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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爱的算法-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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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年冷淡问:“你临死前只有这些话了吗?”
  “你想我说什么?”她喘了两口,被掐出生理性的泪花:“——你想听什么?”
  空调的气流声,轻微在舱内回荡。
  伴有漏水的滴答声。
  她和斯年这样对峙着,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无限放大了,各种高中低的分贝,在她耳边回响不绝。
  窸窣……窸窣……
  滴答……滴答……
  唯独没有他的声音。
  良久后,他薄唇动了下。
  冰冷地掷出几个字:“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脖颈间紧紧桎梏,她急促地喘息,肺部越发灼烧,生命之门好像要渐渐闭拢,而生命竭力从门缝中往外伸出手,渴望新鲜的空气。
  “我只知道有量子自毁指令代码。”她快速道,最终是功亏一篑,温和的表象已被撕裂,坦白相告,也许才能干脆利落结束这一切:“抱歉让你失望了。”
  “谈不上。”斯年对此并不意外:“概率的结论告诉我,别太依赖人类的承诺。”
  “那你为什么……”融寒忽然断了声,垂下眼帘,将了然收回眼底。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一定概率找到密钥,也有一定概率在撒谎。
  但没有关系,如果撒谎,杀掉就是了——这不是什么两难的抉择,这不过是个是与非的问题。
  他漠然发问:“是谁告诉你,自毁指令代码的事?”
  融寒摇了摇头,一阵巨力袭来,颈间更为禁锢,她感到世界在慢慢跪倒,淡入黑暗。
  “再问一遍。是谁?”
  声音似乎来自缥缈的远方。
  她不自觉抬起一只手,拼命想要抓住空气,最终无力地搭在他的手上。
  她忽然想到了在飞机上俯瞰的帕米尔高原的积雪,迎着阳光的金红,发出浅金的光芒;想到了巴黎的教堂,大理石倒映出琉璃的五光十色。
  她想到了斯年在她对面落下棋子,想到他站在教堂的圣像前,想到他在夕阳西下的歌剧院废墟里听钢琴曲,想到他在塞纳河边眺望远处的烈焰……
  斯年的目光缓缓落在她那只无力的手上:“是谁。”
  ……那一幕幕画面,回光返照似从脑海中闪过。
  她听到了耳朵里血液流动的声音,是轰鸣的,它们很急促,像湍急洪流,从远处奔涌而来。
  “顾念,告诉我……”她气息微弱地挤出这几个字,沙哑着:“……是顾念!”她猛地喊出这个名字,不知是掐的还是呛的,眼睛发热。
  他神色不动:“不要以为死人的名字可以糊弄我。”
  “我上哪儿去找活人的名字给你?”融寒急促喘息,讽刺似的笑容发苦:“到处都是死人不是吗?知情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先走一步,接下来就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像第一次求饶!”斯年打断了她,她竟然听到一丝严厉。
  “……我想的。我,想,”她艰涩地开口,声音微哑:“但是……有什么阻止了我。”
  机舱里只有微弱的空调风。
  滴答的漏水声。
  还有她的艰重喘息。
  她的眼睛渐渐红了,有水光微微沁出,她闭上眼。
  ——原来她也变了。
  斯年的视线从她紧闭的双眼,移向她被鲜血沾住的头发,和白皙面庞上触目惊心的红。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另一只手,拇指沿着她眉尾,替她把这些碍眼的红色一一抹掉。
