的争执总归是难免的,就如同小郎君之间总是免不了会打上一架。可这种事,即便再有错,要教训那也不能在人前教训。

薛芃芃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连带着娘子夫人们也都吓了一大跳。
“就算是要教孩子,也该回去再教,怎能在别人家里就教训起孩子来?”
“这薛家果然如传闻中无异,就是个一心只想着攀附权贵的。见招惹了霍家,又撞上桓家,索性给女儿一巴掌,充作台阶好让自己下来。他家那位云阳县主,不是嫁给了军器监么?瞧着兴许就是被家里人给卖出去的。”
“是呀,赴宴不带妻子,只带了个女儿,实在是说不过去……”

人群中的议论声,薛仁楸父女二人自然听得见。
园子里,凉风徐徐,伴着淡雅清幽的花香,还有女儿家各式各样的芬芳。只是落在他们父女二人身上,却有些刺鼻了。
宋拂看着哭得不依不饶的薛芃芃,缓缓垂下眼帘。
容貌上,这位薛府二娘子比不得她嫡姐云阳县主,这脾气倒还真是……一般无二。

桓岫看似关切的询问,以及霍老将军已经摆上台面的脸色,薛仁楸都看在了眼里。即便满心满眼还想着再留着与人打打关系,套套近乎,这会儿也知道是没了回旋的余地,留下只能碍眼,只好再度道歉,然后借口还有要事,拉着女儿就先行离开了霍府。
霍起英大方地挥了挥手,命碧玺代为送客。文氏叹了口气,脸色有些不好,没好气地瞪了老将军一眼。

“去看戏吧。”霍起英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对自己续娶的妻子多少还有些敬重,不敢再胡闹,“我家那几个小子从外头请了最好的戏班子过来,这就叫人过来唱戏吧。”
那戏班子是霍家几位郎君请来给霍起英祝寿的,可老将军一辈子戎马,哪受得了戏台上的咿咿呀呀,当即就把人丢给了文氏,自个儿拉着桓岫往前头见男宾去了。
众人福身送二人离开,文氏轻咳两声,方才将一众黏在桓岫身上的视线唤了回来。

“咱们,也都入座吧。”
文氏拍拍手,当即有下人将长方桌案摆了出来。水榭便也在这时候空出来,成了现成的戏台。夫人们先后入席,而后才是小娘子们。隔着园中的九曲桥,那头水榭内,已有戏班的乐师们开始上台准备。

碧玺递上戏单。
文氏伸手一翻,圈下两出戏来,而后让碧玺再转给身边几位身份贵重的夫人。
宋拂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吃茶,可身边这会儿偏偏多了个十六娘,非要跟自己挤在一张桌案后。

“宋姐姐,今日是阿爷的寿诞,《五女拜寿》定然少不了,可我听说这戏班唱得最好的戏,名叫《玉簪记》。宋姐姐,你想不想听?”
十六娘看着跃跃欲试,很想跑去夫人处点上一出戏。宋拂忙将人按住,塞了块糕点进她嘴里。

“好十六,你且饶了我吧。那《玉簪记》往常你偷偷跑戏楼里听也就罢了,在这儿点,回去你阿爹阿娘非把你吊起来抽上几鞭子不可。到时候你再一哭说是想让我看,你阿爹下回就要断我生意,怪我带坏了你。”
宋拂哭笑不得。
《玉簪记》确实是出好戏。可这戏写的事女尼与书生的爱情故事。她从前也曾听过,只是这其中哪是十六娘这个年纪该听的。

十六娘的性子到底比薛芃芃好说话的很,见宋拂不肯,便也作罢,只仍旧挤在她的桌案后,非要同她一处。
宋拂无奈,也只好由着她,可到底有了十六娘的作陪,这听戏的时间也就不显得那么无趣了。

