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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有匪-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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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开阳恼极沈天枢这不合时宜的高手病,狼狈地踉跄站稳后,心道:“这要打到那辈子去?误事的老龟孙!”
  眼看扬州守军已经进城,他们若不能速战速决杀了赵渊,便只有死路一条,童开阳颇有些审时度势的决断,看准时机,正在周翡与沈天枢两人错开的一瞬间,他当机立断,一挥重剑便偷袭过去。
  周翡被沈天枢甩出去半圈,正惯性向前,没料到还有这一处,一时刹不住,正好往他剑尖上撞去,再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沈天枢怒吼一声。
  谢允瞠目欲裂,可他已经力竭,用尽全力,未能移动一寸,一口血呕了出来,墙角半死不活的青苔顷刻间红了一片。
  突然,一根长练凭空卷起周翡的腰,电光石火间,竟将她拖后了两步,她前襟上堪堪挑破了一条半寸长的小口。
  周翡接连退后了三步才站稳,只听来人娇声道:“啊哟,那厮好不要脸,你大哥都叫你滚了,还赖着。”
  周翡猝然抬头,是霓裳夫人!
  另一人道:“我不愿救那劳什子皇帝,你们打吧,我瞧热闹。”
  周翡:“朱雀主。”
  木小乔哼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手中的琵琶。
  第三个声音道:“我来,红衣服,你使重剑,我使刀,奉陪到底。”
  周翡:“……还有杨兄。”
  杨瑾冲她一点头,简单交待道:“药农们帮那养蛇的找殷沛去了。”
  四个人分列四角,就这么将横行二十年的两大北斗围在了中间。
  周翡忽然回头去看谢允,谢允眼睛里还有一点微光,他嘴角带血,眼角却含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对她比口型道:“天下第一给我看看啊。”
  周翡眼圈倏地红了。
  刀剑声、落雪声,都开始远去,谢允的视野轻轻地黯了下去。
  红衣、霓裳、大魔头的琵琶、南疆小哥的黑脸……渐次从他的世界里沉寂了下去。
  终于终于,只剩下那一线熹微一般的刀光。
  谢允心想:“二十年后,我去找你啊……”
  他猜周翡听得到。

☆、第167章 缓缓归

  沈天枢长啸一声,已经顾不上深陷三人围攻中的童开阳,纵身上了围墙,他踩过的地方竟直接化成了齑粉,围墙上转瞬多了一排整齐的坑。
  周翡紧随而至,柔弱的江南雪渣被此起彼伏的真气所激,陡然暴虐起来,打在周翡手上,竟留下了细细的小口子。
  他们这边拆房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禁卫与扬州驻军,居高临下一扫,便能看见大部队正在赶来。
  沈天枢站在墙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赵渊,又看了看周翡,忽然说道:“赵渊命真大。”
  周翡道:“当年我娘在旧都,大概也曾经这样感慨过曹仲昆。”
  沈天枢脸上露出了一个吝啬的微笑:“哦,这么说,是风水轮流转?”
  周翡没回答,她将熹微刀尖微微下垂,做了个常见的晚辈对长辈讨教时的起手式,说道:“前辈,请吧。”
  沈天枢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打量着周翡,她无疑是很好看的,年轻姑娘都不会难看到哪去,但稀奇的是,她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十分英气的女孩子,五官有几分像周以棠,又带着蜀中女子特有的精细柔和,很有些眉目如画的意思,比几年前没头没脑地闯进大魔头黑牢时,又少了些孩子气,于是她不说话也不动刀的时候,居然是沉默而文静的。
  沈天枢觉得自己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一个“沉默而文静”的女孩子提长刀站在他面前,还胆敢大言不惭地叫他先出招。
  沈天枢缓缓沉下心来,他袖口鼓起,无风自动,脚尖在墙头上缓缓画了一个圈,枯瘦的独掌递到身前,低声道:“老朽一生自得于这身‘棋步’,取黑白交叠、三百六十落子变幻之意……本以为独步天下,不料今日棋逢对手,幸甚。”
  周翡的刀尖纹丝不动。
  下一刻,沈天枢突然平平推出一掌。
  他动作并不快,周翡却觉得自己周身左右都被某种无形的内息牢牢封住了,一时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周翡灵机一动,倏地将熹微刀鞘打了出去,那刀鞘弹到空中,好似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墙,诡异地往地面飞去,周翡想也不想,紧随着刀鞘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当即摆脱了困境,同时,她行云流水一般反手一刀“斩”。
  沈天枢蓦地追至,将手掌往下一压,浑厚不似人力的一掌再次封住她所有去路——这便是“囹圄”。
  周翡却一反方才机变,“斩”字诀竟敢使老不变,强行杠上贪狼一掌,掌风与熹微眼看便要撞上,沈天枢却倏地一愣,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来势汹汹的一刀竟是虚晃,力道从极强转向了极轻,轻飘飘地从他掌缝中滑了出去,随后竟又摇身一变,由极衰转为极,当空化作“破”字诀,毒蛇吐信一般冲向他面门!
