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翩翩-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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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想和小伍一同前去,殷祥却修书一封,吩咐她到驿站守候,若黄昏之时仍无消息,便让驿卒把密函送往江浙巡抚手中。十年前,殷祥为寻苏枕月来到苏州,却阴差阳错与江浙巡抚结下盟约,令其效忠于当时的三皇子。如今万不得已,惟有冒险披露身份,让其派兵掀了那西湖龙宫!他绝不会拿她的安危来孤注一掷。
一个多时辰后,小伍揣着一方纸赶回客栈时,殷祥正向堂里一些喝茶抽旱烟的闲聊之徒打听。
又经过一番梳理取舍,最终确定了五户人家进行分头查探。殷祥轻功较好,走访了三户均非苏氏后人便匆匆赶去找小伍。主仆二人在南城汇合,当下已锁定了最后一户渔樵之家。
“此地虽是三条支流小河的交汇处,却因在城边而人烟稀少。”
殷祥道:“桃花掩映,青苔葱葱,比之咱们刚才走访的几处更有诗情底蕴,而且隐居深意不言而喻。”他信步踏进院落门槛,刚展颜而笑,嘴角的弧度却僵硬在了院里那座青草离离的新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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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祥孤身闯进西湖底古墓时,卞凌风手持一封信纸正颓然地瘫坐在张灯结彩的大厅宝座上。
三十个斗篷卫士拦不住招招下狠手的殷祥,尤其是他手中的机关箭弩,是以只能任由其气势汹汹地前行。
殷祥初入井底,见一派殷红繁华,心中已有不祥预感,此刻又见卞凌风浑身新郎长袍,瞬间被点燃了怒火。
“苏氏后人我已找着,请你放了枕月,立刻。”
卞凌风死灰的眸子猛然苏醒:“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三天之内找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殷祥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牌子:“这是苏氏最后一脉的小女儿灵位,他们隐姓埋名久居临安南城已有二十余年。”
“灵位?”卞凌风脸色刷白。
“你若不信,还可瞧瞧这是否乃苏家之信物。”
卞凌风接过那半块雕花白玉,果真和自己腰间的半截玉佩吻合无误。古老的约定随着那最后一位苏家人的离世而烟消云散,穷尽终身的寻找,千百年的承诺压得几代人踹不过气。卞凌风抚摸灵位上的名字,苏沐儿,突然如释重负,泣不成声。
“没了,都没了,苏家女儿殁了,紫烟也走了……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跪倒在地,手里死死捏着那封留书。
殷祥一时有些动容,声音也缓和了几分:“卞宫主,其实,一切尚为时不晚。”他从包袱里抽出一封信,“很多事,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
卞凌风瞥见那信封上的笔记极为熟悉,便赫然夺过细细阅看。
“我到达苏家老宅时,有一位女子正在料理苏家最后一位老仆人的身后事。她将这封信交予我后,便收拾行囊打算去远游。”殷祥唏嘘感叹,“她说世代恩怨磨人,不愿多做纠缠,如今就当那最后的‘苏沐儿’也黄土埋长身,望卞家落个安心。”
“她!……竟然是,她……”卞凌风双手抱头,凌乱的头发
原来那自由出入西湖龙宫的紫烟姑娘便是苏家最后的小女儿苏沐儿。她早年与卞凌风在临安城郊的武学堂结识,两人相恋多年却一直未能完成婚事。卞凌风是因家族使命无法娶他人为正妻,苏沐儿却是不想因先辈的誓约给彼此淳朴的感情掺入杂质,是以多年来保守自己便是苏家人的秘密。两个深爱的人,十年来为此争吵无数,却谁也离不开谁。直到苏枕月被软禁在古墓,卞凌风谎称自己爱上了她,苏沐儿伤心欲绝,最终决定留书出走。然而他却只是故意激走她,不想再耽误那易逝的芳华,不想用这畸形的感情牵绊她一生。
西湖地,断桥下,相伴十年的爱侣不知宿命早已将两族人牢牢拴在了一起,就像一个轮回,却因一点时差最终擦肩而过。
“世间难得有真情,何苦为了遥不可及的往事云烟误了彼此终身……”
卞凌风痴痴地冷笑:“项公子和苏小姐可真是天作之合,竟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殷祥倏然低头盯回瘫坐在地的男人,悠远的目光凌厉成了一把刀子:“枕月在何处?”