戏班子上得急,可不愧是霍家几位郎君千辛万苦寻来的。只一开嗓子,便叫众人没了旁的心思,只一心一意扑在了戏文上。随着音韵铿锵,高。潮迭起,娘子夫人们又是笑又是哭,倒是投入急了。
也不知是哪位夫人竟还点了《玉簪记》。台上的书生嗓子一开,连带着宋拂,都往水榭处多看了几眼。
这一唱,就唱到了晚宴。

宴是从永安请来的名厨与安西都护府当地的厨子一起准备的。
通花软牛肠、金银夹花平截、玉露团、雪婴儿……东西南北各地的佳肴,均被抬上了桌。有安西都护府当地难寻的虾蟹,也有这里最多的猪羊肉。就连酒,那也是从天南地北寻来的。
若换作别人办个寿宴这么大张旗鼓,只怕御史台早让折子漫天雪花般飞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只是这一回办寿宴的是老将军霍起英。就是御史台,也派了人这会儿跟着为人祝寿。

寿宴约莫到了黄昏这才结束。
日头西斜,凉风徐徐,倒是能趁机让人醒醒酒。

停在霍府门外整整一条街的马车,开始依次离开。
霍起英被妻儿看管着,尽管是自己的寿宴,却是一口酒都没在人前咽下,心里苦得看那些喝得个个醉醺醺的官僚尤其不顺眼。

宋拂陪着站了会儿,直等到十六娘也跟着家里人走了,见桓岫还未走,只好先行告辞。
没想到,霍起英一声咳嗽,文氏笑着就把她给挽住了:“你要去哪儿住?往年不都是在府里留一晚,第二日才走么。屋子还是那间屋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住下便是。”

霍起英是当真拿宋拂兄妹俩视为自己的孩子。
不光是霍府里这些年始终给留了两间屋子,便是对霍家几位郎君,也都叮咛嘱咐要拿她兄妹俩作自己人。
宋拂看了看霍起英,见他大有“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一顿打解决不了就两顿”的架势,忙点头答应。

另一头,桓岫离了霍府,才走出霍府门前的那条街,马车忽的被人拦了下来。
长街上,人已经不多。
风吹起车帘,闭眼休憩的桓岫睁开眼:“秀玉,怎么了?”
名唤秀玉的仆役道:“是薛大人。”

桓岫在宴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却清醒得不像是喝过酒的模样。
他伸手挑起车帘,看向挡在马车前的薛仁楸。

他站得有些高,薛仁楸一时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道:“桓郎君……”
“薛大人在这做什么?”
薛仁楸犹豫了下,咬牙道:“当年的事,的确是我薛府的不对,如今时过境迁,还请……”

桓岫随手撩开衣摆,就在外头坐下,平视着他:“事情既已过去多年,自然就是过去了。”
“郎君的意思就是原谅我们了?”薛仁楸的声音里,隐约透着兴奋。当初攀上曹大人时,还以为桓府已经没了重新爬起来的能耐,怎么也没想到才时隔不久,桓府不光爬起来了,桓岫的父亲还成了如今的尚书令。这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原谅?”
桓岫低笑一声,抬眼淡淡打量着人。
“我还应该同你们说一声谢谢。若非是你们想出的李代桃僵,我怎么能重新遇见宝音。”

“既然如此,不如桓薛两家再续前缘,芃芃仍待字闺中,可以……可……宝音?那个婢女!?”

薛仁楸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叫了起来。
“宝音……宝音不就是那个……那个婢女……”
“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郎君和她是……是旧识?”

那个叫宝音的小婢女,是他们当时买人时最瘦弱的一个。可芃芃看中了她,才把人挑出来留在身边。
之所以会想出李代桃僵这一出,完全是因为那个孩子年纪虽小,身形却看着最接近芃芃。
他们后来也曾经派人打探过消息,只知道桓府在得知那只是个小婢女后,就把人赶了出去。似乎不久就被抬回了一具尸体。
竟然……竟然是旧相识吗?

