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竹词-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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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宏赶紧伸手攥住她胳膊,生怕她一个受不了瘫在地上,安慰的话不连断的说给她听:“只是受伤,目前性命无虞,我爹和四叔已经去宫里探消息了,明日四叔就带着人手赶过去,如果情况合适,尽快接回汴梁医治。”
顾青竹脸上青白一片,两只手要互相抓着才不至于抖的太明显,乱七八糟好多东西一股脑儿的钻进脑袋里,眼前仿佛又看见自己跪在母亲的灵堂边,身旁是走路还不顺当的明卓,满眼满目的白布帐幔,一时间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
“青竹,青竹?”顾明宏见她怔松着连眼儿都失了神,硬是手上发力让她看着自己,急道:“圣人已派了两位太医院的院判还有明善堂的许郎中,连夜上路过去会诊,叔父肯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明善堂的许郎中是远近闻名治疗跌打的行家,得他手相助的人数不清,殊不知越是这么说,顾青竹更能猜想到父亲受伤的凶险,宜宾算不得小城,离泸州又那么近,远水救不得近火,如果真是伤势无碍,二伯父那边何愁招不来医术高明的大夫?连二伯父都指望不上,定是糟糕的不能再糟了。
一颗心如油水里煎过,她许久方找回自己的声儿,想想自家情境,顾明卓尚撑不起门楣,真真独剩她做长姐的支着了,所以这节骨眼儿绝对不能软下,不然还指望着三房谁去主事?
“我听着呢,四哥。”顾青竹嗓子扯的干疼,弱弱出声说了话,摸出点思路道:“若是真像你说,千山万水的,我爹怕是一时半会儿挪不了身子,既然有太医赶去,不如呆宜宾养的差不多再做其他打算,我这就回屋收拾东西,明日和四叔一起去好照顾父亲。”
顾明宏拦着她道:“父亲临入宫时交代,让张姨娘准备着跟四叔去宜宾,叔父人毕竟躺在床上,好些活儿你立时上不得手。”
论伺候人,顾青竹确实差张姨娘良多,而且她也听出顾明宏的言外之意,有些事她这做闺女的插不上,还得仰仗张姨娘才行。但却也打消不了她的念头,父亲生死未卜,明明有路子,自己还窝在这院墙里面盼等着消息,可不要疯了么。
“晚上我去请大伯应允。”顾青竹说得这一句,初闻噩耗摇摇欲坠的姿态不复存在,脊背慢慢挺直:“明卓那里四哥多操心,或者我们不在,让他去长松苑陪着祖母也好。”
顾明宏怜惜的拍拍她的肩,答应下来,顾老太爷那边怕已有人去报,但老太君还需瞒两日,徐徐透出意思,近来她头昏次过几次,大夫私下里和顾同林提了醒,不宜大喜大悲,饮食也要忌口。
兄妹两人心绪难平,复去老祖宗那儿时,多亏赵怀信帮着瞒天过海,雄黄酒坛子是仆从抱过来的,他只睨了一眼,便在老太君面前说的头头是道,别的听了还以为是亲手酿过一般。
出了如此大事,归府的李氏却是后头得到消息的,好端端欣喜着在外头挑过布匹棉花,进府简直迎头一棒,反问顾明宏好几声,怔松半晌,锤着胸口苦叹道:“咱们家到底犯了哪路神仙!好人却不得好报?青竹丫头得信儿了么,她可怎么受的住哟。”
顾明宏也难过的厉害:“七妹要和四叔一起去,父亲同意了,现在正收拾东西,祖母那边还未说,七妹刚以抱病借口走的,明个说腹泻卧床,好歹可以拖延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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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
圣人当着顾同林的面儿拂袖摔掉一整套青釉瓷杯,此杯是年前送进宫来的,色泽剔透十分得他喜爱,可见是气急败坏到极致了。
“真是反了天了!”圣人指着南方破口大骂:“朕的天下,居然养出这么一群贪赃枉、法胆大包天的败类!贪污被举,明知道是朕暗中派的官员调查,还有人通风报信,暗杀肱骨重臣,他萧允是干什么吃的!一州知府居然让人如此爬在脑袋上作威作福,干脆除官回乡种他的地去吧!”
跪在地上的两位大人以额抵地,脸上的汗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生怕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圣上息怒。”左边跪拜的大臣颤巍巍的回道:“萧知府也在此次山崩中伤了腿骨,现下无法下地。”
圣人怒极反笑,指着他反问:“伤了腿骨?朕看他是脑袋架在脖子上头嫌/太/安/稳了,别说不能下地,就是爬也让他爬出门给朕查,彻底的查!”
