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翩翩-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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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镇冷哼一声,笑容冰冷:“私心?是何私心?”
苏枕月一时语塞。要她如何开口,如何道明对那个人从相识到相随的深深眷恋?她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亦没有勇气去成全这份感情,只想将满腔真心深埋于此,遥祝爱人所爱。
“我……我只想伴在十三殿下身边,无关风月。这,便是民女之私心。”
殷镇微微一愣,仍是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她猝然迎上他嘲讽的眼睛,心里生出一丝痛恨。她是一个从未有过怨气的温润女子,可当那份赤诚之心遭遇抹杀时,柔弱如她也会拼命反抗。
殷镇第一次被那样凄绝的目光灼痛。他不自在地移开失态的神色,口吻稍霁:“你别以为这般别出心裁地缠在十三弟身边,他就会爱上你。虽然十三弟风流多情,可你……呵,他怎会看上你这般寡淡的女子妄图用‘日久生情’此种拙计,当真可笑。”
苏枕月被这尖刀般的轻蔑刺得心痛难当。而殷镇却并未打算就此罢手:“况且,十三弟最是痛恨别人欺骗于他。若是让他知晓苏二小姐你此等行径,只怕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早已绝望的女子此时面如死灰,只能低眉恳求:“我……求您,别告诉十三殿下……”
见她示弱,殷镇终于浮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只要你答应我做三件事,我便允你继续留在十三弟身边一年。一年之后;你需自行离去,不再与他相见。至于那三件事,我还未想好,届时再吩咐你。如何”
“好。”她的干脆令他有些愕然。
一年,纵使用尽半生之力来成全这一年,她亦不悔。
“若无它事,你就退下吧。”殷镇开始伏案书写,忽而又想起什么,冷言道,“你有心就多劝劝令尊苏老爷子,和七皇子打交道可得付出些代价,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原本好意的提醒从他嘴里道出却充满了嘲弄。
“多谢三殿下挂念,奴婢告退。”苏枕月转身离开,于门槛处驻足,却没有回头,“我自知十三殿下的心上人不会是枕月。可怡情淡泊如他,也不会怨恨枕月这般陌路之人。而三殿下您呢?……也请您不要把如此善良的十三殿下算计到您的权谋之中。”说完她掩门而去,不带一丝彷徨。
所以她不会知道自己离去那一刻,殷镇撼动的神情。他本是不易情绪波动之人,奈何今晚却被那个弱质女流两度左右。
房间里的烛火杳杳,映着天之骄子愈发阴沉。他从未打算让殷祥成为自己黄图霸业的牺牲品,可为何那个女人的话竟让自己恼羞成怒?
视线不经意掠过案牍时,他看到了殷祥闲时写给自己的诗句:
何来驰驱任逍遥,当酬恩兄豢养情。
眸中的痛苦浓郁浸骨,耳畔隐隐传来幼时那声声依赖的娇唤:“三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红尘茫茫结巧缘
昨夜凉风阵阵,刮得满庭落红。沉淀着幽深古韵的屋檐,不时飘落几片花瓣,闲适悠然。
苏枕月停下收拾细软的活儿,抬头望去,有一丝浸透了亘古的惆怅。
殷镇一大早便离开金吾阁去了垂钓斋,此刻正和殷祥在商讨要事。早闻三皇子勤于功课朝政,她不知殷祥为何偏偏与这位严于律己的哥哥交好,两人分明是不同道路之人。
打点好西厢事务,苏枕月心有戚戚地往南院走去。
回廊一地落红,绣花鞋踩在廊上,宛如踏云登仙。可她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回想昨夜与殷镇的对话,自己与殷祥的缘分似快走到尽头。武陵人终会从桃花源的美梦中醒来,这世间一切的美好,也许都只是臆造的一场虚幻,短暂得如过眼云烟,缈不可追。
而想到殷镇最后的忠告亦让苏枕月不安。她想,自己得给父亲写一封信,这些党争权斗之事实非他们此等百姓所能斡旋。
走到廊子末处,南院已至。透过庭院满眼翠绿红花便能瞧见她的房间。
院子里的青竹依旧遗世独立,不染纤尘;它身旁的桃花娇艳可人,却随风飘零。
然而苏枕月来不及黯然神伤就怔立在原地,仿若惊窥了坠入凡尘的神只。
枝叶茂密的修竹下,一袭白袍的少年负手而立,微微仰面观天。纷乱的落英不染他洁白的袍裾,丰神如玉的身影带着一抹独坐断崖的寂寥。
苏枕月极速放大的瞳孔缓缓迷离朦胧。眼前之人,似根本不属于浊世红尘,似顷刻间便要乘风羽化而去。她想不顾一切地奔上前,紧紧拥住这场飘然若飞的美梦。
“春桃。”殷祥察觉廊上的她,转身踏来,清风撩起无尘的袍子,恍如谪仙。
“公子怎会在此?”苏枕月整理了情绪,淡淡相问。
“嗯……”殷祥为昨日之事本有愧疚,此刻却含了几分慵懒,呢哝了一声,“我想喝春桃煮的莲子茶。”
刹那间,苏枕月双眼一湿。他大清早亲临等候,竟是为了讨一碗莲子茶!
