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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触即发by张勇-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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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小姐。据老奴看来,他对您深信不疑。”嬷嬷说。
  “我想用二十年的'恩情'来束缚住他的灵魂,利用他的智慧,去掐断那恶魔的咽喉。我刻意对前尘往事滥加篡改,希望他能亲手杀死那个贱人,以消我心头之恨!可是,可是我盲目的封闭了他仇恨的心窗,没有在他心灵深处种下邪恶的种子。这是我失败的关键原因。”
  “小姐,那是因为您太善良了。”
  “我没有想到培植'恩情'是如此的有害!”
  “小姐,大少爷要是真的不肯做,我们去找二少爷。”
  “一个自己亲手扶持了二十年的人,都不肯为我所用。我还能指望另一个在仇人家里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吗?”
  “母亲。”内室的门被推开了,荣初走了进来。他虽然对生母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感,但是,他知道,这个历尽沧桑的女人,受尽了人世的折磨。他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不肯让自己来完成家族复仇的大业呢?
  “母亲,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做?而偏要假手于人呢?”
  “我要肯自己做,二十年前就做了。”
  “为什么?”
  “杨家的事情,一定要杨家的血脉来完成。他不能拒绝我,他没有资格拒绝我。如果我不能驾驭他,不能用亲情来羁绊他,那我就用自己的血去挽留他……”
  阿初夜来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他梦见自己跌入了一个喷毒噬血的蜘蛛巢穴。蜘蛛的脸不断变换着方向和诡异的笑容,那张脸的模样:有来诊室看过病的“杨羽柏”;有站在佛堂里的黑衣女人;有抱着琵琶的四太太;甚至还有自己。脸模不断的伸缩,仿佛黏性十足的泥浆,白白的、浓浓的,流化开去,又变成血。
  死亡的阴影在心头纠缠,始终萦绕不去。
  不,不行。
  阿初决定迅速离开这里,不能在此泥足深陷。
  他很快联络到了夏跃春,并决定出国前,先搬到夏家去住一段时间。他几近匆忙得到政府的外务部办理出国手续,同时,又给阿丛惠寄去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阿初已经想好了,无论阿丛惠对自己的态度如何,自己也要当面去给她解释清楚。
  荣升知道阿初决定出国,他没有询问确实的原因,他只是给予阿初支持和鼓励,他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依然是闲散、悠然,朝看落花,晚对流星。
  事情办的异常顺利,四太太自始至终没再找过阿初谈话,意外的宁静,让阿初深深地感到不安。
  大约过了两个多星期,夏日的清风开始偷袭晚春的燥热,阿初的出国签证已经下发了,他住在夏家也有将近半个月。半个月来,阿初很嗜睡,很少讲话,很忧郁。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他在夏家与仇人的女儿、自己的堂妹杨思桐不期而遇了。
  杨思桐和夏跃春是通过汤家兄妹认识的。
  汤家和夏家是世交,汤少礼和夏跃春是少年同窗,两家关系密切,常有往来。夏跃春年轻有为,有形有款,又是一个留过洋、镀过金的钻石王老五,回国后,很受贵族小姐们的青睐。
  杨思桐是在汤家举办的舞会上认识夏跃春的,夏跃春对她颇有好感,大家言语投机,一来二去,杨思桐也成了夏家的常客。
  当阿初在夏家花园里与他们邂逅时,彼此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惊讶。
  “看啊,这是谁?”汤少笑着说:“我们英勇无敌的现代骑士!啊!无可挑剔的英俊剑客!刷!刷!”汤少模仿着古代骑士舞剑的姿势。“你心爱的女人呢?哦,小可怜,你是不是被荣家的小妞给甩了?”
  “您还活着?您还没有在女人们的唾骂声中淹死吗?真是奇迹。”阿初彬彬有礼地回应。
  “初先生,您说错了。不是女人们的唾骂,而是女人们的唾液。”汤少油滑的言语中透着春色。
  “我为爱过你的女人们感到悲哀。”阿初说。“您家里一定积攒了很多'爱'的墓碑。”
  “恰恰相反。我家里积攒了无数'爱'的回忆。”
  “残缺的?”