“谨遵圣意。”大臣合上嘴不敢再乱说一句。
顾同林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他今日二次入宫,原先信上说山崩受伤,天灾难免,谁知夜里爆出顾同山其实另有其他使命,很有可能是被人盯上杀人灭口所致。
天灾又变人祸,不得不从长计议。
圣人雷霆震怒过后,点了几个人名,作为钦差随太医一起即刻启程前往宜宾,彻底捋清楚来龙去脉,还直接撸了拇指间的扳指赐给顾同林,嘱咐道:“和你那四弟说,见此物等于见朕,若有需要,但凡真凭实据拿着了,干脆斩上几个以儆效尤!”
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人在寝殿砸杯砸壶的那么大动静,没出多久,朝中许多重臣从自己消息网中知道此事,赵家既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沈大:你们挖墙角的都消停吧,青竹人已经投奔我来了(冷笑)。
赵三:。。。求收留(微笑)。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
宜宾离汴梁路途遥远; 即使再轻装简行,要拿的东西零零总总归置起来也有几大包。
听竹苑的油灯彻夜点着,颂平避开顾青竹躲在厢房里头; 抽泣半天才红着眼圈儿跑去整理衣物,薄裙厚衫自带个两三套,都是些青的蓝的不显山露水的颜色; 颂安把能用的箱笼翻出来; 选了结实耐潮的留下,不过多久该装的已经大差不差。
黄姑姑跟在后面查漏补缺,顺手往箱笼丢上几颗除潮的丸子; 对于顾青竹此番出行甚不放心; 言语中又小心着尽量不露出涩意:“姑娘还是让我陪着您去吧; 颂平颂安再怎么说; 哪里出过那么老远的门儿?拐山进林的,连南北都分不清。”
顾四老爷一行走荆门那条路; 出了开封府能路过顾明瑞所在的唐州; 倘若有个需要也方便些,待过荆门; 大小河道交汇如织; 豁着银子包上条商船,行水路直达宜宾能节省不少日子。
“黄姑姑在家帮我看顾着明卓。”顾青竹在布袋里塞进许多药瓶子,仔细抽带子扎紧,顿了顿手:“也只有您在家,我才安心点儿。”
家中平安顺遂还好; 一出事,就显得血脉至亲的重要,黄姑姑年轻时伺候卢氏,走过的地方怕是比京师某些贵夫人都多,实打实累积下的行走经验,如果可以,顾青竹自然想带上她,可和胞弟想比,路上那点便利就如浮云一般。
黄姑姑叹了叹,重重点头承诺道:“我定寸步不离的守的小少爷,绝不辜负姑娘重托的。”
天仍漆黑一片,管事派人将顾青竹的东西一件件的搬上车,黄姑姑用个把时辰缝制的好几套护膝也装了进去,麻布里头裹着厚厚的棉絮,外面再包层锦缎,贴身用也不会磨太狠,若骑马便用的上。
出发时刻,顾家两辆马车哒哒的走在清冷的巷子里,人数所限,张姨娘没有带丫鬟,同顾青竹她们四人共乘一车。
张姨娘的行李最是精简,连衣裳都不肯多拿,唯独攥了卷夜里抄出来的地藏经,心内默念着经文,只为消除业障,祈求顾同山平安渡过难关。
南熏门外,王家的马车停靠在路边,同样在山崩中受伤的王大人家长子上前和顾同鹤抱拳互礼,圣上钦点的几位大人陆续在此汇合,没有过多言语,大家悄无声息的上了路。
顾青竹宿夜未阖眼,竟无丝毫睡意,抱着双臂端坐这,眼睛盯着马车前头的一摇一晃的布帘,车轱辘碾压道路的声音吱呀响个不停。
忽然,由车外传来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错落有序,愈发清晰起来。
没到开城门的时辰,他们出得来是有宫里的安排,别人却不容易通融过去。赵怀信一路策马疾奔的追着车队,守城的兵士哪个不认识他?又见是副眉头紧锁山雨欲来的清冷神色,闭嘴赶紧打开旁边的小门,凤九的手扬马鞭扬的酸痛,依然落后他两个身位。
“七姑娘。”顾府的马车很好认,顾四爷骑马在前,赵怀信拽住缰绳将速度慢下来,嗓子被风吹的有些沙哑:“我有东西相赠。”
幸好顾青竹的马车行的靠后,打头有些大人扭头望了望,除了火把四周的光亮,远的地方俱看不到,只以为是哪家缺了东西,府上下人紧赶着来送的。
顾青竹听出是赵怀信,不解侧过头,抬手撩起了车帘子,只见他正在不远处,火把的橘光忽明忽暗的照在脸上,随即轻声开口道:“赵公子这是。。。?”