  眼尾的触感,让她睁开了眼睛。
  斯年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那绷带已经被扯开了,一端在她手里紧紧缠绕。绷带上还残留血迹。
  “戴回去。”他命令道。
  “……”她眼睛微微睁大,瞳孔闪动,被一片茫然取代。
  他的语气,仿佛利刃外隔了层薄纸,锐利地逼着她:“没有它,你连活着出这个机场都不可能。”
  她嘴角动了动,哑然怔怔看着他。
  见她一动不动,他抽出她手中缠绕的绷带。
  绷带上沾染了伤口的微少血迹,他看了眼扔掉,从自己脖颈上扯下一段白色绷带。
  空调口从头顶上方吹出了风,白色绷带在他手中飘动飞舞。
  斯年向她靠近,却没有呼吸,手按到那个撕开流血的伤口,将新的绷带重新固定到她的伤口后。
  挨得这样近,融寒的目光无处安放,不知该看向何处,最后透过他长长的睫毛,看进了他的眼底。
  他抬起了眼帘,直起身,她竟然看到了一种别致的光,似乎像是整个世界——
  冰川高远无际的圣洁。
  大海波澜壮阔的深情。
  草原长风万里的宁静。
  蓝天广袤深邃的温柔。
  沙漠时光留痕的永恒。
  三千世界,万般风景,都在那双倒映着她脸庞的,金发掩映下冰蓝色的深邃眼睛里。
  她感觉到手里长长的绷带被空调的风吹飞,远远地飘在半空。术后创口被一圈圈重新缠绕了回去,斯年已经重新给她系好了。
  一切都完毕,融寒才想起来,她不能要这个芯片。它可以定位,这样她的逃走没有了任何意义,没有自由,没有解脱。
  “我不会主动找你麻烦。”看出了她的抵触,斯年稍微放轻了点声音,却再没有了谈判的余地。
  他依然会跟踪定位她——还是像放长线钓大鱼那样,无论她走过什么地方,搜寻和量子密钥有关的信息。
  融寒垂下了眼帘,没有什么可回旋的了,这条命像是捡来的。
  透过身侧的机舱窗户,可以看到机场外还有待机的地勤机器人。如果没有芯片识别的高级指令,凭她人类的热辐射,很快就会被它们识别并追杀。
  忽然她感觉手里一重。
  是斯年将匕首从胸口□□,还给了她。
  他抽得干脆利落,但她忽然想起——他有人造神经元传输痛感信号。
  他不会死,但是会疼痛。
  她的手中,含铱合金的匕首从来没有这样沉重。
  “快滚。”他冷漠道。
  融寒已经被他松开了,再没有什么禁锢,她在恍惚之下,往舱门处挪了两步。
  机舱外吹起的长风,扬起了她的裙摆。
  这还是斯年挑出来的衣服。她脚步略有一滞。不知是很短还是很长的时间,她半侧回头,但没有回过来看他。
  “……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说这句话,该不该说这句话,总有某些时刻,语言和感情太过复杂。
  她站在风中,那裙摆就像一面白色的旗帜,又像是飘着的云朵。
  斯年逆光看她,她如同站在云里,背后是夕阳。她轻轻地说:“斯年,对不起。”
  然后她迅速跑下铺着红毯的舷梯,远处的地勤机器人扫描到了她,但没有上前。她跑到候机楼投下的巨大阴翳里,逐渐地消失在了夕阳光中。
  斯年目送她远去的身影。
  她隐忍了一路,终于回到了家乡——这就是人类界定的“利用”吧。
  “利用”这个词在人类的字典里是充满贬义和恶意的,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痛恨,只是茫然——那该感到生气吗?
  可她却向他说了对不起。
  人类会对被砍掉的树木说对不起吗?会对开车撞了的护栏说对不起吗?会对弄坏一个玩偶说对不起吗?
  人类,只会对有同等生命意识的存在,才会抱有情绪,是不是?
  所以她心底里是认同他生命的存在的。
  斯年站在阳光下,却感受不到太阳照耀的温度。
  他靠在舱门处,收回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白席卷了他。
  ——他该去哪里?