已然痴傻的龙宫主人跌跌撞撞起身,一路走向黑暗中的墓中居室:“断桥相会无悔恨,断桥相会无悔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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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已至,苏枕月仍在断桥上的湖心亭局促不安地徘徊。
原来她趁卞凌风看到紫烟留书出走的崩溃之际,成功说服了其放过自己,可见这个男人亦是性情中人,他是低估了自己对那位女子的感情。
逃出来后,她在客栈寻不着殷祥,只好遵照卞凌风的交待留在湖心亭静等。她甚至来不及换下满身凤冠霞帔,只怕会错过与殷祥重逢的每一次时机。
当那袭白袍玉颜的翩翩身影出现在桥头之时,她却发现极速跳动的心律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愈发狂躁不安,狂躁到眼里都渗出了莫名的泪水。这半生,她和他经历了太多这样的离别和重逢,每一次都掏空了彼此所有感情和心血,她不知道哪一次就是真正的诀别,她不想到了那一刻有些话仍是尘封的秘密……
殷祥看到湖心亭的她时,双眸被那惊艳近妖的红色隐隐刺痛。原来清雅素静的她着红裳竟是这般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连万世传颂的西湖美景在他眼底也只不过成了她的背景。脑海里赫然闪现出宫灯彩坊和仪仗乐队,他骑着千里骏马将要迎娶轿中的女子,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寻回的新娘……
幻想拉上帷幕,他们一步一步相对靠近。
直面而立时,殷祥双手捧着苏枕月的脸,满眼都是珍惜。苏枕月无语凝噎,想伸手抚平他眉头的皱纹,那样的苦笑是她最心疼的模样。不料殷祥却突然一把搂过她的肩,将其紧紧拥入怀里,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接触,却是那样熟悉,那样安心。他再不管身处的环境,再不管诸多牵绊,再不管她是否允诺,若这一刻他不圈牢她,自己便再无前行的心力。
“我答应你……”苏枕月双手环住他的后背,轻闭双目,嘴角含笑,“殷祥。”
他登时身子一僵。
这是她第一次唤自己的的名字。
“谢谢你,项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工作原因,已经好久没更新啦,最近也想了很多,做了不少调整,总之谢谢还在观看的朋友的支持^^
☆、第三十二章 竹林二仙祭仙古
“如此说来,卞宫主任由紫烟姑娘一走了之,不再寻找她?”
马车里的苏枕月听完事情始末,心中莫名荡起一丝遗憾。没有对既定命运的无奈,没有对机缘巧合的惊叹,惟有这一份令人唏嘘的遗憾。
殷祥知心解意地默默含笑:“那位苏家姑娘性子执拗,从她隐忍在卞凌风身边十载便可知。哪怕是心爱之人即将成婚,她宁肯离开也不愿污浊彼此之间的情意,你说,你们苏家之人是否血脉里传承了同一种秉性?不是说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么,兴许卞凌风并未找错人……”
苏枕月面上染开一朵红晕,可心想他如今能拿从前的伤疤打趣必是心扉全开,于是欣慰便替代了尴尬。
“项公子,言多必失。”她抿嘴斜望他,从案几上递过一杯龙井,这是临安最好的茶品。
“是,项夫人,在下知错矣。”殷祥收了折扇,恭敬地抱拳作揖,又放诞不羁地将茶水灌满嘴里。
“哎,此非佳酿,怎地一饮而尽?”
“夫人妙手炮制的芳茗正如美酒醉人呐,哈哈哈哈……”
听着湘帘半卷的车厢里那嘻嘻欢愉,赶车中的小伍回头望了一眼。
“这样的公子,我在十年前见过。”他又看向身边并坐驾车的香儿,“有你家小姐在,真好。”
闻及那难能可贵的温柔一语,香儿心中亦是动容万分:“还是‘我家小姐’呢?”
小伍露齿开怀:“咱家少夫人!”
香儿俏眸一收,直直望向林荫大道:“少夫人嘱咐,月末定有大雨,咱们务必在六日之内抵达皖北。”
“好嘞!”小伍挥了挥缰绳,驱马奔驰。
此去弃船换车,沿着长江一路向上。只因苏枕月记得殷祥说过,有生之年他想去嵇叔夜的故乡——谯郡祭拜,所以她要助其成全这片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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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郡坐落在皖区北部,殷祥等人到达城镇时已正值当地酷暑气候,又热又潮,苏枕月生长于南方自然适应,倒是殷祥颇感难受,好在他体魄强健,也无甚大碍。
他们在下榻的客栈稍作歇息后,就携伴外出游走,尤其是想打听嵇康的故居所在。据客栈掌柜说,每年都有文人墨客来此寻找嵇康仙踪,奈何大多都徒劳而返,镇上那些自称叔夜后人的均是江湖骗子,骗财骗色令外来客无不惊恐。
这不,殷祥等刚踏出客栈门口便有一少年拦道:“各位朋友可是初到此地?需要帮忙吗?”