为着坐车方便,她头顶的长发松散的挽成个结,服帖落在脑后,对比着脸盘显得更尖细,娥眉淡扫,眉间似有似无的笼着抹清愁。
赵怀信望她了眼,微微出了神,最早相识还道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过半年而已,如今再看,却禁不住怀疑当初自己如何走的眼,明明样貌身子没变太多,感觉竟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里头有几封信。”赵怀信刚刚得到消息不久,推算出她们要走的路线,然后将沿途熟知的好友尽数列上去,包括宜宾当地首屈一指的乡绅,并覆上了介涵:“收好,需要的话多繁杂的事儿都可以寻他们帮助。”
张姨娘微惊的看着两人,竟不知何时如此熟稔的?
顾青竹满心满眼考虑的都是父亲受伤的事,赵怀信早先那段儿言辞实实在在被忘到脑后,她看着递过来的一叠信,怕有十几二十封,嘴唇动了动,点头说道:“大恩不言谢,待我和我爹回来,再答谢赵公子。”
赵怀信没再多说,抬眼看着天边透出的一丝亮光,道了声‘一路顺风’,接着马儿渐渐放慢步子,直到停在路边打出个响鸣,久久未动。
顾青竹怀着心事,面儿上又无半点在意赵怀信的样子,所以张姨娘自发将送行那‘惊众目’的插曲给忽略过去。
一路舟车劳顿的急赶,事关机密,到唐州也没同大哥顾明瑞有所联系,就这么直抵荆门。马车再好,日日夜夜的坐着,腰背和股间也是酸痛难忍,黄姑姑缝的护膝派上大用,接上段绳子就能绑在腰里,有所支撑倒还好上许多。
荆门北枕荆山灵脉,层峦叠嶂,水系四通八达延展至各方,顾四爷安排顾青竹在客店里缓解两日,趁此期间打理包船事宜,再另行上路。
客栈坐落在河湾之中,临江近又能避开集市的喧闹,颠簸那么久,顾青竹身体底子好,除了精神欠些到无碍,反而张姨娘和颂平受了寒气,湿热天气还要穿的严丝合缝。
几人在客栈睡了个昏天黑地,睁开眼,却不知今夕是何夕,因要的套间,顾青竹和张姨娘一人一间,颂平颂安在外屋。顾青竹翻了身不愿动弹,闭眼又睡了许久,隐约听到颂平的说话声。
“还有三日就是端午,估计在船上过,明儿白天咱们去买点现成的糖粽子和白团,木瓜和菖蒲也要,切成丝拌起来。”颂平揉着鼻子,声儿都是嗡嗡的:“过节不能太凑合,走得快说不准姑娘生辰前能到地方,阿弥陀佛,保佑老爷平安无事,团圆了也好庆贺下冲冲晦气。”
颂安帮她拉了拉被子,就着杯子喝了口水道:“你且安生养你的病,明儿晨里我多掐块银子给小二,托他办了,咱们人生地不熟别再给四爷添麻烦,我见姨娘咳的重,吃药丸子总没有煎药对症,得请个大夫来。”
两人悉悉索索的小声说着,顾青竹回忆着算半天,才发现真要到生辰,别说误了今年的,只要父亲好,便让她永不过也是甘之若饴。
这一夜睡的安稳,却不知为何做了个稀奇的梦。
梦里正是她生辰当日,在一整片竹林里的石台上侧卧着小憩,鼻尖似乎还能问到竹叶的清香,睡的正沉的她被人唤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青翠的竹林,还有俯身低头笑看她的沈昙。
“你是谁?”顾青竹很奇怪,明明清楚他是沈昙,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沈昙姿势都未变,闻言淡淡笑了笑:“我是天上的仙人。”
顾青竹似是不明白:“仙人来这做什么呢?”
沈昙又道:“因为答应过你,生辰礼一定送到。”
最后他掏出的东西好像根本没看清,却让人欣喜的很,顾青竹梦醒之后,才发现天已是大亮着,摸摸自个儿额头,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心内笑自己居然惦记人家送的东西,这梦见了倒还真就又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