  “对!美妙的。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
  “你不怕作孽太多,有一天因为您的'滥爱'要了自己的性命?”
  “你这句话说的实在。性命,性命,有性才有命呢。”汤少放肆地大笑起来。
  “您这样点化评析中国文字,我真是无话可说。”
  “我就喜欢你这种人。你知道吗?你尺竞寸进般的垂死挣扎,令我十分开心。”汤少笑嘻嘻地说。“听说,荣家大少爷把和家小妖精当成一双破袜子给扔了?真是解恨啊。改天我和他见了面,一准谢谢他。”
  “您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别人的痛苦也可以当作自己开心的作料。”
  毫无预见的相会,使大家都有了即兴突发的攻击性语言和充满杀伤力的反攻击。夏跃春对此十分意外。“原来你们认识?”
  “这一位应该是熟人了。”杨思桐语气骄横地说:“我们上次见过面,在我的家里。”
  不知为什么,阿初感到杨思桐的话特别刺耳,他故意重复了一句:“对,在家里!您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他曾经去我的诊室看过病,但是,他并没有依约复诊。”
  “是吗?”杨思桐认为阿初在跟自己套近乎。“我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您。我父亲有私人医生,是德国大夫。”杨思桐骄傲地微笑。她对阿初视而不见,反而充满了热情对夏跃春说:“你不知道,我的父亲因袭了太多的传统观念,他生怕一不留神就丢掉了传统,总是活在死气沉沉的空间里,封闭自己的思想,完全不理解我们年轻人的世界,他认为我们太过肤浅和张狂。”
  “那是因为令尊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一个思想意识曾经洋化过的人,要想化装成一个学识渊博又古板的商人,的确很难。他生怕被人一眼识破,他是一个黄皮白心的'冒牌货'。”阿初冷冰冰地插言。
  “你这个人真无耻,你怎么可以出言侮辱一个高尚的人,而且,还是当着他女儿的面。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企图何在?”杨思桐的脸色由于过度气愤,而显得血液喷张。
  “您说企图,当然是想剥去这世界上一切伪善的包装,以正义的名义,施行暴力的反抗。”
  汤少哈哈大笑起来。
  “精辟,精辟。”汤少礼说。“初先生完全是一个另类,因为他敢于公开向道德和法律挑战。”
  杨思桐在汤少的狂笑声中,冷却了激动的情绪,她轻蔑地说:“原来初先生根本不懂法律,我跟一个还没有开化过的野蛮人较什么真?”
  “法律意味着维持公平和秩序,不过,公平、秩序有时候显得苍白无力,特别是面对强权的时候。杨小姐,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所享受的、所积累的巨大财富,是否来自你自己的合法劳动呢?”阿初说。
  “这个论调很危险,初先生,您像一个共产主义者。”夏跃春微笑着说。
  汤少棋似乎抓住了阿初的一个把柄,开始帮杨思桐进行反攻。“现在有些人把共产主义挂在嘴边上,以为很时髦。但是,实际行动起来,又很盲目,总是自以为是。胸中也没有什么改善社会的宏图,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法国巴黎的大革命也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吗?苏联的革命难道不值得借鉴吗?”
  “如果路易十六不迷恋他的宫廷舞蹈,法国大革命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如何避免?您幼稚的言谈,使我们的谈话无法继续。”
  “您指责我一无可取?”汤少棋怪叫起来。
  “我不否认。”
  “您真虚伪!听说你离开荣家了,初先生。您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一个欲求苟活的人。”阿初替她补充了一句。
  汤少大惊小怪地惊呼:“了不得!初先生和舍妹的论战表情,简直就是一幅绝妙的油画啊,题目就叫:妥协?还是对抗?”