那满眼的无辜,那灿若星辰的笑容,让她觉得一切委屈与不安都化作了渺小的尘粒。她想,世间总会有这样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微微回眸,自己便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春桃这就去煮。”
青竹飞叶,桃花飘瓣,两人相视而笑,构成这个清晨最美的风景。
*********
然而最终苏枕月没能为殷祥煮成那碗莲子茶。府内食材用尽,曲姑早早便去采购了,殷祥索性带着春桃一人外出食饭。
一弯石拱桥安详地跨在小河之上。桥面川流不息的人们,或挑着扁担贩卖货物,或并肩玩耍谈笑风生。淙淙流水撞击出悠扬的曲调,流传于市井巷陌,荡起人们心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苏枕月以慢半步的距离一路尾随殷祥,听他意气焕发地给自己介绍沿途风景,也看他跟过往的各色行人嘘寒问暖。她习惯了侧头去审度他的举止神态,仿若那眉宇勾勒的每一个表情都是传世的画卷。
“公子怎会认识这许多寻常百姓?”
殷祥挑眉一笑,折合扇子拍手道:“我存活于民,如何能不识得他们?”
苏枕月抿笑不语。将来这位皇子即便不是千古明君,也会是一代贤臣栋梁。只是政途如此残酷,以他的性子,又该如何平衡面对?
殷祥见她不搭理,又问道:“还在回味刚才的八宝粥?”
“……?”苏枕月一怔一抬头,看他眉角揶揄方反应过来,不禁噗嗤一乐,“是啊,公子可真是吃客中的行家,竟能找到这么一家美味便宜的餐馆。”
“是三哥的功劳。幼时他常常带我去那家聚仙楼品尝郭大厨的糖醋里脊,还有鱼香肉丝,还有还有文思豆腐羹……”说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又陷入哀伤,“可惜郭大厨大前年仙逝,我和三哥便再也不曾光顾聚仙楼。如今故地重游,虽菜名儿依旧,却早已不是当初的滋味。”
“物是人非,自然不复当日滋味。”
“也是。我曾有过一个梦想,在一家酒楼泡上一壶好茶,听江湖上形形色色之人摆谈各种轶闻,食时又能品尝一顿佳肴,然后打着哈欠观察楼下匆匆而过的人群……是不是毫无志气?”殷祥自嘲笑叹。
苏枕月亦是神往不已:“站在云端观众生,公子这是大智若愚呢。况且……况且,人各有志,与生俱来的身份不能改变,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想走得路。因此春桃觉得,志向并无好坏之分。”在殷祥描绘的那幅画卷里,她加上了自己的身影。陪他听滚滚红尘事,伴他看芸芸众生相,与他品着一壶好茶,随他读上一本好书,任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花开花谢,终其一生,足矣。
殷祥反复咀嚼着她的话,若有所思:“你说得很在理,可惜不是人人能够参透。想不到春桃丫头能有这般眼界,倒是我显得小家子气了。”
苏枕月虽不曾随父亲经商游历,但喜钻研各类杂书和苏父的经商日志。不是她眼界深远,而是她看过太多有大成者,年轻时必是经历了人世浮沉,尔后方能大彻大悟。她希望殷祥能成为名垂青史的人物,却又不忍其身陷囹圄。
“春桃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话,公子不必理会方才的胡言乱语。春桃只是替公子可惜,现在没有那样一处逍遥人间的酒楼。聚仙楼食味尚佳,惜无人才相聚;荼靡茶寮虽群贤毕至,却又只是茶寮一家,并无佳肴。”
殷祥点点头:“早就说,知我者莫若春桃也!每每想到你这样一位武当山的仙姑屈就于我府上,我心里就十分过意不去。”
苏枕月心中一颤。如果有一日他得知自己根本不是何武当仙姑,卑贱得只不过是摸爬滚打于政治交易中的骗子,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公子太抬举春桃了。您方才不是说还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我们快些去吧。”掩了忧虑,她尴尬地别过头去。
*********
半盏茶功夫,殷祥带着苏枕月来到了国子坊。
想到殷镇的府邸就在附近,苏枕月手足无措。经历了昨晚之事,她还未做好与其再度会面的准备。
“公子……”她不安地驻足,吞吞吐吐道来,“春桃乃一介卑贱草民,实在不宜踏足三皇府。况且三殿下也许不太待见笨手笨脚的奴婢,所以……”
“傻丫头,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殷祥将折扇轻轻敲在她额头笑说,“我们并非要去三哥府邸,而是这儿!”
