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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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飒说:“丁盘岭吧?”
如果拿老中青来划分水鬼,丁海金算“老”,丁玉蝶算“青”,那丁盘岭就是正当壮年了,但这人生性木讷,沉默寡言,又不擅交际,存在感向来很低,这趟开金汤,他也在船上,但露面很少,以至于易飒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易云巧也想起来了:“就是他,三家,才四个能办事的水鬼,寒不寒碜?不过话说回来,真去漂移地窟,我愿意的,我倒想看看,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能放翻我们那么多人,他们当初,是不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毕竟祖师爷指点去的地方,不至于害我们啊。”
祖师爷?祖师爷的心,比海底针还难捉摸呢。
挂了电话,易飒心头往外泛凉气。
漂移地窟,总觉得是这一切开始的地方,很多人的命运,姜骏的、易萧的,还有她的,都跟那儿脱不了关系。
宗杭叫她:“易飒?”
易飒定了定神,把姜孝广进特护病房的事说了。
宗杭愤愤:“丁长盛也真是……什么都敢编排。”
易飒倒不觉得全是丁长盛的锅。
一个人做不到这样,得很多人配合支撑,三姓内部,显然有一个团体,只是不知道成员都有谁。
***
也是巧了,电话刚挂不久,丁玉蝶就打来了。
先还客气问候了她一下,易飒耐不住性子:“说重点,窑厂有进展了吗?”
一听这急吼吼的语气,就知道她已经从之前那半死不活的状态里走出来了。
丁玉蝶先不急着说窑厂:“丁长盛回家了你知道吗?非但回家了,还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黄河壶口瀑布跟前照的,点赞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易飒没加过丁长盛微信好友:“所以呢,什么意思?”
“他很少发朋友圈的,更别说发照片了。”
易飒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是昭告诸人,他离开鄱阳湖之后,没停留、没耽搁,早回老家了,没去过老爷庙,对姜家的事也一概不知,谁想置疑,有旅游照片为凭,点赞的百八十人都是证人。
也真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了。
丁玉蝶这才转入正题:“我偷偷打听了一下,丁叔没窑厂,不过,他以前干过窑厂。”
***
三姓的人,背后有家族支撑,虽然依着能力高低,受到的扶持有不同,但基本都能做到生活无虞。
不过家族内部,并不提倡大家当富贵闲人——不劳不作却有吃有穿,难免引来觊觎怀疑,所以一直以来,都时兴找份表面差事,易九戈当年,就在学校里找了份语文老师的工作,早出晚归,乐在其中。
丁长盛没进掌事会前,也倒腾过不少生意,九几年的时候,很多乡下地方习惯自己烧砖造房子,乡镇砖窑厂一度很红火,丁长盛就和几个朋友合伙,办了个窑厂。
易飒追问:“那现在呢,窑厂在哪?”
哪怕荒废了,也总还有个地址吧。
丁玉蝶早料到她这心思了:“别想了,渣都不剩了。我原先也以为,倒闭了还能有个废墟,一问才知道,地方上修路,他那窑厂正好在路线上,双方谈好赔偿之后,铲土机子刷刷都铲了,现在你要去看,那就是条柏油路。”
那应该不是了,易萧被关的地方,也同时是很多人被关的地方,至少得有场地、有门有锁。
“还打听出什么了?”
“还打听出,我丁叔真是个不错的人,”丁玉蝶的关注点也真是歪得很清奇,“乐于助人,他之前不是农村户口吗,后来搬去城里的……”
没错,三姓要沿河居住,但河边并不都是大城市,很多人手里攥着大把钞票,却享受不了花花世界,得安居在小地方。
“有段时间,帮不少以前的穷朋友解决户口问题,介绍他们进城找工作,还安排城里的招工队专门下乡招人,很不容易啊,现在那鼻子眼的,怎么看都不像个会帮人的人,显然是城里住久了,思想渐渐不朴实了,也不带动穷朋友们实现共同富裕了……”
易飒想笑,又觉得丁玉蝶这吐槽吐得很到位:在她看来,丁长盛一直是个利己主义者,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不辞劳苦的帮扶经历,还真稀罕。
挂了电话,路程还长。
她跟宗杭聊起这段。
宗杭对丁长盛父子没好感,任何事都带一层有色眼镜:“介绍人进城找工作,他会这么好心?”
