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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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外衣,连基本的睡前清洗都免了,谁知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刻,李连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他一贯的笑呵呵的脸。
洁白整齐的牙齿,使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若是他能回来,明天就回来她的身旁,或许她会有个支撑,或许她会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李连,我想你了啊……
***
而另一头,李连正为曹蓁的事而烦恼,不是为着她给人捣乱,反而是因为她太……能干了,斧钺钩叉,用兵布阵,竟无所不能。
这姑娘在军事上的才华,叫大名鼎鼎的怀化大将军曲焕都哑口无言。
本想找个过错将她打发回去就是了,可这,叫他如何找由头?
邕州不太平,可山川草木却秀美至极,潺潺溪水,峨峨山峦,连皓月繁星似乎都比中原明亮清澈了几分。
李连揪了好几根狗尾巴草,扎成了一只又一只的小兔子,扎坏了的就仍在溪水里,真是无聊坏了。
冷不防背后有人猛地一推,好家伙,这力气可真够大!
随后就响起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用想,这地方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了。
曹蓁挨着他坐了下来,看着脚边的五六只毛茸茸的兔子,“六皇子还会这个?”
李连懒得搭理她,撇了撇嘴,“姑奶奶,什么时候回去呀?”
“我都说了不回去了,你反悔了?”语气中甚是委屈。
李连回头看,却被她拉住了袖子,曹蓁小嘴一撅,“别送我回去嘛……我想留在这……”
再女汉子的性子,这时候女儿态毕露,也叫人不忍推辞,尤其是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拽着他的袖子摇啊摇,李连也只能悠悠一叹,“哎……好吧好吧,不过你这般热衷于用兵打仗,是因着你父亲?”
曹蓁嗤之以鼻,“因为他?他算个什么?我这一身的本领,可都是我娘亲亲自教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霍!这副叛逆的模样,不过他还是好奇,“你娘?”
“我娘,李巧环,大将军李宓的嫡亲孙女,刀枪剑戟,用兵布阵,兵法谋略,丝毫不比那些臭男人差上分毫!”说着扬起下巴,眼中写满的都是骄傲,与说起她父亲的时候,判若两人。
李宓是谁?对于李连来说,这是太过久远的事了,他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更不会去特地了解。
可也装作听说过的样子,“原是李将军的后人,果真名不虚传……”
一边应付,一边在心中搜索一个姓李的将军的名字,可惜一无所获。
“那你娘,也是个厉害人物。”
曹蓁的下巴扬的更高了,“那是自然,当年外曾祖父受命征伐,娘亲便跟着上了战场,后来外曾祖父受命去了南诏,攻打他的好朋友南诏王阁罗凤,就再也没有回来……娘亲便跟着姨姨携带南诏王赠予外曾祖父的铎鞘宝剑去了南诏,姨姨留在了南诏未再回来,只有娘亲一人回了中原……后又嫁与我爹……”又颇为可惜似的,“若不是外曾祖父战死,有他老人家提携帮扶,娘亲说不定会成为大唐盛世一代女将!”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战场厮杀,更不是女儿家该参合的。”
一听这话,曹蓁就有些生气,“你这是对女孩儿的偏见!”
李连但笑,“不是偏见,是你用不着这么去舍生犯险,哪有什么战争是真正不劳民伤财的?人呐,要么就是活的太闲,要么就是贪心不足,非要打打杀杀,最后呢?谁真正得了好处?女人不用去参加这些纷扰,是因为这些纷扰本就是男人们挑起的,自要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噗嗤……”曹蓁这才笑了,“那也无妨,既然是男人挑起的战争,我就去帮着平息这战火,不过想不到你这养尊处优的皇子,竟还会想这么多?”
李连知道劝她不动,也笑了,“从前呢,我也是对女人有些偏见的,并非别的,其实是因着宫里的那些女人,让我觉得虚伪而造作,直到后来有一个人,她改变了我的想法,叫我对女人肃然起敬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嘴角挂起微笑,显然是幸福到心底里去了。
“你是说……那女官?”