苏枕月抬眉一看,惊呼失语:“锦绣阁!”
……
锦绣阁铺面不大,却极为雅致。沉香木做成的柜台上摆满了绸缎布匹,旁边的茶客厅里稀稀落落地有些顾客,其中不乏名门淑女、贵族妯娌。
大堂里的执事是位六旬老者。看那生满老茧的双手和通身的气派,估摸曾经是个手艺精湛的裁缝师傅。如今当了这锦绣阁的执事,也算老有所用。
苏枕月跟在殷祥身后踏进门槛,见他喜上眉梢,恍然明白他是为了来寻那位雨中相逢的崔姑娘。
宛姑没在外面招呼客人,有人去通报了,她片刻便掀帘从后堂走出来。
“项公子,欢迎光临。”她向殷祥蹲了个万福,没有多余的客套奉承。然则店里的伙计却顿时了然,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项公子定是贵客,只因他们这位性感古怪的老板几乎不曾亲自招待顾客。
“宛姑何须行此大礼,可折煞晚辈了。”
“项公子慷慨豪迈,妾身这一福是感激您的雨中相助。”宛姑把两位贵人引至客厅的隔间,向淑女贵妇们寒暄了几句便与殷祥坐饮闲聊起来。
“不知……崔姑娘现在可好?”殷祥有些尴尬地试问。
宛姑抿笑,心里调侃着这位爷终于开口到了正题上。
“项公子大可放心,妩甄机灵得紧,她父亲也拿她没法子的。”
“宛姑可否告知在下,崔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殷祥有意无意地拨弄折扇,灵眸流转。
“这有何不可。妩甄喜爱结交朋友,势必不会责怪妾身泄了她的家底。”宛姑难得调笑一番,“她出生于五大贵族中的崔氏一族,想来项公子也猜到几分。”
殷祥了然点头,宛姑接着娓娓道来:“妩甄的父亲名为崔额,原籍漠北,只因讨了关系,被族内当权者提拔到朝廷当差。前不久他刚进京赴职,据闻是补了户部巡官的缺儿。是以妩甄自幼钟情广袤苍凉的天地,自到了京城就总与家里闹别扭。想来,项公子是查到太多版本的故事,今儿专程来求证的吧?”
殷祥腼腆一笑,呢喃着:“崔氏……崔额大人可是与朝中崔大学士乃近亲?”
“崔额大人只是崔大学士的远房侄子,这次能进京也是托的这层关系。”宛姑一脸无奈,“这父女俩道不同难相为谋,一个追名逐利,一个崇尚自由,这才有了上回逃婚一事。”
苏枕月见殷祥眸中愈深的赞赏之色,心中喟然生叹。那个红衣女子并不需要做什么,便轻易俘虏了他的心,而自己处心积虑却终是徒劳一场。人世间大多事皆是如此,强求并不能遂人心愿。
谈话间,锦绣阁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十几个绿林好汉陪着他们的情人、娇妻来挑选布料。茶水间的贵妇们见状都一脸嫌弃,却不敢发作,只得匆匆离开。
“哎哟,这不是项公子嘛!”为首的一个虬须大汉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一把拍在殷祥肩头。
宛姑和苏枕月被这唬人的架势惊吓得不轻,殷祥却笑逐颜开,一个伶俐的起身回拍大汉结实的臂膀:“是鲁大哥啊,好久不见!上次热河一别,竟也有两三年光景,兄弟们近来可好?”
“好着呢!说起上回咱们的不打不相识,俺就忍不住得感谢老弟你!若非你与官府疏通破财,咱们这帮鲁莽弟兄早就吃牢饭哩,哪儿还有如今的快活日子!”大汉瞅了瞅桌旁的苏枕月,朝殷祥露齿一笑,“敢情今日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