易飒说:“就事论事,介绍人进城找工作,总是好事吧?”
这倒是,乡下人爱往城里跑,三四线城市的人又爱往一二线城市跑,人往高处走,这山望那山高,都想追求更好的生活条件。
宗杭说:“我爸的厂子里,就招了不少进城打工的人,那些人赚到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把家里的弟妹父母接来,一起打拼,想在城里扎根。”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是很好,都走了,谁种地呢?我跟我妈去农家乐的时候,车子会经过一些庄啊村的,司机还指给我们看,说哪哪庄已经空了,到晚上,灯都不亮一盏,人都走光了,跟鬼庄似的。”
易飒心里一动:“等等,你先别说话。”
她想了会,心跳得厉害,翻出丁玉蝶的号码,又拨了回去。
“妖蛾子,你辛苦一点,实在不行,叫辆车去转一趟,钱算我的,但要做得隐秘点。”
“丁长盛老家的住处附近,十里八村的,乃至临县,还有哪些窑厂。他做这门生意,总得了解一下远近的同行。”
也就是说,丁长盛知道的、可以用的窑厂,不下十来个。
“他安排招工队下乡招人,去的哪个乡,介绍去城里找工作的人,又大多是哪儿的。”
“这两条,交叉比对一下,有没有两条全中的,范围应该就能缩小很多了。”
窑厂有很多窑洞,有些深入地下,确实挺方便关押人的。
她怀疑,三江源出事之后,丁长盛想找稳妥的地方安置那批人,首先就选择了窑厂。
他在自己有印象的诸多窑厂中,选择了一个规模适中、地势偏僻、人又不算很多的,承租或者买了下来。
而对于附近的住户,他有意识地慢慢“腾空”了。
所以,易萧所说的“窑厂”还在,应该位于宗杭所说的“灯都不亮一盏,人都走光了,跟鬼庄似的”地方。
☆、第75章 12
又到了之前登船的码头。
还真是物是人非; 恍如隔世。
易飒取车时; 宗杭在码头闲走乱看:过去十年; 除了长大,他的生活都没什么波折,但过去几个月; 真是把普通人一辈子的起伏都浓缩进去了。
一瞥眼,看到有根电线杆上贴着寻人启事。
他凑上去看。
易飒推车过来; 远远就看到宗杭在那一处团团乱绕,仰头看电线杆; 又俯身去瞅墙面的小广告。
她觉得奇怪:“你干嘛呢?”
宗杭这才回过神来; 墨镜遮盖下的脸泛紧张的红:“易飒,井袖在找我。”
井袖?
易飒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那个按摩女。
寻人启事不是大众向的,有心人写,给明白人看。
“ZH,在找你; 请跟我联系。”
署名井袖,后头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不止一张; 电线杆上、墙上、湖边搭的简易棚子上,都有。
易飒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吩咐他:“别管,别看,走。”
宗杭照做了; 小跑着跟上她,心头乱跳。
易飒说:“你要分清楚,到底是井袖在找你,还是丁碛在找你。”
丁碛,当然是丁碛。
丁碛在船上的厨房里跟他打了照面,亲眼见到他死了又活,一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他找出来,而这找,暂时只能从两处下手。
一是井袖,一是他父母那边。
所以,哪一边,他都不能联系。
宗杭后背发紧。
原以为在息巢里已经够凶险的了,出来了才知道,外头还有风波在等他。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平平安安,无所顾忌地回家呢?
等到以丁长盛父子为首的一干人彻底垮台之后?
正想着,易飒已经跨上摩托车,戴上盔帽,回头招呼他:“上车啊。”
宗杭一愣:“你带我啊?”
“你要乐意跟着跑,也行啊。”
宗杭坐上后座,依着吩咐,一手搂住她腰,另一手稳住乌鬼笼子。
***
摩托车不能上高速,易飒只走省县道,中途还绕了些乡道,速度既慢,路又颠簸累人,一下午就赶到南昌的计划也告夭折,晚上在途中的一个镇子上住宿。
一夜无话。
天没亮时,隐约听到门响,易飒睁了下眼睛,似乎看到宗杭出去,不过困得厉害,也懒得管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自然醒,躺在床上醒了会寐,偏头看隔壁那张床。
是空了。
又乱跑!信不信正撞见丁碛,又被绑去了关个十年八年!