李连只点了点头,依旧是满面笑意。
“做女官,无非还是在方寸之地,伺候男主子女主子的,有什么意思?地位再高……也不过还是任人宰割,她与那些个宫女,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连听这话有些不开心,眉头一皱,因此连话都未让她说完,“不是人人都生来就有崇高的地位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能做到这般,我已是极为她骄傲,虽我知她不需要,可我会叫自己变得强大,以能好好的照顾她,护着她,给她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没人可以给她一点点伤害……”
这语气分明是不开心了,可愈说到后来,就愈有一股子温情渗透蔓延,曹蓁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咂巴咂巴嘴,心中想着,那小女官被他这样的人爱着,也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不是人人都生来就有崇高的地位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堂堂皇子,说出这般话来,还真叫人刮目相看!”
这话明显就带着讽刺了,李连也懒得理她,直接站起身来,朝自己的营帐去了,一边走着,一边泛起一阵酸楚,他想那个人啊,已是想的深入骨髓了……不知她现在正做什么呢?自己写就的书信,已叫人送往长安,又何时才能得到回信呢?
☆、入梦
松阳道长说,有的小鬼缠人,未必是在现实生活中,在梦里也是可以的。
遂谷夏和云棠决定到采菱的梦中去看一看。
因着采菱怀孕,皇帝虽是常去,却鲜少在紫兰殿留宿,云棠也就是借着这空子说要去偷偷摸摸陪她一晚,采菱自然是极其欢迎的,想来自打她被册封以来,想再找个机会像曾经那样一个被窝儿里叽叽咕咕聊天儿,可真是不容易了。
宫里避讳外男,却不会避讳女官,因此云棠要溜进紫兰殿偷住一晚,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自然,还有两个看不见的鬼魂儿,谷夏和乌有。
乌有是个神通鬼,说想要上天入地,那是吹大发了,可想要入个梦,还是不难的。
故此这日云棠和采菱刚刚躺下,简单聊了几句,采菱还有话要说,云棠却说困了,闭上眼睛便要睡觉。
采菱瞧了瞧,猜她是白日里太累,只得无奈笑笑,轻手轻脚给提了提被子,自己翻了个身,也闭眼睡了。
大概是怀了身子的人真是极爱乏累,不到一刻钟,采菱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而这一边,乌有带着谷夏和云棠,也悄悄潜入了采菱的梦,因着不好露面,颇为猥琐地躲在一处巨石之后,纷纷伸着脖子偷瞄那方的景象。
却见眼前是一处清幽静谧的山谷,飞鸟鸣涧,泉水叮咚,甚是清晰真实。
而就在那不远处的山间平地之上,伫立着一处竹篱茅舍,栅栏上缠绕着茂密的忍冬,刚刚抽出纯白色的花儿,看起来一片初夏的景象。
云棠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梦也可以这般的真实而……美妙绝伦……
就在几人藏身巨石的几步之遥,采菱独自伫立了许久,秀眉轻蹙,轻咬樱唇,面上似乎藏着无限的哀愁与烦恼,终是轻叹一声,慢悠悠朝着茅舍行去。
她的步子起初极慢,后又好似下定了决心,急匆匆朝那去了。
也无需敲门,只轻车熟路推开竹篱门,一路朝着小屋中行去,刚要开门,却正巧从里面出来个人,手抱着把五弦古琴,一身荼白色的交领袍子,无论从款式还是暗纹花色,在这个时候都有些过时了,不过穿在这人身上,还是说不出的清秀俊逸。
穿什么都靠一张脸,这是大实话,要是这人脸长的好看,穿什么都有样儿,就比如这人,爽利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显得那双标准的凤眼更加深邃,薄薄的嘴唇,瞧见了采菱,抿起一抹轻笑,把那所有的阳光都凝结了似的。
一手抱琴,一手便伸手来执采菱的腕子,满眼都是宠溺,“好丫头,来了……”
采菱也只是淡淡一笑,却笑不到眼底,“这几日太过忙乱,遂好几日未来,你……还好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抚摸那眉眼,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那人也去抚采菱的青丝,“自然是极好,只是日日抚琴,等你回家,有些无聊罢了……”
家?他居然说回家?
采菱的肩膀一下颓了,慢慢背过身去,“孟郎,我们还是……断了罢……”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揩眼泪,面色苍白,甚是可怜。
那所谓的“孟郎”也很是吃惊,自己绕到采菱身前,使劲儿往自己胸怀里带,“菱儿,你说什么?”