  夏跃春笑着说:“你就不要再煽阴风,点鬼火了。再争执下去,不是相映成趣,倒成了两败俱伤。”
  阿初和汤少他们在夏跃春善意的调解下,暂息硝烟。但是,杨思桐对阿初的反感却深植于心。
  晚上,汤少他们留在夏家吃晚饭,阿初借口要回荣家去辞行,有礼貌地离开了夏家。
  阿初在回荣家的路上,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何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和四太太再谈一次话,他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光明”的途径来伸张正义,而不是利用“阴谋”来制造另一个“悲剧”。不过,阿初知道,愿望始终是愿望,现在他和四太太所面对的是“分离”。离别是最令人伤心和忧郁的,他无法用语言和行动去抹平四太太心灵上的创伤,他只有祈求她的原谅。
  荣府“梨云阁”的小客厅里,笑语喧哗。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和荣升正在“砌长城”,丽水和蝉儿陪着大太太看牌,红儿打起帘子,让阿初进来得瞬间,本来热气腾腾的牌局,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初先生回来了?”三太太挖苦地笑着说。“听说初先生要出国了?翅膀硬了,可以远走高飞了。”
  阿初并不在意三太太的话,他只是关切地看着四太太,四太太的脸明显衰老了。大太太不说话,一门心思地和丽水研究牌局。
  “打算到哪里去呢?”四太太问。
  “去巴黎。”阿初小心翼翼地回着话。
  “以后还回来吗?”
  “当然。”阿初回答地很勉强,连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四太太,又补了一句。“我会回来看您的。”
  “不用了。”四太太阴阴地笑笑。“我是一个失魂落魄的病人,你却不是一个有割股之心的医生。你既然看不好我的病,就不用再回头了。”四太太优雅地抬起头,对三太太说:“看起来,养儿养女是不如积攒真金白银的,将来,我也只能靠漫长的回忆来排遣忧虑和释放我一生的悲哀了。”
  三太太得意忘形地笑。
  阿初低着头,
  特殊环境下孕育出的真挚“亲情”是让人很难割舍的。
  “我知道,与其粗暴地干涉你的生活,不如放你远行。如果,你能快乐,你就走吧。到时候,我去送你。送你振翼高飞!”四太太幽掩美色,凄凉动人。
  大太太的心里有些替四太太酸痛,冷着脸对阿初说:“你要走,我们也不拦着你。可是你不声不响从家里搬出去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们荣家薄待了初先生?四太太现在病得不轻,你倒好,说走就走。做人呢,第一要讲良心,第二要有孝心。人心不可太狠,人情不能做绝。”
  阿初未敢答话,他知道,自己现在荣家人的眼里,无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丽水斜着眼睛看他,心里骂他是小人。
  荣升不想让阿初出国的事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于是,淡淡地说:“没什么事,你就去吧,改天我叫阿福给你送些东西过去。”
  “不用了。”阿初说。“我什么也不缺。”
  “什么也不缺?”丽水插话了。“缺点责任感。姑妈你是不知道。”丽水凑近大太太说:“初先生在英国的时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表弟躺在床上发高烧,烧得快死了,他不仅不管不问,居然还要跟一个女人私奔!”
  “丽水!”荣升大声断喝。
  晚了,已经晚了。丽水张着的大嘴收不回来了。大太太眼光锐利地逼视过来,她板着脸,一字一顿地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有人回答。
  大太太厉声地问:“是不是真的?”
  依旧没有人回答,无法作答。大太太肚中雪亮了,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已经作了最好的回答。大太太脸色铁青,她一步一步走近阿初。冷笑了一声:“初先生贵人多忘事吧?您忘了八年前,您出国的时候,跟我这个老婆子签过一张'为荣家服役十年'的文书吧?”
  阿初脸色苍白。他真的“忘记”了。
  四太太的心底泛起了波澜,阿初走不成了。
  荣升大为震惊,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的傻儿子。”大太太说。“你的母亲如果没有些手段,怎么能支撑这么大的家业,怎么能应对上上下下这些'白眼狼'。我算是看透了,什么是'感恩戴德',什么是'上楼抽梯'。初先生,您的运气很不好,遇见我这个做事精细的女人。我不防君子,但是防着小人。”
  “大太太。”阿初恭敬地说。“我在国外已经服侍大少爷八年了。我并没有爽约,我会兑现承诺,但不是现在。请您理解。”
  “理解?你要我理解一个把我儿子的死活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奴才?你要我理解一个把养育恩情弃之如粪土的不孝之子?对不起,我不可能理解。因为你犯了不可原谅的错!你要付出代价!”
  “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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