易飒没好气起来,伸手拧动窗户把手,正要大力推开,忽然看到什么,手上一滞,慢慢把窗户推开掌宽的缝隙。
原来没乱跑,人就在外头呢,拧眉鼓腮,憋足了力气,蹲着马步,悄无声息,刷刷出拳。
过了会累了,擦擦额头的汗,走到墙角边拿起翻盖的书,翻一页,再翻一页。
我靠,居然在练功!
宗杭买那本格斗书,她只觉得是一时兴起,昨天的铁头功出师不利之后,她还以为他会觉得此路不通,就此撂下不提……
原来还在练呢。
易飒轻咬着下唇看。
他一手拿着书,另一手学着书上的样子攥拳。
手指内蜷,握了个实拳,拳面水平。
这叫面拳,是击打头、胸这样的部位的。
面拳的基础上,屈起的中指突出拳面,这叫鹤顶拳,专用于点状打击,眼睛、耳后这种部位,遭了这种拳,那真个叫遭罪。
他学了几种拳型,书一搁,又呼哧呼哧耍开了。
内行看门道,易飒只扫几眼,就知道他新手初练,只凭意会,问题多多:下盘飘、手肘浮,姿势夸张……
搁着平时,她大概要笑出来了,但现在,看着看着,心中反卷起几分道不明的不尽意味。
窗户是铁的,下沿好多翻裂的锈皮,易飒勾起食指,拿指甲一下下去拨。
她想起宗杭之前说的话:“学了……你以后再有危险,可以帮你啊。”
我这么厉害,要你帮吗?
她走到床边,把自己砸下去,旅馆床垫是席梦思的,弹簧强劲,带得她的身体一颠一颠。
颠完了,她又拿身体缠被子,脚勾腰绕的,把人同被子拧成了别扭的麻花,这么一拱一翻的,头发也乱得倒披到脸上,她吹开头发,舌头挑抹了一缕,放进牙齿间细细咬。
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宗杭这个人真是,说不上来,但比大部分男人……有意思多了。
嗯,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
易飒只当不知道宗杭早起练功这回事。
兴许是一时的热情呢。
吃完早饭,再次出发,戴上盔帽前,易飒转转肩膀,又晃晃脑袋。
病还没全好,身体有点虚,昨天开了那么久,肌肉怪酸的。
宗杭在边上看着,犹豫了一会,说:“易飒,你如果开得太累,我可以跟你换着开的……我也会开摩托车。”
他也会开?
易飒大感意外。
大概是她的眼神泄露出了太多不信任,宗杭很不服气:“我还飙过车呢。”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扫地僧还能技惊武林呢,谁还没点压箱底的才华啊。
易飒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半程停下休息的时候,问他:“真飙过车?”
阖着她看走眼了?宗杭这文气的外表下,还揣一颗狂野不羁的心?
宗杭点头:“没敢让我爸妈知道,专门跑郊区飙的。”
路边就是块大空地,易飒朝摩托车努了努嘴:“开给我瞧瞧。”
宗杭不含糊,掸掸手就上了,看姿势,是挺熟练的:紧离合、打火、踩挂档、加油门、再放离合……
绕了一圈停下,所有动作都标准,是会开。
不错,有人轮换就轻松多了,再出发时,易飒把盔帽扔给宗杭,示意他来开下半程。
***
再次上路。
易飒很快发现,宗杭开车是稳,但稳如六十老叟,易飒催过他两次加速——别人加速都是十码十码地增,他大概是一码一码来的。
原本落在身后老远的车子,都把他们给超过了。
更气人的是,有辆摩托车,同样男载女,分明挑衅:故意贴着他们超车,嗖一下风驰电掣过去,腾起的黄土黑烟呛了易飒一脸,出去老远了,还扬回一串奚落的笑。
反了天了,乡村小青年,在这挑战她,她在东南亚玩摩托,什么飞车上墙、过接应台、悬头独轮跳,什么没玩过!
她催宗杭:“追,追过去……停,停下,换我开。”
宗杭猜到她是要跟那对男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