采菱挣脱不开,便只得呜呜哭泣,想起自己的肚子,只得狠了狠心,“孟郎,我……怀了孩儿了,要做娘亲了,我……要对他负责,所以咱们还是断了罢……”
谁知那“孟郎”听完却一脸喜色,“叫我瞧瞧日子……”又去探采菱的脉,在她的肚皮上摸了又摸,眉头一会蹙起,一会又疏散开来。
采菱不知他搞什么鬼,又怕他恼羞成怒,对孩子不好,忙打开他的手掌,捂紧肚子,“孟郎,你我相识相知相惜一场,我江采菱这辈子都会记挂着你,可毕竟人鬼殊途,且我又有了身子,我……”
却被那人的双唇堵住了嘴,轻拢慢拈,好一阵光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菱儿啊菱儿,你怎么这般糊涂,除了那老男人的孩子,就不能是我的么?”
采菱着实吃了一惊,“什么?你的?可你是……而我……虽有过那么许多次,可毕竟是在梦中,怎么做得了真?”
那人撩起一缕采菱的发丝,颇为痴迷地放在鼻尖上轻嗅,“怎么做不得真?你以为人与鬼想要这么,还能怎样?还不都是在梦里?你自个儿的梦虚无缥缈,我造的却不同,这是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采菱喃喃低语,瞧着面前人,眼中满是痴迷,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躲在石头后的云棠却着实被震的心间噶噔一声,以至于指甲紧紧抠着谷夏的手臂,却仍不自觉,这是什么个情况?什么叫他造的梦境?采菱竟知道他是鬼的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听那“孟郎”又开始好声哄劝,“我知你过的苦,你那么善良,对谁都以诚相待,可你自己呢?谁又来照顾你?这回好了,我们有了孩儿,待他降生之时,我接你们母子二人回家,咱们就住在这里,永远都不走了,可好?”
云棠更是气愤,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玩意儿?爱你就要为你去送死?呸!哪来的自信?!
可那一头,采菱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可不就是鬼迷心窍了?什么?她不要命了?她可知道,那句来接她是个什么意思?
实在忍无可忍,便要冲上前去,好在叫谷夏一伸胳膊给捉住了,只得呆在原处眼巴巴看着。
那两人又是耳鬓厮磨了一阵,“孟郎”便好声劝慰采菱,“家里怕是来了臭虫……”
采菱不解,“什么臭虫?”
姓孟的故意放大声音似的,“你无需管,只先回去,待为夫好好收拾一番!”说罢一吻采菱的脑门儿,一个大活人的身影,就那么凭空没了。
凭空没了?采菱醒了?这不是她的梦?她若是醒了,怎么这梦还存在着?
容不得他们细想,那姓孟的便变了嘴脸,凤眼一眯,方才的柔色荡然无存,“来者是客,却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明人不做暗事,我孟隐这厢有礼了!”
这是被发现了,也再没藏着的道理,乌有哈哈一声,站起身来直了直腰,“也好也好,我这老腰也实在是受不住了,兄弟!咱们一不小心进了您的地界,要上前打招呼,刚才那场景又实在不便,您看看……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谁是脑瓜子有毛病?能信他这鬼话?不过孟隐也没怎么动怒,却也未搭理他,只看向谷夏,“谷爷,久仰大名,真乃百闻不如一见!”
谷夏皱着眉头,“上官珝?”似是认识一般。
“哈哈哈哈哈!”孟隐笑了一阵,也未说承认也未说否认,“谷先生说笑了,我叫孟隐,不过是个可怜的织梦者罢了,跟你说那贵人,并无什么关系……”
谷夏只点了点头,倒也不再追问,“只知孟隐来无影去无踪,却一直在这大明宫里,竟不知是你。”
看来是当真认得了,云棠记得,在他们来说,前尘往事都已不再提,过了便是过了……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一切早已随着年华流逝了……
留下的都是执着,拖泥带水的执着,执着不放,就只好留着虚妄的身型走也走不掉。
云棠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孟先生,我不知你是谁,左右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来是为着我那朋友采菱,采菱是个好姑娘,你作何要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