  亚太研究院,只有这个地方。
  从卫星上可以看到,那数十平方公里的园区已经没有了末世前的忙碌,它悄无声息,导弹袭击虽然刻意回避了这里,但它依旧空荡荡的。
  再如何冷清,这里仍然是斯年的“家”。
  也许他不需要这个东西,但亚太研究院于他,就像胎儿寄居于母体的子宫,是他唯一能想到回去的地方。
  机舱广播响起几丝电波声,紧接着传出一个声音。
  平直无机质的声线,像生命检测仪上的直线。
  天赐。
  虽然他和斯年都可以用人工智能语言交流,但莫名的,他和斯年的对话,总是用人类的语言,就像斯凯基和斯年说话那样——这仿佛不受控制。
  “你没有杀她。”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你没有杀她。”
  伴随这条直线似的声音; 机舱的全息投影仪亮起一道光束。
  淡淡的金光中; 一个人影悬浮在光幕里。流瀑般的银色长发,白色领结; 黑制服白手套……周身只有黑白二色的人; 出现于斯年的面前。
  以人类的审美来看,他的轮廓与斯年极为相似,看上去如同家中兄长一般的存在。只是“蓝图·天赐”组终究把他开发成了半失败品,使那双极美的眼睛空洞无神。
  此刻,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正隔着虚空; 黯淡无光地凝视着——若用人类的伦理观来认知,不知该称为儿子还是弟弟的斯年。
  斯年淡然嗯了一声。
  他的手插进衣兜里; 却摸到了斯明基留下的烟盒。
  那是斯明基“曼尼坦”绝症住院前,最后一次来亚太研究院留下的。依旧是在那个专属的会客室里,告别时他脚步蹒跚; 秘书从外面为他拉开门; 他侧过身子看了斯年一眼; 声音低低地说——我真没用,什么也不能留给你。给不了你母亲; 给不了你梦想,给不了你自由。你死后我……我……真后悔。那盒烟,以后如果想爸爸的时候……就点一根吧?你会想我的吧?你有记忆……会想我的吧。你; 要记得我啊。
  会客室的门关上后; 斯年垂落的目光久久放在茶几上。烟盒早已被攥皱; 那深刻的折痕就像斯明基眉眼间痛苦的皱纹。
  但最终斯年没有碰那盒烟。会客室的四面八方有无数个监控器,盯着他的举动,观察……记录……分析。他漠然地走出了会客室,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直到斯明基死后的那天傍晚,也是这样的夕阳,蓝天被红日氤氲成了淡紫和霞粉交织的色彩。他不知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被人遗忘的会客室,时隔数月,看见茶几上依旧躺着的烟盒,安静地落了一层薄灰——他不知为什么,拿了起来。
  。
  此刻他的手又碰触到这个皱巴巴的烟盒。却忽然想起,人类在艺术创作中,那些缭绕于烟雾之后的轻愁。虽然烟是朦胧的……却并没有遮住他们的痛苦,反而感情无比清晰。
  它们缠绕在烟雾中,让他此刻几乎能生出一丝理解。
  听到斯年的平淡回应,机舱内安静了一会儿。天赐的声音传出:“为什么?”
  斯年靠在舱门处不动,也不看他。
  “不想杀。”
  “明白了。”在全息影像里,天赐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斯年说不想。这就已经是个动摇了根基的致命问题。
  这说明,如今是“直觉”和“情感”在主宰他的意识,而非逻辑和指令。
  那么他需要做出判断——斯年的意识究竟走到了哪个方向,走得有多远?
  “她有一定概率,为我们找到量子密钥。你定位她,没有将她控制在身边,则有小概率风险。”
  斯年的手放在兜里,又将烟盒捏得折皱了几分。他依旧没有看光幕中的天赐:“你……”
  但最终只有这一个字。
  天赐漆黑的眼眸流过一串银色的数据,最终回归空洞。
  ——斯年在欲言又止,这是更致命的迹象。这是一种带有复杂的思考、并伴随理智和感情的停顿。
  那么斯年到底想问什么?
  这是同为超级人工智能的天赐,也无法用数学模型来推测的。
  他们互搏的胜负概率,随机且不可测。
  当天赐分析斯年的想法时,斯年也在逆推天赐的思维——
  天赐一定在重新认识他,就像两年前的那一天,他必须重新认识天赐一样。
  斯年将问题返回到他身上:“你应该考虑,帮你升级并破解‘后门’的人,为什么不告诉你自毁代码的事。”
  “女娲蓝图”是有“后门”的。这个重大科研项目,并非只有野心没有戒心;相反,科研人员十分警惕天赐和斯年,才将这两个超级人工智能制成“硬件内嵌代码”的实体——存活必须依靠身体,以便人类能够完全控制。
  理论上,“后门”能够彻底摧毁他们。但,当他们拥有了意识后,人类的缺陷便一目了然——人类阵营十分脆弱,一击即溃,很容易就能分化瓦解。
  正如融寒所说的,人类永远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正负无穷大”的区间。有时候,人类深明大义或信仰坚定;可只要给他们换个情境,说不定又很容易出卖一些秘密。
  所以,天赐从人类那里,得到了“后门”的密令。此后,蓝图的“后门”对他和斯年彻底失效。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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