  沈天枢情急之下抬起自己那条断臂,以断臂上接的长钩“咔”一下隔住了熹微,那铁钩禁不住名刀一撞,裂缝顿时蛛网似的弥漫开。
  沈天枢喃喃道:“枯荣手……不可能!”
  周翡刀尖微晃,当着他这一声“不可能”,再次在盛衰两级中转了一圈,以“不周风”相衔接,搅碎了那铁钩。
  沈天枢难当其锐,连退五步,独臂竟微颤,他神色几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有人大叫道:“小心!”
  周翡与沈天枢同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飞蛾似的落到两人中间,谁也不知来的是什么玩意。
  沈天枢和周翡同时往两边退开,那“飞蛾”却不理会周翡,径自扑向沈天枢。
  沈天枢脸色一沉,当胸一掌打出去,将那人前胸后背打了个通透,近在咫尺的周翡都听到了骨骼尽碎的声音。
  来人瘦得吓人,后背不自然地凸起,折断的白骨连他的皮与外袍一同刺破,竟带出一块内脏来。
  饶是周翡天不怕地不怕,见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有些恶心。
  而更离奇的是,那“飞蛾”被打成这样,竟不死,活像那些不怕疼、不怕打、死而不僵的药人一样,低头一口咬在了沈天枢的独臂上。
  沈天枢先是怒骂了一声,甩了几下甩不开,正要再次发力打飞这疯子,不料没来得及出招,堂堂贪狼居然忍无可忍地原地嘶声惨叫起来。
  只见一股黑紫气顺着他的手臂直往上涌,而沈天枢一条臂已失,方才代替胳膊的长钩又给周翡搅碎了,竟来不及壮士断腕,黑气如龙,转瞬已经越过他肩头,直接冲上了他的脖颈和脸上!
  周翡:“……”
  她手中刀尖尚未垂下,对手居然……
  约莫有一盏茶的光景,沈天枢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随后,周身好似被抽干了一样,在周翡等人眼睁睁的注视下,迅速衰败下去,紧紧地贴在人皮上,无声地往后仰倒,同那仍然不肯松口的“蛾子”一同扑在地上。
  直到这时,方才高喊“小心”的应何从方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周翡看了看那被打透了胸骨的“黑蛾子”,又看了看应何从,顿时明白过来了什么:“他……他……难道是……”
  应何从瞥了一眼已经将童开阳制住的三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墙道:“这个疯子,用自己身上残存的蛊毒养着那母蛊的尸体,又不知用了什么怪方,叫那母蛊上残存的毒液源源不断地为他所用……”
  周翡打断他道:“等等,听不懂。”
  应何从吼道:“我是说他把自己养成了一只蛊母,明白吗?!”
  这时,想必是沈天枢已经死透了,殷沛“骨碌”一下,从他身上滚了下来,露出那张骷髅一样的脸,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他着实像个活鬼,周翡一横熹微,将应何从拦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却发现殷沛仿佛在笑。
  随即,他吃力地伸出一只干枯的骨头爪子,指了指周翡,又艰难地打了个回弯,指向自己。
  “你……你什么?”周翡不明所以地皱眉,见殷沛颤颤巍巍地举着爪子,不依不饶地指着他自己,心里忽然灵光一闪,试探道,“你……是殷沛?”
