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江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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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心里明白却不肯跟赵俨祗多说;他总觉得阿元还是个孩子,孩子纯净的小心灵不该碰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因此看着赵俨祗迫于父亲淫威心不甘情不愿地每天入朝听政,办事效率比混日子强不到哪去,谢清急在心里也只能哄骗他点有的没的,然后自己默默地上一边糟心去。
八月,博士谢清才干殊绝,堪为大用,擢升为大中大夫。
自此,谢清也过上了每天起早贪黑入朝议事的生活。而赵俨祗也很快开了窍,做事比以前痛快多了,大有长进,帝心甚慰。
谁也没看见顾慎行暗地里志得意满笑得像只老狐狸。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打蛇还得打七寸。
冬雪初降时,赵俨祗迎来了他十三岁生辰。紧接着,赵俨祗大婚的事被提上日程。
在赵景对赵俨祗提到要给他娶妻时,赵俨祗的头脑有一瞬间地空白,而后才下意识地准备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说话都是结巴的。“父,父,父”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然后赵景大手一挥,把他轰了出去。
终身大事,父母之命。何况生死攸关,赵景怎么会容他有反驳的余地。
赵俨祗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八岁那年,父亲抱着他,开玩笑地问他想不想要他身边的那个漂亮宫女做侍妾。他问父亲什么叫做侍妾,父亲很“纯洁”地告诉他,不出意外的话,那是个会和他过一辈子的人。他偏着头想了想,说,那阿元要娶阿清。
所有的人都笑出了眼泪,惨遭“调戏”的谢清好笑而又尴尬。
雪后初晴,太阳光照在白雪地上刺目得很,赵俨祗猝不及防几乎要流下眼泪。他想,被这光刺上一下,心里还真是难过。
“殿下放心,天子定会为殿下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女。”赵俨祗没得到哭诉的机会,被顾慎行一句话堵住了嘴。“殿下行了冠礼,便是成人,此时完婚也不能硬说早了。”
这条路也堵死了。
赵俨祗抱着一丝希望,指望太阳能从西边出来,先生能劝父亲收回成命,因此虽然心里已经恨得痒痒了,却还定力十足地保持了个哀哀的表情看着顾慎行。顾慎行却说完了这话,闭目养神起来。
谢清温言劝道:“先生说得没有错,殿下大了,是该早点成婚。”
赵俨祗对成婚这件事请没来由的抵触和理不清的不甘在谢清开口规劝的时候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而落寞与酸楚却又仿佛放大了无数倍。他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总之,赵俨祗在听完谢清这话后,心里更难受了。他冷冷地问谢清:“阿清也是这样想?”
赵俨祗从小便跟谢清好,最混账的时候也没用上过这幅语气,谢清不由愣住了。
“殿下,”在一旁装聋作哑的顾慎行开了口,却说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桩事,“大中大夫未有过失,殿下直呼其名,可也太不尊重了些。殿下与大中大夫君臣有别,就算殿下为君不肯叫声谢大夫,也该称表字。”
赵俨祗一下想要质问谢清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下想要辩解自己对谢清绝没半分不尊重的意思,被顾慎行一搅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俨祗颇为沮丧地觉得,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说话”。
他这边低落着,谢清却已经理清了思路开始给他陈述起自己认为他可以接受的利害关系:“殿下没有母族可以依仗,所以妻族就尤为重要。殿下早一天完婚,地位便能早一点稳固。”
“我又不想当太子!”赵俨祗今天总算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我才不在意地位稳不稳固,谁爱当,拿去好了!”
“胡闹!”顾慎行严厉地呵斥了一句,赵俨祗的气焰顿时没那么嚣张了,“太子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吗?谁教你说的这种话?无君无父!”
“怎么?觉着委屈?”顾慎行冷笑,“阿元,今上百年之后,你若不能荣登大宝。你那几位好兄长绝不会容你多活一天。到时候你再到地下说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去吧!”
“先生!”谢清顾不得礼节忙忙打断他的话,“阿元还小,先生对他说这些做什么?”
“小?上宠他太过,才宠成如今这个样子,你就别忙纵着他了。”平日里总是和风细雨的顾慎行严厉起来气势夺人,“天子为什么给他加冠?加冠之后便是成人,便可议政,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大周不需要一个孩子气的储君,更不可能有一个孩子气的帝王!”