“桓某已娶妻,妻名宝音。至于薛家二娘,怕是要辜负薛大人的好意了,桓某实在不敢再做一回笑话。”
桓岫抬眸看着薛仁楸,声音平静得好似波澜不起的古井。
“薛大人听桓某一言,令爱的年纪委实小了一些,尚不用急着为她寻觅夫家。且,令爱的脾气实在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上头一章有写错名字否?贴这张的时候才发现,薛芃芃有好几章写成了薛苒苒……





第18章 阿拂
桓岫毫不客气的拒绝,教薛仁楸实在是脸面全无,眼见着天色渐黑,他只好无奈离开。只求往后再找机会,去永安桓府,亲自登门表达歉意。
人坐上早在路边候着的马车,哒哒地走远,桓岫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惫浮上心头:“秀玉,走吧。”

桓岫奉旨来安西都护府赴任,暂时落脚在官驿处。
落雁城的房价较之永安便宜不少,可想要立即找到一处能住的房子,却不是那么轻易的事。他的品级不够朝廷赐宅,这些年存下来的俸禄也不多,不足以买房,大概只能租房住段时日了。
在租到房子前,官驿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回了官驿,仆役秀石忙打来盆热水伺候桓岫擦脸,秀玉挑了盏灯笼去厨房热醒酒汤。
桓岫换下外衫,忽然道:“秀石,我那副六博棋在哪儿?”
“郎君怎么了?”秀石抬头看了一眼,奇怪道,“是那副红漆棋盘的骨棋?不是郎君一直收着吗?”

桓岫抬手捏了捏脖子。
那副六博棋是他幼年时所得,后来教宝音下棋时,不留神曾经磕着过,留了瑕疵。出使番邦时,他一直把这副棋带在身边,去了又回,始终收着。
“嗯。去找出来,明日一早送去霍府。”

“是给霍老将军的礼么?”
秀石愣了愣,他怎么记得传闻说老将军最讨厌这些棋啊画啊的。

“是给宋娘子的。”
秀玉端了醒酒汤来,见秀石还没回过神,轻轻踹了他屁股一脚。
秀石后知后觉,吐了吐舌头:“原来是给宋娘子的。”

桓岫伸手,给了秀玉秀石一人敲了一记脑门。
自小跟着他的几个仆役,不是被调去了别处,就是当初跟着他出使番邦时那几年,陆陆续续病死在了外头。唯一活着的那个,娶了个胡人媳妇,生了娃,索性留在了外头。
秀玉和秀石是他回永安后,府里新给他添的。
虽然年纪小了点,倒好在机灵。

“去,把那副棋找出来,明日送去霍府,就说是给宋娘子的。”
秀石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往柜子里翻。
他向来粗手粗脚,秀玉有些不放心,端着空碗就要出去,见他那副模样,赶紧叮嘱了声:“你当心些——”

“啪”。
有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声音沉闷。
秀石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动,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柜子旁,脚边是磕了一个角的红漆棋盘。

桓岫人就站在床旁,看着他脚边的红漆棋盘,还有被磕掉了的一个角。
秀玉还没走到门外,听到这声响,险些吓得砸了手里的碗。
一时间,脸色大变,转身就疾步走到秀石身边,噗通跪了下来:“郎君恕罪!秀石不是有意的,郎君……”

桓岫眉头皱也没皱,只走到跟前,弯腰拿起棋盘,道:“起来吧。”
秀石打了个哆嗦,秀玉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起。

“都起来吧。”桓岫道,“这副棋,本就砸了几回,也不差再来一次。”他收了棋,看着跪在跟前的两个少年,直白道:“我知你们原是伺候三郎的。三郎过去如何待你们,我不会过问。但既然到了我这儿,一切照着我的规矩来,我不会无缘无故责难你们。”
他低头:“所以,把你们的心都放进肚子里。除非你们做了对不住我的事,不然我不会动你们。”
秀玉壮起胆子去看他。桓岫扫了他一眼,才将目光转向了六博棋:“这棋,明日一早我亲自去送。你们也都早点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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