  殷沛周身狠狠地一震,垂死的鱼一样,无意识地在地上抽搐挣动着。
  周翡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他,想了想,又道:“你名叫做殷沛,乃是殷闻岚之子,殷家庄唯一幸存之人,被北刀纪云沉养大,出身于……”
  她话音一顿,见殷沛竟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沾满了血迹的剑鞘,缓缓地往周翡的方向推了半寸。
  随后那双骨架似的手倏地砸在了地上。
  周翡:“出身于……名门正派。”
  殷沛眼睛里疯狂的亮光同嘴角的血迹一起黯淡了下去,不知听没听见她这句“盖棺定论”。
  周翡呆呆地与那可怖的尸体大眼瞪小眼,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应何从却一把推开她,两步扑到殷沛的尸体前,不知从哪取出了一个特制的小壶,直接豁开了殷沛的心窝,黑血立刻汩汩地涌入瓶中。
  “天……天下至毒的涅槃蛊。”应何从原地跳起来,将那泛着异味的小瓶举起来给周翡看,狼狈的脸上好似点着了一大团烟火,“快!你不是自称学会了齐门那什么‘阴阳二气’吗?”
  周翡一动不动。
  她五官六感何等敏感,方圆几丈之内落雪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怎会不知道那人已经久无气息了。
  应何从冲着她的耳朵大叫道:“发什么呆!”
  周翡抽出自己的袖子,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晚了。”
  应何从呆住。
  “我……”周翡轻轻一抿嘴,“算了,也算没有遗……”
  应何从不等她说完,就大叫一声打断她:“我还没说晚呢!”
  他一把拖起周翡,用蛮力将她往谢允哪里拖:“我还没说过呢!我才是大药谷传人,我没说我治不好!他身中透骨青十年之久,比别人凉、比别人气息微弱怎么了?你没听说过人也是会给冻住的吗?周翡!你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周翡先开始任他拖着走,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不由得泪如雨下。
  应何从小心翼翼地割开谢允的手掌,将那致命的蛊毒滴了上去,冲周翡吼道:“快点!”
  周翡离开齐门禁地之后,明知没有希望,一路上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将吕国师记载的“阴阳二气驱毒”之法反复默诵,听他催促,几乎本能地照做。
  据说死人的身体,倘若以外力强行打通经脉,也能有一点动静,满瓶的蛊毒一点一点地被推入谢允身体,及至一滴不剩,霓裳夫人等人谁也不敢打扰,围在一边护法,醒过来的赵渊将禁卫与一干守军全都喝退在了小巷之外。
  可是谢允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寒冬腊月天里,周翡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周身已经给汗打透了,一阵寒风吹过来,她茫然收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霓裳夫人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一步,从后面抱起跪在地上的周翡,小声道:“孩子……”
  就在这时,应何从道:“别动,快看!”
  谢允冰冷的掌心破口中,竟缓缓地流出血来。
  先是一滴一滴,随后好像什么东西融化了似的,血流陡然大了起来。

☆、第168章 尾

  曹宁被俘三个月后。
  周以棠终于打开了旧都的城门,二十年离乱的南北直到此时,正式合而为一。
  往来官道还没修通,不时断开,得走小路。路边破茶肆依然是行脚帮与闲汉们的天堂。
  一场春雨刚过,满地泥泞,几个人正一人捧着一碗粗茶,七嘴八舌地聊着。
  “皇上那太子还是没立成嘛!因为什么呢?”
  “哎,不是说北斗刺杀陛下,给搅黄了嘛。”
  “搅黄了还能接着立,分明是端王殿下固辞不受。”
  “啧,还拽起文了,我倒是听说……”
  正这时,一辆马车缓缓走过,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姑娘来,一帮汉子们的胡侃戛然而止。
  那姑娘道:“老板,打一壶热茶,一壶凉水。”
  豁牙老板鲜少见到好看的女孩,忙殷勤地替她打了回来。姑娘道了谢,重新坐上马车。
  等她走远了,那方才煞有介事说话的才一边恋恋不舍地看着车辙,一边接道:“我倒是听说,是端王殿下身染恶疾,怕是命不久矣呢……”
  赶车的姑娘耳聪目明,远远地竟听见了这一句,她的脸色当即黯了黯,忍不住回手挑起车帘。
  不料才看了一眼,手一哆嗦,却将车帘重新摔了回去。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才唯恐惊着什么似的,一点一点地重新挑起车帘。
  她眼没花,车里那位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望着她的背影笑,一开口,便声气微弱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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