谢清叹了口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绝不可能停下了。他只好接过顾慎行的话,循循善诱道:“天子宠你太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清停了停,“天子怕他百年之后一旦你的某位兄长即位会对你,恩,不利,立你为太子实在是为你着想。可你也得争气不是?要不这大好的江山该当如何?”
赵俨祗何等聪明,就算这些年被父亲和谢清过度保护,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咬着嘴不说话,其实心里大半已经妥协了。生在帝王家,骨肉倾轧本是平常,这样的故事他听得从来不少。
“殿下既然明白了,便不要心不甘情不愿了。你只有保住自己,才能护着身边的人。”顾慎行瞟了一眼谢清,给赵俨祗添了最后一把火。
作者有话要说:
☆、6
景和九年五月,太子赵俨祗娶谢家嫡女谢湘为太子妃,赦天下。
谢湘年方八岁。谢丞相老来得子,爱若掌上明珠,嫁给赵俨祗,私下里实在肉疼得很,然而天子亲自为爱子求取是何等荣耀,谢相唯有打掉牙齿和血吞,认命奉上。至此,赵景终于成功地把谢家打上了赵俨祗的标签。
对于娶了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回家,赵俨祗唯有强颜欢笑一途,有子嗣前大概可以拿妻子练练手,先找找做父亲的感觉。
赵俨祗大婚的那一夜,与小小的妻子睡在一起。他的小妻子睡着了安静乖巧,赵俨祗却怎么也不习惯身边有个人,一夜未眠。
而后赵俨祗再没同妻子一起睡过。本来么,娶了这么小的孩子,他想来想去都觉得“禽兽”二字颇为适合自己。
赵景对于他精心挑选的婚事还是比较满意的,美中不足的是谢湘肯定生不了孩子,于是着急抱孙子的皇帝陛下又速度给儿子娶了一名良娣三名孺子,想了想,大手一挥又送了美人十名,叫赵俨祗自行安置。
赵俨祗对父亲的这种行为表示十分无语,但是却没半分违拗,给啥拿啥,带回去老老实实地幸,反正他从不留人过夜,倒也不觉得生活被打扰太多。
赵俨祗时常私底下抱怨父亲这种打了鸡血一样给他塞美女的行为,每每被顾慎行坏笑着一句“周文王十三岁就生伯邑考了,你动作倒是快点啊”给噎回去。他实在觉得这时候的先生有那么一点,恩,为老不尊。他对那些美人说不上喜不喜欢,也没感情,他这个年纪实在还懵懂着,以至于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尽孝道——无他,赵景的身体实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太子赵俨祗交游甚广,小小年纪颇懂礼贤下士,大有先圣遗风。有识之士或者自称有识之士者来投,他一概热情相迎,大有一沐三握发的架势。平安常常为他吃了一半饭便跑了而气得跳脚。如此这般,赵俨祗身边很快聚集了一群世家子弟,新贵近臣,可称得上人才辈出。
这些人里,有日后成为一代名臣彪炳史册的徐长陵、庄显;有开疆拓土镇守一方的杜正则、司马通;有神医纪成初,甚至还有神棍郑朔。
太子的地位一天天更加稳固。时至仲夏,赵景的病情似乎也有了好转。赵景精力好的时候,每每召见顾慎行密谈,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好说。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再好不过,可偏偏有人按捺不住了。
八月,赵俨祗宫中一名宫人韩氏有孕,赵俨祗本人倒没什么反应,但不妨碍赵景龙颜大悦。然而他还没高兴多久,赵俨祗则其实根本还一直处于错愕状态,而这名宫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母凭子贵得到一个正式的名分,就死了。
于是赵景的大悦生生转变成了大怒。皇帝陛下亲自过问,此事越过宗正,由廷尉顾偃直接介入。
顾偃匆匆赶到太子宫中时,就见皇帝陛下面色阴沉地坐在正座,周围的气压明显低许多;太子赵俨祗的脸上明显忧心打过悲伤。他暗地同父亲顾慎行交换了一个眼色,不敢多耽搁,往宫人韩氏住处去了。
韩氏遗体尚未收殓,周围围了一群凄凄哀哀的侍者。顾偃一见尸身便确定韩氏多半是被毒死的,至于用的什么毒药,还要等医官验尸。
战战兢兢的宫人们虽然说得不甚清楚,但顾偃好歹算是听明白了。韩氏自被诊出有孕后,立刻被当做珍稀动物保护起来,珍馐佳肴任其享用,更有医女随时待命。今日朝食韩氏胃口不好,因此昼食前多饮了盏参汤。哪知喝完参汤没多会,她便浑身寒战不止,口不能言,医女救治不得,待太医赶到时,韩氏已然毙命。