见其衣着华丽却甚为陈旧,殷祥眯了眯眼,笑说:“是的,小哥你知道嵇叔夜故居何在?”
少年狡黠一乐:“我自然知道。我乃叔夜第四十二代后人,可以带公子小姐前去祖屋,就在西城转角,不远。”
苏枕月与殷祥相视一眼:“我听闻,叔夜仙踪难寻,小哥怎么能确定那是他的故居?”
“都说了我乃其后裔,那是我们的祖屋,只要给在下一点带路费,保证让你们觉得不虚此行!”
殷祥打住苏枕月的质疑,又笑问:“此处地形繁杂,穿街过巷易为迷路,小哥你有带路的经验么?”
少年登时哈哈大笑,连连拍拍胸脯道:“我八岁便在这谯郡城给人指路,再也没人能比我更了解这街头巷尾了,您呀就放心吧,走失不了!”
“如此说来,小哥多年来也赚得不少带路费了?”
“嘿嘿,哪里哪里,混口饭吃罢了。”
殷祥挥打扇子,转了转眼珠:“那么,就有劳小哥了。”
“好说!好说!”少年欣喜地上前开路。
小伍香儿不明深意,殷祥却只是悄悄吩咐他俩相隔十丈暗自跟随,见机行事。
走了约摸一盏茶功夫,街上的人烟逐渐稀少。苏枕月偷偷瞄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藏在墙角的香儿和小伍,有些对未知风险的担心,殷祥却是正深陷在对城西这篇徽派建筑的迷恋中。
青砖梨木,层楼叠院,幽幽穿梭在这样一片灰调肃穆中,令人心摇神驰,不觉间便被那马头墙、小青瓦上沉浸的旧时光纷扰了情绪。
寂静地行走在小巷,如江南烟雨中的缠绵徘徊。苏枕月看着身边男子的青蓝布袍,似融进了周遭迷惘神隐的氛围,心中便放下了不安,专注地享受这入画之游。
他当然也看到了她眼里的凄迷和嘴角的微笑。年少时无邪的约定,如今都一一实现,这真是比梦境更为玄妙的一刻。
正在此时,前方的少年急急拐进一个暗角,苏枕月心叹一声不好,随即一大波衣着褴褛的少男少女持棍涌了出来。
殷祥见都是孩子,不便出手,只得护着苏枕月频频后退。而那个消失的少年再度出现,伴随着一张渔网落下,眼看他们就要成困兽之斗,小伍正好赶过来,悄悄绕到少年身后将其制伏。殷祥趁机一脚踢开渔网,又抽出袖中剑将其斩断。少男少女们见头领被困,殷祥出剑的手法又高,纷纷扔棍求饶。
“你们这帮小鬼头是什么人?连我们的主意也敢打?”小伍死死扣住少年的双手。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年怒嚎。
“哎我说你个偷鸡摸狗的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整得像是咱们要打劫你似的……”
殷祥打断小伍的盘问,蹲下身对少年笑道:“若是把你交给官府,只怕你这些弟弟妹妹们就得挨饿了。”
少年眸中一滞,恶狠狠地盯向殷祥:“你到底想如何?”
“别再干这勾当,让这些孩子们有家的回家,无家可归的都去安乐堂,由官府出面照料。”
“哼,你这富贵人说得到轻巧。”
小伍伸手就往他脑袋一拍。
“公子,请手下留情!”
一个虬髯大汉遽然从檐上跳下来,呼道:“还望公子高抬贵手绕过这娃娃!”
小伍以为少年又有同伙赶至,苏枕月却打量起这半路杀出男子,其眉宇间充满浩然英气,分明与这少年熟识却毫无奸佞狡诈之相。
“这位兄台是?”殷祥作揖询问,不失风度。
“在下王猛,乃本地人士,家居城东,在武学堂任职教头。”大汉道,“这小娃名唤嵇麒,与在下是世交。其家道中落,为谋生计时常做些坑人的不耻勾当,可本性纯良,实无歹心。”
“实无歹心?”小伍怒不可遏,“伙同一帮臭小子埋伏我们,若非咱家公子英明,还不知往后还有多少人得遭殃呢!”
苏枕月见大汉面有难色,复问:“王教头既与他是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