八成是禁宫内常见的鸩毒了,顾偃皱眉,这种毒药很烈,虽说不好弄到但对于手眼通天的达官贵人来说也不至于难搞。顾偃询问了碰过那盏汤的所有宫人,都没问出什么,只好转而去查那支参。
韩氏有孕之后金贵了不止一倍,各处都有派人送过东西,送药送参的更是数不胜数;本来这种礼品都应记录在案,但韩氏本来是个宫人,矜贵了没多一段时间,身边侍奉的人都是临时派来的,很是混乱。登记礼品的是没有。不过这支参,赵景身边的宦者令王春可是眼熟的很。
这参是成了人形的,珍贵得很。去年江都王来朝,统共带了两只,一只赵景留下了,一只则给了周夫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托了罪犯人傻钱多的福,顾偃幸不辱命,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找到了破案的重要方向。
宦者令王春去请周夫人母子时,周夫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因此被带到皇帝陛下面前时,周夫人格外理直气壮。
赵景一贯好脾气,后妃失礼他一般不在意。因此理直气壮的周夫人在草草行了个礼后被出离愤怒的皇帝的怒吼着实吓坏了。
“卿入掖庭二十载有余,如今却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了么!宗正枉在其位!”
周夫人从未见过因为这点小事挑刺而且还挑得这么愤怒的皇帝,被唬得忙脱簪待罪。心里却出乎意料地镇定,看来老虎久不发威实在容易被当成病猫,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周夫人却在天子的盛怒之下尚有闲心为无端被迁怒的宗正赵朔默个哀。
紧接着一半支成型的老参被扔到周夫人面前,周夫人终于疑惑地开始琢磨自己的事了。那参着实特别,她是认识的,不过老实说她自赵景把这东西赐给她之后就没拿出来过;她也没有没事过问账务的爱好,因此一直以为这支参还在自家库房里扔着。如今看皇帝这个兴师问罪的架势,她八成确信这东西是自己的那支。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子宫里呢?还少了一半。
周夫人没有蠢到当众指控皇帝陛下最钟爱的儿子偷她的东西,只疑惑地问赵景:“陛下何意?”
“廷尉!”赵景眼看压不住火气,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诺。”顾偃语调平板听不出情绪。他对周夫人及赵世昌施了一礼,才询问道:“夫人可认识此物?”
周夫人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她认得这东西是她的不假,但是那又如何,她倒是还想问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赵俨祗这里;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有错,那也该宗正出面,动用廷尉算怎么回事?真的把自己当成大逆无道的罪人了么?她生来尊贵,哪里受过这个气,涵养也没赵景好,故而看上去比赵景还要愤怒几分。
顾偃见她闭口不答,根本不屑于同自己说话,便有些尴尬。他远没有他父亲久经风浪人情练达,更是从来没同后妃打过交道,此时他见没有人有替他解围的想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这支参被人处理过,夫人请看。”顾偃边说边小心地拿起参,让周夫人看横截面的中央部位,“细看可见中间有个痕迹,当是被人用某种手法注入鸩毒留下的。”
周夫人闻言大骇,顾不得受不受气了,急忙追问:“廷尉何意?”
“夫人稍安。”顾偃的语气依然平稳得令人发指,“经由此法处理的人参,表面看起来与其他无异,接触亦无妨,但是若用来煎汤,里面的鸩毒便会慢慢溶进汤里。从剩余的汤汁来看,这参里的鸩毒剂量不小,想来非一日之功。”
言下之意,韩氏有孕未久,既然周夫人不可能平白给个无名宫人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么鸩毒就只能是在周夫人手里时灌进去的了。
周夫人骤然明白,原来这个韩氏不明不白的死,与自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